第三十九章 殃及池鱼(四)
此时在牢房中的赵瀚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而始作俑者正是刚刚还在对他信誓旦旦保证不会牵连他的袁绍。 “你就是赵瀚?”那吕忠站在狱门前,眼神冷冷的望向赵瀚道。配上他一身黑衣和冰冷的面孔,让人望而生畏。赵瀚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正是,阁下这是要……” “跟我来。”那吕忠毫不客气的打断了赵瀚的话,眼神示意狱卒将牢门打开,四名官徒鱼贯而入,将赵瀚押解出来。 见有人来提自己前去审问,赵瀚心中不禁有些悚然,心想可别是将自己架去一顿屈打成招,那可就完了。 看着吕忠那阴沉着的脸,赵瀚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心想这司隶校尉府若是要强行逼供的话,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就犯。反正他们对自己的身手并不了解,定是没什么防备之心,连镣铐都没给自己上,要是突然暴起的话,到有些逃出的胜算。 吕忠在前带路,四名官徒则在后押送着赵瀚,六人在狱中的过道处行走着。赵瀚一边跟在吕忠的身后,一边小心的打量着四周,算计着逃走的路线。 他身后有四名官徒,看模样只是身手一般,应该不难对付,唯一有些棘手的就是那名在前面带路的黑衣人,看他步伐沉稳,气息顺畅,看不出他的深浅,到没有必胜的把握。 况且在司隶校尉府重地之中,守卫官徒恐怕就有上千,自己即便击能击倒这五人后要如何逃出狱中、如何逃出府中,确实是极难之事。 不过即便如此,也好过坐以待毙。 直到跟着吕忠走出了牢狱的大门,赵瀚才松了口气,心想看来是自己多想了。若要拷打自然是在狱中,如今这情形看来是某位准备见自己了。 赵瀚正想着出神,前面领路的吕忠却回头冷笑道;“怎么,这就放弃了逃跑的打算吗?” 赵瀚一怔,旋即笑道;“这位兄台说笑了,在下乃是一介良民,而且有官位在身,此刻最想的是吕大人能还我一个公道,又何来逃跑之说。” 吕忠未和赵瀚争论,只是冷笑道;“你以为我们司隶校尉府是纸糊的吗?不妨告诉你,狱中入口只有一处,大门是精钢打造,内设能工巧匠设计的精密机关,你就算能从我手中逃出也出不了这大门。退一万步说,即便你逃出这大牢,我们司隶校尉府的高墙上有三百劲弩手在等候着你,你若是想死的话,大可以试试逃走。” 见自己的一点心思被吕忠看了出来,赵瀚索性也便大大咧咧的承认了,点头直言道;“是又如何,总好过人为刀俎我为鱼rou,平白无故任你们宰割吧。你们若讲道理的话我自然跟你们讲道理,可若是想要屈打成招那不好意思,我可不会束手就擒,就算要挂也得拉上你们几个垫背的。” 吕忠冷哼一声,似乎并不愿意和赵瀚多做这无聊之谈,只是一心赶路,不再搭理赵瀚。 赵瀚心情却是放松了不少,又问了几句却见那吕忠并不搭理他,便也识趣的闭上了嘴。 一行人来到书房门外,吕忠推开了房门,身子让开,回头皱眉望着赵瀚,道;“进去吧,大人要单独见你。” 赵瀚一怔,“我一个人?” “对。” 赵瀚迈步跨入,见正前方正座着一名中年人,正靠在座椅上打量着自己,面色平静,从神色上看不出喜怒。 这吕强约莫三四十的年纪,身上一袭深蓝色的儒雅士袍,配上面上从容淡然的神情,似足了涵养十足的儒生士子。若非颌下无须,几乎让人难以发现他是一名宦官。 赵瀚心想这吕强也当真胆大的很,就算自己不谙武艺,可也是个二十多岁的精壮男子。他不过一中年的太监,本就先天残疾,若是自己心中生出歹意劫持他的话,那他该如何是好。 可是见这吕强神闲气定的摸样,神色竟没有丝毫忌惮之色,赵瀚心中不禁想道:莫非这东汉朝的太监也和电影里面但凡出场就身怀绝世武功的太监一样,都炼过什么葵花宝典什么金刚不坏童子功的,武艺高强的很,否则为何如此有恃无恐。 吕强见赵瀚张望打量着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嘴角更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丝毫不见半丝惧色,到不禁对他有些另眼相看,哪里会知道他脑袋里想的竟然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要知道司隶校尉府什么地方,那是京中人人谈而色变的地界,寻常人莫说被抓进来,就是靠近半点也会胆战心惊,生怕和这个神秘的特务机关扯上半点关系。可这赵瀚却是一副让人琢磨不定的摸样,到让阅人无数的吕强觉得有些看不透他了。 “你就是赵瀚?”吕强最终打破了沉默,微笑着看向赵瀚。 “正是在下。”赵瀚躬身行礼,却明知故问道;“敢问阁下可否是司隶校尉吕强吕大人吧。” 吕强面色微动,笑容中有些玩味。“能在这里召见你的,除了我吕强外还能有被人吗?” “怎么,你是觉得我不像吗?” 赵瀚笑道;“久仰大人威名,原本还以为大人能够威震司隶洛阳,必是个阴沉严峻的酷吏,让人望而生畏。今日一见却没想到大人竟然如此儒雅风采,全然没有半点的戾气,倒是让人心生折服。” 心想伸手不打笑脸人,拍上马屁先,这样吕强倒也不好意思翻脸。 吕强阅人无数,受过的恭维无数,赵瀚这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他。不由微微一笑,道:“你倒是很会说话,难怪能说服徐子将给你如此高的评价,想来没少在他身上花嘴皮子功夫吧。” 赵瀚被他说破了心思,也不见羞愧之色,只是笑吟吟的拱手道;“大人目光如炬,果然见识非凡。” 吕强笑了笑,伸了伸手示意赵瀚坐下。赵瀚也不客气,便坐在吕强面前。 “你可知我为何要见你?” 赵瀚大摇其头道;“大人的心思我岂会猜得到,就像我也不知道我为何会被带回这司隶校尉府一般。” 吕强微微一笑,道;“我们司隶校尉府拿人从来不需要理由,司隶校尉府有权将千石以下的官员请回调查,这是光武帝时立下的规矩。自认为无罪被带入司隶校尉府的,你并非第一个,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所以到没必要这么介怀。” 赵瀚点了点头,又面露委屈的叫道;“只是吕大人,下官甚至连所犯何事都不知道就莫名其妙被大人属下的官徒抓来,实在是委屈的很。” 吕强似笑非笑的看向他道;“你当真不知?” 赵瀚神色坦然回道;“确实不知。” 吕强盯着他看了半天,这才收回目光道;“前司徒杨赐因罪下狱,今日下午时分却被胆大妄为的狂徒收买了狱卒,从狱中救走。天子震怒,特意下诏于我,责令司隶校尉府立刻侦破破案。据我所知当晚你出现在杨赐逃走的必经路线,却谎称不知,所以因为事被牵连入内,你可是觉得冤屈?” 赵瀚苦笑道;“我若是说我只是碰巧经过,并未参与其中,大人可是相信?” 吕强看着赵瀚,正色道;“我信不信你其实并无关系,不过却有人建议我不要信你。” 赵瀚一怔道“何人?” “袁绍袁本初,他建议我将你送交张让,由你为他顶罪。至于你肯不肯认罪其实都无关紧要,我们司隶校尉府自然有办法让你认罪。” 赵瀚先是一愣,旋即怒不可遏。 他并非不知道历史上的袁绍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无耻。前脚才仗义无比的保证不会牵连自己,后脚却转眼将自己卖了。可笑自己一自诩聪明的后世之人,竟让差点被他这个古代的伪君子给坑了,若非吕强告之,恐怕自己现在还蒙在鼓里。 这袁绍名满洛阳,人人皆赞,却没想到竟然是如此腌臜不堪之人。和袁绍这个伪君子相比,他那真小人的弟弟袁术就显得可爱多了。 只是赵瀚何等心气,来到这汉末快一年的时间,还是第一次被人玩弄鼓掌之间却浑然不知。当下气愤难耐,只能捏紧拳头,心想早晚要跟着袁绍算算这笔账。 赵瀚的神色变化,吕强都看在眼里,却道:“我看你只见愤怒之色,却未见半点害怕,你就不害怕我依照袁绍的主意将你送交张让当替死鬼吗?” 赵瀚却反笑道;“我为何要害怕,大人若是有心杀我,只需一小吏便可,又何必多此一举。你既然将我招来相告,那便是不想杀我,至少暂时是不想杀我。” 吕强哈哈一笑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我向来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你猜的没错,我非但不想杀你,而且想放了你,你可知道为何?” 赵瀚摇了摇头道;“我猜不出。” “平心而论,我确实想不出大人你为何放我的原因,若换做我是你,我到不介意让个陌生人当替死鬼。” 吕强微微一笑道;“你到是个实在人,那我就告诉你原因吧。” 吕强忽然扭头望向身后的屏风,笑道;“涟儿,出来吧。” 赵瀚顺着望去。却见屏风后缓缓走出一名绝色少女,一袭藕绿色连裙,长发披肩,头发上束了条金带,烛光一印,更见俏靥如花。 赵瀚望去不由一怔,已经认出了这名少女正是那日和袁术所见之人,心中顿时恍然大悟,心想自己原来是托着美女的福气才保住了身家性命,当真是侥幸的很。 吕涟走到赵瀚身旁,微微一福道:“赵公子。” 赵瀚这才回过神来,忙躬身还礼。“还未请教小姐如何称呼。” 吕涟见他神情有些紧张,举止也有些慌乱,刚刚那份从容的申请早已全无,不由莞尔一笑:“我叫吕涟,还没谢过当日公子出手相助之恩呢。” 说罢又要屈身做福,赵瀚忙上前托起她,可触碰到她的芊芊玉手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妥,忙如触电般迅速的收回了手。吕涟也是脸色微红,稍稍退后了一步。 赵瀚到底是皮厚之人,很快就恢复了如常神色,笑着说道;“吕小姐不必如此多礼,当日我不过是举口之劳,其实也是为了自己做打算。试想若是小姐出事了,吕大人岂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袁术倒霉不错,我赵瀚也要随着一并遭殃。”
吕涟听赵瀚话中并未掩饰自己的私心,反而直言道出,心中非但没有看不起他,反而愈发觉得此人真诚,看向赵瀚的目光也不禁有些微妙的变化。抬头迎上的却是赵瀚直盯着自己的灼灼目光,不由心中一惊,慌忙避开了眼神。 她却是不知道,赵瀚却正是故意如此说来这些,以显示自己是名副其实的诚实小郎君,进而可以打动芳心,让吕涟对自己另眼相看。如今见吕涟一副慌乱的样子,显然已经有所松动,心中顿时一喜,只可惜吕强一直在一旁当着灯泡,否则到可以打蛇随棍上。 吕强闻言笑道;“不论是出自何等目的,到底是对我吕家有过恩惠。我吕强素来行事恩仇必保,所以今日才将袁绍欲陷害你的事情告知。” 赵瀚有些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吕涟身上收回,回头见吕强正看着自己微笑,似乎发现了自己对吕涟的倾慕之情。饶是赵瀚素来脸皮不薄,被人家长辈抓了个现行也不禁脸颊微红。 又听吕强道;“不过我放你可以,你却要帮我个忙。” 赵瀚忙收敛心神,正色回道;“大人请说,若能用得着在下的,一定在所不辞。” 只见吕强缓缓开口道;“我这次虽然放了你,却也不打算将袁绍交出,如此一来势必让天子不满,我见你才思敏捷,可有什么好方法教我。” 原本吕强不过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道,却见赵瀚竟然不假思索道;“这个简单。” 当下不由一怔,奇怪的问道;“说来听听。” 却见赵瀚不动声色的说道:“大人久伴天子身旁,自然应该知道天子最爱的东西是什么了吧。” 吕强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天子爱财?” “对。”赵瀚语气肯定的说道。 “天子爱财,世人皆知,为了钱财他甚至可以卖@官鬻爵,将江山社稷当作游戏,张让等十常侍之所以如此受宠,无非是因为能想方设法的为陛下敛财。陛下对钱的喜欢,已经远远超过了常人可以理解的范围。所以若是要让他气消,大人只需要拿出很多很多的钱,陛下必然龙心大悦,非但不会责怪大人,反而会重重的夸奖你一番,认为你忠心可嘉、” 吕强和吕涟闻之面色皆是一怔,吕强更是面露难色,苦笑着说道;“不瞒你说,我虽为官多年,却未曾攒下什么家当,这么一点陛下也是看不上眼的。” 赵瀚故作神秘笑道;“大人虽然没钱,可并不代表别人也没有钱。大人你不妨直接告诉袁槐袁逢兄弟二人,跟他们说袁绍因为劫持杨赐而被逮捕,如今要靠花钱讨得陛下欢心才能免去死罪。袁家四世三公之族,家业之大远非普通大族能比,况且这袁绍在袁家素有贤名,素来为袁槐袁逢二兄弟的重视,若是袁绍出事,袁家也不能幸免,他们为了赎袁绍的小命,定不会吝啬些许钱财。” 话中虽然道理极通,却也同样有着赵瀚报复的私心在里面。他暂时人微言轻,奈何不了袁绍,便在只好重重的黑上袁家一手,让他们破财方可消灾。在解决吕强面临问题的同时,也能报袁绍陷害自己的一箭之仇。 吕强听罢却是点头颔首道;“这主意不错,我倒是没有想到。”他原本也对袁绍有气,如今能顺便让袁家大受损失,他倒也是乐于如此。 言罢又看向赵瀚,目露欣赏之色,忽然笑道;“赵瀚,我见你心思缜密思虑周全,可是有兴趣来我司隶校尉府为职。我听说你现在在何进部下为主簿,你若肯来我司隶校尉府,自然绝不会比这品级低的。” 老实说赵瀚确实心动了,而且是心动不已。要知道司隶校尉府可是这天下最风光的几个部门之一,手提诏令,行举不法之事,百官皆惧。可他如今确实何进门下,何进虽然进来待自己平平,可这等知遇之恩又岂是别人能比的。自己若是有了更好的则立刻被主求荣。况且这何进是什么人物,将来可是要做总领天下兵马的大将军之职,距自己印象里的时间不过只有几月之遥,这种时候却突然转投吕强门下是,实在不宜。 便婉言拒绝道;“大人如此青睐,我又岂有不去之礼。只不过何大人带我不薄,将我从一介草民破格提拔为近臣,如今有了好的去处我便将他抛下,这实在不鱼鱼先生你的做扔。 既然一直记挂的心事已了,吕强顿时放下心来了,又和赵瀚说笑了几句。此时本就已经半夜,他年纪也已不小,如今也忍不住困意上涌,说了会话便有些支撑不住了,便令吕忠将赵瀚送出府去。 走出司隶校尉府的时候,赵瀚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原本觉得阴沉沉的府衙此刻却变得可爱了许多,来时惶惶不安的心情如今已经一扫而空,心中到隐隐有了几分期待之心。 有对自己前程的期待,亦有对佳人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