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宁小松（下）

    看那人，乌黑的有些蓬乱但却并不肮脏的头发，带着微卷披在肩上。明亮的眼睛能看见百米外的狐狸。高高的鼻梁，嘴唇微微上翘，只要轻轻一动，就有一股笑意弥漫在脸上，可是却被一股忧思之气锁住，显出一副忧郁之色。上身穿的是大狐狸皮的坎肩，露着宽阔的肩膀和强壮的胸肌。不知是因为狐狸皮短，还是有意露出腹肌。那几块微微鼓起的股rou让人马上能感到强大的膂力和腰劲。一条大腰带是猎人们必有的饰物，一来可以束腰，免得在剧烈运动中损伤腰肌，同时也可以用来挂匕首鞘和钱包等物件。短裤是豹皮的，并不宽松，包裹着男人青春的萌动。手腕和脚踝处都有皮革护身，鞋子估计是什么皮毛做成的，并不很讲究，但可以看出很耐用。

    他手中的刀无非就是一把加长加厚的砍柴刀而已。身后的弓箭表明着他的身份。

    来人上了台，向太子和公主施了礼，道，“云梦猎户宁小松见过太子、公主。”

    霖道，“你想与谁比试？”

    宁小松说，“我只是想来纠正公主的话。”说着向公主歉了歉身。

    公主不屑一顾，掣起画戟，“要想教训本公主，先来切磋武艺。”说着就是一戟过去。

    宁小松不慌不忙让过，公主回戟攻他下盘，宁小松立刀相挡，发出一声金属相碰的脆响。接着将刀用力往下压住画戟，画戟从公主手中猛然脱出，落在台上。

    宁小松收回刀来，公主迅速捡起画戟向他面门刺来。宁小松再以刀挡过，并顺势抓着画戟一头在手，道，“我不跟女人比武。”

    公主想抽回画戟，却被宁小松的手死死钳住，动弹不得。

    宁小松道，“楚国不是没有血性的男儿，只是贵族们无能。”这一语说出，比刚才平阳公主说出的话在贵族中引起的反响更大，有人道，“贱民也敢议论国家大事——”“贱民侮辱贵族就是以下犯上”连在钟塔上的大巫都局促不安。人群中更是哗然，刚才还为公主之言而满怀羞愧的热血男儿，现在像是找到了替罪之羊。大家纷纷议论起来，都说是贵族们各贪其利，昏庸无能，才使得楚国如此孱弱。

    大太监在一旁大叫道，“大胆乡野村夫，敢大放厥辞，来人，给我拿下。”台下几名士兵持剑要上来，被太子喝住。

    霖说，“事关楚国国体，你要好生说清楚，否则，你知道侮辱贵族是什么下场？”

    宁小松说，“就以失去一年的云梦为例，云梦城民本来齐心抗敌，但是城主为了自己的私利，放弃抵抗。才被侵占。”

    霖针锋相对，“秦兵太强，小小云梦不足以抗敌，为保全百姓不得已投降。”

    宁小松毫无畏惧，“云梦城中火炮三万，驽车三千，将士及百姓20万，更有地面十城也不下20万之众，若是坚壁清野，誓死抵抗，秦兵不下半月必然退兵。更加上十日内，孟津、荆竹、祥霖三城都可派兵来救。”人群中议论愤慨之声更大了。

    霖大声道，“此乃谋略不足，不至于说是为了一已私利。念你也是为国家计，口无遮挡，本宫不加责于你。”

    宁小松还想解释，霖怕他再说出什么，举剑道，“看你也是一条血性汉子，只是不知世故，口无遮挡。若能赢得了本宫，加倍犒赏。”

    平阳虽对宁小松看不起女人反感，但见他身手不凡，心中不快已自平了许多，又见他有些识见，而且心直口快，比那些虚伪的贵族公子更觉英伟，便说，“若能胜了太子，本宫还有赏赐。”

    作为一个平民，宁小松本不想指责贵族，全是被公主之语所激，现在见贵族们责难之声，又见大巫局促表情，心中少不得有些畏惧。如今太子提出比试，正可解围。于是退后数步，将身后弓箭扔在一旁。单膝跪下，“平民云梦宁小松向太子殿下请教。”广场内外这才安静下来。

    太子拱手回了礼。点开右脚，舞了个剑花，立时开招。道了声“看剑。”那剑气逼向宁小松，化作几道剑花和着那剑锋就过去了。宁小松与太子过招，不免有些紧张，毕竟人家是贵族，气焰上先矮了一截。见着凶猛的剑气过来，不免又激起了他胸中的豪气。右手抡起大刀耍出刀轮，算是挡住了太子的剑。后退数步，又接了太子几招，这才有了斗志。

    见他把刀平地一抡，一道白光过去，犹如虎尾横剪，鹰隼破空，力道十足。霖把剑指祭起，右手舞剑护身，刀剑相激，震声如磬，石火迸射。霖心中盘算如何破他之时，不由也暗暗叫好。那平阳早就在一旁看得手舞足蹈，恨不得也插手进来。大太监在她身边，说场上危险，叫她放下画戟，上台去看。她哪里肯，把画戟扔给大太监，竟坐在武器架上观看，不时叫好，引来台下众人目光。

    霖与宁小松战了不下十几个回合，双方都是越战越勇，仿佛这十几个回合不过是个热身。台下喝彩之声呼应着刀剑相碰之声和两人运气吐纳之声。整个百花广场仿佛聚集了所有的目光。那些平时把比武当作游戏的贵族，也把整个身心投入其中，都为霖捏着一把汗。许多原来不相干的女人也从四面八方挤到了台前，在人群的前端形成了一片鲜艳的色彩。那些刚刚萌动的少女的心随着刀剑的每一次相碰紧张地跳动着，有的就在原地蹦跳起来，有的把头埋在同伴的肩上，为自己喜欢的人担心，有的甚至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呼喊着“太子霖加油”或“宁小松加油”。

    霖与宁小松再次错身而过，刀剑相格之际，霖想以已之腰力撞倒宁小松，却不想宁小松本是猎户出身，格熊打虎，在腰力上本是胜着一筹，霖撞上去时，如撞在门板石壁上一般。宁小松反应极快，转腿过来，直踢霖的膝后。霖几乎跪倒下去。霖借着倒下之机，侧腰回剑直点宁小松颈项。宁小松收刀不及，只得回身相避。那里霖立稳左脚，右脚向他下盘扫去。宁小松看得真切，急忙跃起，于空中展刀直劈而来。霖看他招招连贯，路路宽松，不急不慢，眼手敏捷。知道一时半会胜不了他。便只做防守，不再攻他。将剑横身前，挡他猛攻之刀。

    宁小松原以为他会借机反攻，不想太子只作防御之姿，而不是以攻为守。心神便有了犹豫，刀剑相碰之际，宁小松借力退出数步，落刀而立。众人都等着这一精彩一击，却不想如此简单收场，很是失望，本已冲到喉中的叫好，也叫不出口，又咽不下去，哽在喉咙里难受。

    霖欠身起来，大叫道，“宁小松——”宁小松以为太子见责，不由握刀单膝跪下等侯责难。霖看了看台下，说，“你赢了。”又对大太监道，“赏——”

    大太监愣了一会，高叫道，“云梦猎户宁小松胜，赏金十两。”便目示台上小太监赏金。平阳公主哪里见得这样精彩的比武，在一旁欢喜异常，马上抢过去，从几案上又胡乱抓了几锭金子，放在小太监的托盘里。自己又抢过小太监手里的托盘，亲自与宁小松送过去。

    宁小松原没有想胜出太子，只想勉力支撑，维护自己尊严。这一结果确是出乎自己意外，不免有惊有喜。

    平阳捧金过来，“云梦宁小松，我记住你了——愿不愿意做本公主的门客？”

    宁小松本想伸手接受赏金，可听平阳这一说，不免犹豫。平阳却是个口直的人，“不愿意？”宁小松也不会拐弯，“小松不做女人的门客。”

    从宁小松说不愿意和女人比武开始，虽心有不快，但看他武艺了得，英气十足，便渐渐息了这口气。没想到宁小松又拿女人来说事。平阳把托盘里的金块砸向宁小松，骂道，“大胆贱民，不识抬举。”一边愤愤将托盘扔出几丈远。那里又转身取了放得最近的一把流星锤，挥舞着向宁小松击来。

    霖用剑挡开她的流星锤，大太监忙去夺了她手中锤，叫她息怒。小太监忙去捡拾托盘并散落的金块。

    霖道，“人各有志，难不成你还要逼别人做自己不愿意的事？”平阳生性喜欢自由，听这么一说，气也减了大半。看宁小松跪在那不动半步，也不道歉。又见台下四周众目睽睽，一时心中窝气。太子与宁小松比武时，永贞见众人喝彩四起，也来在台上观看。见平阳如此，不免下台来劝她。平阳摆开霖和永贞的手，往台下而去，对着迎来的宫女道，“回宫——”便领着几个贴身宫女穿过人群而去。

    那里小太监重新收拾好赏金，捧与宁小松。宁小松接过，往楚王座上致意，向太子致谢。

    永贞于私下对霖道，“就这么放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