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冰风阴气

    两人诧异的目光又引来了老工头的话语，“冰冥不是一般的山，那里封印着我们不该接触的东西。快回来，一会要上路了。”

    两人这才离开山边向牛车走来。老工头是个外表很凶悍的人，但并不会让人感到残酷。

    老工头一边整理牛车，一边对着大家叫道，“上路了，上路了。冰冥这呆久了，会引来不该招惹的东西的。”在他的叫喊声中，新工友们三三两两从路边向牛车汇集，有的飞跑过来，抢占牛车上好的位置。

    宁越刚上车，一种沉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随即大地也为之震动起来。老工头的咒骂声就响起来了，“该死，冰风阴气——快——快，躲到车底下去。”刚说完，就有一丝重重的阴冷之气向众人吹过来，仿佛是从山上崩塌下来的。

    众人哄抢着往车底下躲，没找着地方的，就蹲在了地上。老工头一边按倒身边没有趴下的人，一边叫着，“快——快——找死的就站好了。”

    宁越不知是好奇，还是傻眼了，呆呆地看着阴风吹来的方向。封雪狠狠地把他拉了下来。

    如雪崩般的阴风从山上涌下来，向着四周奔去。如烟似雾般的阴风一股比一股强劲，虽然只是空气流，但却有着无比强大的力量。

    无数的声音响起了，仿佛许多人奔跑过来。脚步杂沓，且怪叫连天，一声声刺激着人的耳膜，有的如山风尖叫而起，有的如锣钹狂敲。

    空中传来了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奚老头，你还在带人去那鬼地方吗？还不快死，来陪我？”

    那个老工头一手抱紧车辕，一连大声地叫着，“我死不了。硬朗着呢。”他紧闭着眼，背对着阴风来的方向喊道。

    宁越微眯着眼向着风来的方向望去，天空仿佛变成了黄昏，冰冥山更加幽蓝，如一颗深遂的蓝宝石，又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要吞噬整个世界。

    冰雪一样的阴风向着他们扑过来，在幽蓝的山体映射下，像一股巨大的洪流。又仿佛是奔驰而来的军队，只是在接触到物体时，除了凛洌的气流，其他很快就烟飞云散了。

    在那些若有若无的阴风中，宁越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母亲，对，是宁越的母亲。苍白而倔强的面容——他是永远也忘不了的。

    宁越一直都记得母亲临死时说的话，“你不是一个庶民。是一个骑士。”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浓重，由远而近地显现在他的身前。宁越张开双手，大叫着，“mama——”

    那个乳白色的身影开始还如其他的影像那样肆无忌惮地尖叫着呼啸而来。可当听到宁越的叫喊声后，变了神色，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发现了她感兴趣的东西，四目凝视后，那个身影变得驯服而慈祥，急速地放慢了脚步，张开双臂，阻挡着后面涌来的阴风寒流。

    宁越身边的空气因那个身影的阻挡而平静下来，他慢慢站起身来，眼睛也完全可以张开了。

    “mama——”宁越又叫了一声。那张巨大的手臂已经向他拥抱过来，虽然在宁越身上什么也没有感触到，但在这样的怀抱里无比的温暖和舒适。与他身边那呼号的阴风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仿佛在宁越的身边时间停止了一般。

    “mama，我有多想你呀。”宁越偎在那似有似无的乳白色形体中。一阵阵的暖流从他的身体里分散开去，仿佛烧开的水向着四周挥发蒸汽。浓重的暖气溢流到地上，地上长出了青青的小草，枯黄的树枝开始长出绿芽，打出花蕾，并迅速地开放了。

    随着那暖气的流过，青草迅速长高，并枯黄衰败，树叶长出、舒展开来又迅速地变黄凋落。花朵绽放，随之调谢。在宁越的四周仿佛一阵青色的波浪向四周传播开去，最后又如波浪一样慢慢地衰竭了，不再有青草为之重生。

    但从宁越身上流出的暖流又再次溅入大地，荡起新一轮的绿波。

    宁越感到身体越来越轻，被母亲拥抱着似乎要脱离大地向上飞去。那淡蓝如轻纱一般的天空在招唤着他，一座美丽的宫殿在苍空中出现。

    母亲在向他走来，还似平时那样轻挽着长发，只是头上戴着美丽的金冠，在向他招手。身后转出四名美丽的少女，手托着金盘，上面放着的是适合他身材的服饰。他已经能想象这些服饰穿在身上是多么的合体，多么的漂亮。而不是如以前借来的服装那么滑稽可笑。

    宁越向着母亲走去，他的手伸向了那些金盘，眼中流露出对母亲的感激。可是他无法向前迈步，那些美丽的少女也不再向他走来，只是用招唤的眼光叫他过去。而母亲也在向他招手，似乎还在说，“过来，宝贝——我们将永远在一起，在这个富足而美丽的地方。”

    他用力地迈着双脚，甚至开始踢腾起来。他似乎感到了有什么东西羁绊住了自己。他想弯腰下去排除障碍，可自己的手也无法动了。

    “快掐紧他的腿筋——”他再一次听到了奚老爹的声音，几乎是声嘶力竭了，似乎想用自己的声音掩盖那巨大的阴风。

    宁越终于回过神来，自己仍然在那巨大的阴风之中，衣裤被风鼓得如风帆一般。自己似乎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拖向了半空。奚老头两只手死死地扣住宁越的手腕，掐在脉博之处。

    这股向上的力量是多么强大。奚老头的两只手拖着宁越的手臂用力地向下垂吊着，另两个工友一人拖着奚老头的一只胳膊往下拉。

    自己的一只脚踝被封雪和另一位工友死死地攥着。

    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了。那从山上吹来的阴风让宁越无法睁眼，已经不再有母亲那慈祥的身影和那些美丽的少女了。

    宁越终于恐惧地大叫了一声，掉下地来，重重地压在封雪和工友的身上。

    随着他重重地落下地来，那阴风如失去了对手的拔河队员，猛然冲了过去，消失了。

    众人从地上和车下爬进来。还沉浸在恐怖之中。

    奚老头如释重负地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宁越只觉得身上冷得要命，搂着手，不住地发抖。

    封雪忙说，“你刚才看到什么了？差点被冰冥神主带走。”

    宁越没有回答，向奚老头走了过来，想说声谢谢。奚老头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摆了摆手，“不用谢了。”

    看着宁越一脸的不解，他说道，“冰冥神主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了。”

    封雪接嘴道，“冰冥神主不是一个人。”

    奚老头点了点头，“是呀，就是因为不是一个人，所以才强大。他是每一个人。如果你被他带走了，你也许就是冰冥神主。”

    宁越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站立地方，有一个格外不同的圆形土地，那里不像其他地方一样草木不生，那里青草好像刚刚枯萎，花儿也刚调谢。宁越并不感到有多大恐惧，甚至还有些留恋于与母亲的相会。不经意说道，“被带走会死吗？”

    封雪拍了拍他的肩，“还能活吗？要不是奚老爹叫我们掐住你的手脚筋，你估计早死了。”

    奚老头说，“这里是各种灵魂归聚的地方。一个充满了愿望的地方，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

    封雪有些嗔怪，“既然知道这里这么可怕，为什么还要停在这休息？”

    奚老头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收拾牛车，叫道，“谁想在这停留？冰冥山太大了，一天是无法绕过去的，我们今晚还得在冰冥的山脚过夜。”

    宁越一听心头不由一悚，还走不出冰冥山？

    封雪看了看前方，道，“这山怎么这么大呀，会不会还会出现刚才的事情？”

    奚老头说，“早有准备，今晚的宿营地在野狐禅院，那里有巫师留下的结界，只要我们能赶到那里应该没事的。”

    有几个人问，“冰风阴气不会再来了吧。”

    奚老头看了一眼宁越，“谁保得准呢，我们中间有的是与冰冥神主有缘的人。不过这一波过去，冰风阴气再聚起，估计还得一段时间。我们得赶快赶到野狐禅院。”

    封雪大叫，“你是说宁越？”

    奚老头说，“不光是他，你，我，他们都有可能。刚才你也看到了，不是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嘛。还有他们——”他指着一些坐在地上惊恐未定的工友。估计也是和宁越一样看见了什么熟悉的人或事吧。

    宁越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对着冰冥山望去，泪水流了出来。母亲那面庞又映在了幽蓝的圣山上，那么清晰，那么美丽。

    不少人在催促——快走吧，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宁越帮奚老头束紧牛的缰绳，他这么做，也是想表示对奚老头的感谢。奚老头拍了拍牛背，“它没有愿望，所以谁也无法带走它——人类可怕的愿望。”

    封雪忙问，“为什么充满了愿望，还可怕呢？”

    奚老头叹了一口气，“人是不能有愿望的——尤其是怀拽着到死也无法实现的愿望。”

    看着宁越和封雪一脸不解的样子，他又说，“很久以前，楚人的灵魂只有一个去处，就是沉睡消失在圣湖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位叫屈曼陀的巫师，也许是太留恋人世，在冰冥山开辟了一个可以供灵魂不灭的结界，让那些心中拥有不死希望的人能长存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