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有鸽自东番来
也许是水雾深沉的缘故吧,东番镇上的阳光总是那么遥远而温和,特别是当暮日光辉柔软的倾洒在这片土地上时,感觉会尤其强烈。小客栈开始有了零散顾客,店小二不再倚在门边向外无聊的打望,热情的沏着产自森林里的土茶,在老板的示意下,引诱着顾客兜里的钱财往外跑。 顾客终究是少,店小二忙完之余,把头抬起,望着楼梯转弯处的那间厢房,那少年客官自从算过卦之后,失魂落魄的样子,着实让他有些担心。 店小二与老板对视一眼后,小跑着到了厢房前,试探性的敲门:“客官,到吃饭时间了,您需要点什么菜吗?” 房内哑然无声。小二又叫唤了几声,鼓着胆子,伸手便准备推开房门。 ‘哐’ 房门向两旁分开,露出少年俊朗的面容。“小葱拌豆腐,炸卤鸡。”少年朝店小二微笑,如此说道。 店小二从愣神中恢复过来,忙笑着应道:“好嘞。” 转过身,店小二甩了甩头,到楼下张罗去了。 “对了,再来一坛子最烈的好酒。” 店小二:“……” ………… 南雀六国中,越国多名山。不同于齐国的一马平川,南越秀山相邻,层层叠叠的躺在大地上,一眼望不到头。南雀大陆三大名山,南越独占其二,由此可见。 天脉山,便是三大名山其中之一,位处南越国西南中心。最高峰天脉峰巍峨奇秀,自第十代佛门大宗在此圆寂后,历来便是佛门圣地。 而在天脉峰之外,方圆几千里内,天脉山还有五处山峰也同样名声在外。在这五处山峰上,南越国稍有名气的门派势力,都可得见。 五峰之一,天柱峰上,一处光华如壁的山崖下,圆弧形凸出的平台上置放着一张通体泛着寒光的玉石桌。一名散着华贵气息的中年人以及一位高僧模样的老者正围着石桌在下棋。在山壁下,一株老树扎根于此,苍老却透着遒劲味儿。而老树下懒散趴着的一条毛色不凡的松鼠,正眨巴着灵气逼人的双眼,百无聊赖的望着两人。 棋子墨黑,棋盘即为玉石桌。线条交错,棋子攻伐有道,进退有序。而两人也是聚精会神,做了多年棋盘上的敌手,两人知根知底,知道若是有丝毫松懈,迎接自己的必将是对方乘隙而来的狂轰猛攻。 山峰高耸,沟壑无数。大风鼓荡在山间,风声便如那蛙鸣,越来越烈。 而两人却是丝毫无觉。 眼前便只有*,所有的感官都只是围绕着棋盘在运转般。可奇异的是,无论风再大,风声再如何剧烈,在这近十丈范围的小平台上,一切仿若都只是泡影般的存在。 平台上是一个世界,平台外,则是另一个世界。 就这般两日一夜之后,玉石桌上的黑白棋子依旧是旗鼓相当的局面,未见胜负。那只松鼠叫了声,表示着抗议。它开始在老树上蹦下跳,做着各种调皮的动作自娱。 中年人终于抬起头来,他的脸有些长,眉毛也不粗厚,眼睛不大,甚至连鼻子都显得过于坍塌。他五官中任一个都不漂亮,甚至可算得上丑陋,可把这些特征集合在一起,镶嵌在他那张独特的长脸上,却是离漂亮都很近了。再配合上他似乎与生俱来的雍容华贵气质,相信每一个见过他的人,都会觉得他长的很舒服,令人一见便休想在短时间内能忘掉。 棋盘上未见胜负,可中年人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苦笑,道:“大师棋艺精湛,天南敬服。”别人不清楚,可他心知,若对方存了胜负之念,他早已不支,绝不可能撑到现在这个不胜不负的局面。 老和尚轻吟一声佛号,摇头柔声道:“若存胜负之念于一心,贫僧便再难保一颗菩提心,那时胜负早判。该是陈施主棋艺大进,可喜可贺。” 陈天南目露思索之色,笑而不语。佛门最讲心境,坐于他对面的高僧更专研佛家菩提心,是位已经修炼到第九层的得道高僧,再进一步,便入佛家最高境界:无色无我,无我无他之境。 先前棋盘上两人间的厮杀,其实都是表象而以。每次与对面之人下棋,中年人陈天南都会有很深的体悟,要知到了他如今的境界,想要再上一步,都是难上加难。可偏偏对面之人却总是有办法在棋子间,灌醍醐于其顶。
要说整个南越,还有谁能值得他陈天南尊敬的话,对面之人必是其中之一。 恰在此时,一只游鸽从山谷间斜冲而上。陈天南随手一挥,霎时,平台内外再无世界之分,同归一处。 山风呼啸着涌入,哪怕是游骑兵内训练有序的游鸽都显得很是吃力。那只松鼠欢快的跳动着,然后蹲在陈天南身旁,不断磨蹭着小腿。 “桃谷六鬼?”以陈天南的镇定,在看到这个称呼时,都不由微皱了下眉头,心绪出现些微波动。他看了眼大师,大师面上没有丝毫异色,平淡不减。 他双手礼拱,恭敬道:“大师,天南凡事缠身,不便久扰。”俗事自然由俗人解决,由本心来说,他也不欲大师牵扯到与那人有关的事。 沉缓的佛号仿若由心间响起,听得陈天南心绪再次一震。 “施主请便。” 陈天南再次恭敬施礼,方才徐徐而退。 为了桃谷六鬼,他有必要去东番一趟。有些事,他需要探究清楚。 而这,也是项明湖以游鸽千里传信的原因所在。 这些年来,他云游四方,倒有一大半的目的是为了找寻这六人的下落。可是自多年前,这六人便各自纷飞,销声匿迹,以南轩派在大陆的底蕴,也是摸不到这六人的半点行踪。 此刻,这六人在东番镇上再度聚首,到底出于怎样的用意? 陈天南在心底冷哼一声,不管桃谷六鬼出于怎样的用意,都不关他陈天南什么事,但有一件事,若是这六人不好好交代,可别想安稳的走出东番。趴在肩膀上迷蒙着双眼的松鼠感受到主人由内而外散发的冷酷意味,眼睛瞪了起来,不安的连叫数声。 目光投向山外那头的东番,陈天南伸手安抚着松鼠,毛发的柔软触觉并未让他心中的冷意有丝毫淡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