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绝骨
大义庄西北处的某一偏僻角落,一座略显破落的院子斜靠在山背上。这院子远离庄内的密居区,并且处于山冈地势较高带。站在院子门口,便可一览大义庄全景而无余。 庄外墙角杂草丛生,不算开阔的门前平地上也显出几分寂寥。显然,这里不是庄内居民经常光顾的地方。 此时,半掩着的院门外却站了一个少年,头发蓬松,正是李谦。 这处别院是老头子三年前从莫折枝讨要来的,原本是莫折枝用来修炼的场所,占地不算大,却胜在清幽。 庄主清修之地,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打扰的。而被庄民们公认为古怪邪气的祈老头占了后,更是基本就断绝了人踪。 祈老头性情古怪,就连莫折纸派来打扫清洁之人都给他打发回去。而他尽管自己邋遢随意,却要求别院内里他看到的所有一切都要干干净净的,故而,李谦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专用清洁工。 李谦推开门,一条丈宽青花石路直通大堂,两侧则是三五丈长宽的平地,墙边上还排着一列兵器,散发着铮亮的金属光晕。 扫了眼大堂,李谦径直往西厢房走去。 “站住。”一声略显疲惫嘶哑的苍老喝声从大堂深处传来。 李谦脚步微顿,头也不回,讶然问道:“你还没走?” “三年期限还没过。老夫怎么可能弃约。倒是你小子,怎么说我们也一同生活了三年。你却连进内堂看下我有没走的心思都没有,小小年纪,怎的如此薄情冷血?”随着苍老声落下,一身灰色长袍的奇特‘老者’缓缓从大堂走出。此老者须发皆白,兼有一副貌似随时都会散架的身躯,就像一具没有活力的幽灵之体,轻忽而飘悠。就算晒在阳光下,依然让人觉的一丝不自在的寒意。 李谦洒然一笑,对老者的话语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是说道:“三年前,我身上就不再有热血了。冷血才是我的追求,能得到老头子这样的评语,小子倍感欣慰。” 老者两眼上方的白眉微微一颤,不禁想起那个热血纵横的强悍男人,眼前这个自称冷血少年的父亲,那个已然化为后山土坟下方寸尘土间的男人,那个对于老者来说敌友难辨却让他至今难忘的男人。难忘的不是那个男人的面容,而是专属于那个男人的热血气势。 而今,他的儿子却在自己面前标榜着冷血,老者心底暗自叹了口气。单凭这点来说,少年更像是老者的传人,毕竟老者的无情冷血虽不被这十万大山里的人人知,可山外稍有见识的人,对于祈无涯,相信都不会陌生。 在父母惨死于身前后,又跟着自己这样的人生活了三年,如果还按照正常少年的角度去猜度李谦,那才叫不正常。 因而,不管李谦面对他时,有怎样怪异的表现,祈无涯都是视若无睹。 也亏了是李谦,要是换了一人以这种脸带不屑、语含嘲讽的样子面对老者,哪还会有命在? 祈无涯默然片刻,也不见双手有任何动作,一抹几乎rou眼难辨的绿光闪电般的从其身上闪掠而出,到了离李谦身前五寸距离的时候,却诡异的悬停在了空中。细看之下,是一粒椭圆形丹药。丹药外圈被一层类似保护膜般的纤薄绿色光华包裹,尽管如此,仍掩不住丹药所散发出的浓郁灵气。此丹明显不凡,其上符文闪动不已,绽起一阵绿光涟漪。 “天语丹?” 李谦讶异的看了老者一眼,随后回转目光,再次辨认起丹药上闪烁的符文,有些不大相信。 “没错,正是此丹。” 得到老者亲口确认,李谦脸上喜色狂涌,右手微颤着接过,捧在手心。这三年来,他对于天下各种符术都有所了解。而以符术为手段炼制的丹药,也有所涉猎。丹药之道,甚是复杂难测,任何一个炼制过程中细微的变化都可能是导致失败的变数。哪怕是一个最低阶的丹药,也是如此。 天语丹并非低阶丹药,其具有超强的易经洗髓、增补元气的效果,使其处于顶级丹药之林。此丹的炼制同样繁琐无比,李谦虽然自负,却自知离成功炼制此丹还有有长的距离要走,但此丹却一直是他最为渴望炼制的一种。 “你身怀绝骨。这点,想必你父亲也未必知晓,他只以为你体质特殊,气脉异常,所以不能修习高阶功法。岂止是这种天罚般的病症?这种天生绝症,极其隐蔽,连我都未及时察觉。” 老者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唏嘘道:“与你父之约,眼看就要到期。之后你是死是活,本与我再无关系。而绝骨之症,就算是我,也没有半分把握能救治。这枚天语丹,权当临别赠物。你度死关时,服下它,也许能多那一丝希望。就算不能,也可以缓解冲关之痛苦。” 李谦没有多话,只顾把眼前之丹收进随身携带的丹盒之中,动作之轻柔小心,令人瞠目。 把丹盒放进袋囊,李谦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双眼望向老者,嘴唇微动,似有话说,却终究没有问出。 对于祈无涯,他有三分恨,还有七分难以说清的感情。 把少年的神情变化瞧在眼里,祈无涯心底浮起一抹苦笑。他再度深深的看了眼沉默中的少年,思绪却似乎飘到远方。 这一奇怪的组合,就在如此奇异的氛围中,各自默然转身分离。 你去哪里?这一简单的问候,终究是没从李谦嘴里出口。 别院厢房之中,李谦在房间内西墙一角停下。扒开墙上石块,露出里头一个不大的暗洞。李谦从袋囊中取出盛放天语丹的丹盒,放进墙上暗洞。 “算上天语丹,已经聚齐三样了。”李谦看着洞中的三个丹盒,低声喃喃。 可还是不够啊! 暗洞里另外两个丹盒中放的各是一颗高阶丹药。别小看这两颗,只这两颗,也是穷极他近两年之力,最主要是运气好,才侥幸炼制而成。否者,就算这连绵群山里不乏药材奇珍,就算他在符术上天赋异禀,也是没有可能凭一人之力在一年间,炼制成两枚中阶丹药。 最多一年,这是贼老天给他下最后生死通牒的时间。 南雀大陆的万年史上,绝骨这种天罚绝症出现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而这些人无一例外的全都在十六岁那年消亡。最为诡异的是,这些人都出自同一家族。 据记载,绝骨患者一到十六岁,便全身筋骨酥软发痛,精气流失。但同时却又精神充沛,意识膨胀。这两种截然不同、矛盾对立的感官给与人的是难以承受的痛苦。 这种痛苦,就算普通人也是备受煎熬,何况这些绝骨患者。贼老天赐他们以绝骨的同时,也给了他们远超常人的灵魂力量,使他们能更加灵敏细腻的感知这份痛苦。
每个人的命运其实都是老天爷热衷的有趣游戏,这头刚给你来一棍棒,那边厢又朝你扔过来一颗糖果。这样一来一去,仿佛能给他带来莫名的乐趣。 正如灵魂力量的先天强大,也并不全是坏处。 南雀大陆上流传两种修炼体系,一为武道,一为符道。 武者修炼脉气,强化身体,那些脉气练到高深之处的强大武者,配合自身功法后,强大之处,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万年以来,随着武道发展,人们便以日、月、星三个天然物象代表武者所处的不同武道境界。由低及高分别是: 星耀九级号武士, 月辉三品称武师, 日灼一线尊宗师。 说的便是大陆上对于不同境界武者的公认称呼。 而大义庄莫家家主莫折枝名义上便是一位星耀八级武士。 修炼符道之人,一般上统称为符者。他们以灵魂为根本,借自身精血为媒,会天地万物精气。 符之一道,最尊天、次尊地、再而后尊人。由此派生出符士的境界划分:天、地、人三种境界。其中人境分九级,这类人也就是一般意义上的符士了;人境之上为地境,分上、中、下三品,这类修符者神通非凡,被冠以“师”的称号,是为符师;天境符士是每个修符者的最终梦想,据说每个天境符士都有神鬼莫测之能,通天彻地之机,这类人在整个大陆史上也是寥寥无几,相对于整个人类史的庞大修炼基数,说是千万人出一个,也已经有些夸大其实了。此类符者则被尊为——“宗师”! 符者的先天灵魂越强,其精气相会之时,所拥有的触觉越敏锐,对于修炼符术,有着莫大好处。而且,一些顶级符术越强大厉害,施展时对于灵魂力的负荷便也越大、自身精气消耗便越巨。 身怀绝骨之人在先天灵魂一项上,远超普通人。单论这点,便使得他们在符道上的起点高出他人甚多。故而,历史上这些人虽然寿命短暂,但无一不是修炼符术的奇才,于符道上成就斐然。 只要想想李谦岁不过十五,修炼符术也才二年多一点,却已然达到了人境符士的高阶—八级符士。这种进度和天赋足以让大陆上所有符士骇然和妒忌。 这种情绪就连祈老头这位闻名大陆的地境符师也难以避免。普通人要想修到八级的水准,没有个十几二十年的苦功,那是休想的了。祈老头自负天才,却也是在近二十岁的时候才突破到八级符士,而且他可是从小就专一符术的。 这种差距,令人喷血! 李谦没有这种身为绝顶天才的觉悟,也不知道悄然间,他在符道上的修为已经是很多人都翘首企盼、日夜苦修希望达到的。 他只是在为一个渺茫、不切实际的希望做着种种挣扎,尽管这种挣扎连他都觉得有些无力。 可生存是必须的! “活下去!” 这是父亲对他说的最后三个字。三年时间不算短,可仍言犹在耳,李谦没有一日或忘。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