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南牧
南楚正德帝八年冬十月。北胡率精骑二十万众举国南下。绕过秦赵长城,剽掠北地六镇。一路宛如洪水决堤,野兽散野,势不可挡。 这一动作,让刚在藏兵谷战胜,正筹躇满志,盘划一统江山的俨纣帝措手不及。当即急召大夫夏中诚,温侯王翦及一众高级将领入帐议事。 本来在俨纣帝授意下奉命安置李诀以备后用的夏中诚闻听之下也是面色大变,他不愧是久经风浪的政界油条,稍一忖思就镇定下来,当下将李诀交付随行的郎官安排,勿勿请个罪就急步赶往主帐。 “李公子,请。”郎官虽然在宫中的官阶不大,但却份属皇帝近臣,通常只要在宫中稍事历练,放出去后都是身当枢要。正因为如此,能担此职的多半都是世宦子弟,有着不小的后台。 眼前这位看来年纪不大,生的也甚是白净,在一身甲胄装点下,倒也颇有几分英武之气。看来这帝皇仪仗对外形还是颇有讲究的。 “好,”李诀淡然一笑,大步迈了出去。安汀当然是紧随其后,那郎官向翟梦忧报拳一礼,帐帘遮处,终于阻断了翟梦忧奇异复杂的目光。 李诀两人被安排到左武卫将军费玉的帅帐侧面,虽然随着俨纣帝移驾王帐,费玉应召议事之后,这里的兵防已经弱了下来。不过,听着外面行军布阵、守夜巡逻的密集度,西秦军显然已进入战斗状态。而只要看看自李诀入帐后就在帐前柱了一排的西秦悍卫,也不难想到他们是被特殊照顾的。 “看来咱们是被看管起来了。”李诀看了看外面的阵势,好笑的放下帐帘。 “公子,我……”相见之后,两人还是头回独处。安汀虽与他接触的时间不长,却也知道李诀甚有主见。而这样的人通常对自己的决定极为坚持,对违拗自己的人记在心底。就算当时不言,也少不了秋后算账。是以,眼前李诀越是显的浑不在意,她就越是猜之不露,心中颇有几分忐忑。 李诀轻轻抚摸怀中白狐绒绒的毛发,看着安汀螓首低垂的紧张样子,眸光清冷。 “汀汀呀,少爷离家已经很久了,这许多日子也算是风尘仆仆,忙碌不堪,可是这到头来,我才忽然发现原来什么事都没办成。若要问一下,这几个月来我都是在做什么。想来想去,也就是随遇而安吧。” 李诀径自披开毡垫坐了下去,手臂支在坐案上,显得颇为困倦。 “公子是,想家了……?” “我是不想就这么漫无目的一天天过下去了。”李诀懒懒一叹,忽尔扬眉一笑:“其实这次还是多亏了你,怎么说你将我的行踪透露给李挚都是抱着搭救我的一片好意,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我还是很感激你的。” “朋友?”安汀口/唇一颤。眼见李诀挂着淡淡微笑的脸庞上掩藏不住清瞳冷芒,安汀心头无由一痛,下意识的猛冲两步,扑着跪在李诀面前。 “公子,我们不是朋友,早在你答应我跟随你的那刻,安汀就只是你的属下和侍女,今生今世都不会改变。这次安汀没有遵从公子命令行事,心甘情愿受公子责罚。” 看着安汀微显惊慌却益发坚决的神态,李诀忽然泛起一种羞耻感,为自己的诸多顾虑和反复惦量感到难过。曾几何时,自己也不能以单纯的思维简单的想问题、下结论了呢。李诀有些惨淡的想。 “好吧,”李诀略略收拾情怀,勾起她下巴轻笑道:“那以后整个汀汀可都是少爷我的了。” 这位坐拥十万强寇,让韩魏秦楚四国边境三十余郡县畏如虎狼的南十八路山寨联盟总头领虽然脸蛋红的俏美难言,却极为乖顺的下颔轻点,容色楚楚,尽是动人意味。 “好了,你是公子的第一个手下,以后可是嫡系亲卫,公子我先封你当个军师怎样,虽然是光杆的?”李诀说着不由贼笑起来,他近些天都没撞上过什么好事,心情当真是郁闷不已。难得美人娇态可以赏心悦目,他当然要好生发掘一番。 “我啊……”安汀小脸微抬,一时分不清他话中真假,自然也拿不定主意应也不应。她已经不知不觉中被李诀种种出人意料的作风搅得心思大乱。想象中,李诀孤身闯秦营,自然是凶我吉少,有来无回才对。哪知道相见之下,李诀境况虽不乐观,却也绝算不上生死危境。只看他言行举止间对威慑诸侯的俨纣帝颇不买账,让见惯草莽英雄桀骜不驯的安汀都大感不以为然。 “当然……”李诀轻笑着正要接着逗她。却听帐门外呼喝之声大起,牵马列队,戈甲摩擦之声不绝于耳。
两人正自心中存疑,只听脚步飒然,显是有人向这边急行。那郎官奉命安置李诀两人,忽见营中人声鼎沸,也是惊疑不定。正要派个手下过去找个人了解情况,却见一众全身甲胄的将士大步行来。 黑夜之中,看不清面目,郎官一抖火把,喝道:“来者何人,速速止步。” “杜统领——”李挚威严而不失亲切的叫了一声。说话之间,已带着数十军士拥到近前。只见他全身甲胄,外罩黑缎披风,火把高燃之下,颇有勇毅之色。 “原来是晋王殿下。”那郎官杜陵微吃一惊,连忙上前见礼。晋王是有数的手握实权的亲王,虽然名正言顺的储君是太子李骐,但只要太子一日不登基为帝,晋王的文韬武略显然更让人敬畏。 “父皇已经下了圣旨,三军整装待发。李公子的事就由本王接手安排。杜统领,你还是快些回到父王身边侍侯吧。”李挚双目微睨,沉身吩咐道。 “这,夏大人有令……” “大胆,夏大夫的命令难道还能高过皇上,你在这儿站营门重要,还是护卫父皇的安危重要?本王说话,你有怀疑吗?还不退下。”李挚双目一冷,扬鞭喝骂。他平日即对夏中诚甚得俨纣帝宠信颇为不满,只是一来同殿为臣,勾心斗角对威重的帝王来说,大为忌讳;再来,他一介皇子,身份地位十分敏感,行事说话莫不是小心谨慎,生怕落人口食,生出祸事来。 只是今天议事结果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一时间,心怀怒愤,满腔肚火也借此发泄起来。杜陵本意也只是表明差事是夏中诚交付下来的,需得有些凭证才好交手。没想到晋王今个火气如此之大,直接扭曲他话中意思,将夏中诚和俨纣帝扛上了。他也是出入宫廷的人,一听之下,哪还不明白这中间蹊跷,当下立即噤若寒蝉,勿忙应诺灰溜溜的带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