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大王东巡
第311章大王东巡 太尉尉僚、御史大夫冯劫和郎中令蒙嘉等大臣一致认为,公子宝鼎和王翦不会遵从咸阳的命令马上攻打中原。咸阳逼得越凶,他们越是阳奉阴违,以各种借口拖延攻击时间,从而迫使咸阳在王统、分封功臣、稳定河北和中原等重大国策上做出让步,而这种让步将导致秦王政和咸阳宫的权威严重受损。 中枢权威已经受到打击了。武烈侯逆转河北战局,攻克邯郸,等于狠狠打了咸阳中枢一个大巴掌。 咸阳中枢在兵强马壮形势有利的情况下,不但未能攻克邯郸,反而受困于河北战场,甚至还把中原推向了岌岌可危的险境,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咸阳以付出一个丞相公的代价逼迫武烈侯重返中原,打算把失利的罪责转嫁给武烈侯,继而实现政治上的大逆转,谁知这个算计随着河北大捷而彻底失败,秦王政和咸阳宫因此颜面无光,灰头灰脸,咸阳中枢的权威更是因此遭受重创。 武烈侯在河北战场上的胜利宣告咸阳中枢在东征策略上犯了重大错误,而在这个关系到大秦兴衰存亡的关键时刻,策略上的错误是致命的,对中枢权威的打击也是致命的,尤其这个错误被政治上的对手所纠正和挽救的时候,对咸阳宫权威的打击更是严重。 所以尉僚等人经过商议拿出的对策就是,为了挽救受损的权威,秦王政马上东巡,巡视中原和河北,把大王和中枢的权威直接通过秦王政的东巡,通过东巡期间拿出的一系列东征、救灾、安抚和封赏等政策展现出来,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告诉河北、中原的军政官长和两地的庶民、前线将士,大秦的最高权威是大王和中枢,大王和中枢才是大秦的主宰,才是河北和中原的主宰。 御驾亲征不行了,那就东巡,反正这一趟必须要跑,唯有如此,才能彰显大王的权威,才能遏制武烈侯。 秦王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令东巡。丞相隗状、王绾和太尉尉僚代理国事,御史大夫冯劫、驷车庶长公子豹、郎中令蒙嘉、廷尉李斯、卫尉李瑶、中尉张唐等随其东巡,东巡的路线是中原,河北,然后经上党、太原、河东返回关中,也就是在大秦东北方向的国土上转一圈。 大王巡视灾情严重的中原,巡视刚刚开拓的河北疆土,其好处不言而喻,尤其在稳定地方形势、遏制地方势力的展和加强中央对地方控制上的作用显而易见。 秦王政的这道命令距离他下达给河北战场继续攻击的命令仅仅只有一天。 河北接到这道命令的时候,宝鼎和公子扶苏、王翦、赵高等人正在商议如何应对咸阳宫的“蛮横”。秦王政口气严厉地要求继续攻击,显然是“恼羞成怒”,成心要葬送眼前的大好形势。宝鼎当然不会遵从,但也没有必要与咸阳宫“撕破脸”,最好的办法也就是在权限内阳奉阴违。 然而,秦王政根本不给他们阳奉阴违的机会,他要即刻出京东巡了。 秦王东巡,意义非凡,其对地方造成的“冲击”太大了。 宝鼎和众人面面相觑,情绪骤然低沉,大帐内的气氛显得异常沉重。 “能否阻止?”王翦望着眉头深皱的宝鼎,小声问道。 宝鼎缓缓摇头。绝无可能阻止了,说实话,这也是秦王政在目前情况下彰显中央权威,加强对地方控制的唯一办法了。自己屡创“奇迹”,功勋显赫,实力扩展的度越来越快,对朝政的影响和干涉也越来越强,对君王和中枢的威胁更是越来越明显。秦王政假若就此束手无策,那后果非常严重,所以他此刻东巡,倒是遏制自己权势进一步展的最好办法。 历史上大秦统一后,始皇帝曾五次巡游天下,在最后一次巡游中死亡,但在这之前,他曾在邯郸攻克后,到河北巡视了一趟。历史记载,秦王政到邯郸后,把小时候那些非难自己母子的人全部杀了。秦王政是不是这种睚眦必报的人,无从考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秦王政在其执政的中后期,“巡视”天下成为他统治帝国的一个重要手段,而第一次就是统一前的这次东巡河北。 大秦统一后,始皇帝活了十二年,在这十二年里,他五次巡视天下,也就是说,他在统治帝国的十二年里,大约有一半时间是在巡视帝国的路上度过的。自太史公开始,历代史学家把“巡视”天下做为始皇帝的暴*之一,甚至把它做为帝国败亡的原因之一,而理由当然就是所谓的好大喜功、穷极奢侈等等污蔑之辞。 仔细看看这段历史,不难揣测到秦王政一次次巡视天下的原因。统一后的中土太大了,在万里疆土上,在刚刚征服的土地上,完全实施以郡县制为基础的中央集权,条件太不成熟,这个制度也过于脆弱。秦王政自己也清楚,但他坚持自己的“理想”,为了实现这个“理想”,他不辞辛苦地一次次巡视天下,试图以至高无上的君权来强行镇制新帝国。然而,他死了,帝国再无至高无上的权威,于是帝国随他一起变成了历史。 今天,秦王政果然如原有历史一样,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巡视”,而宝鼎毫无对策,只能被动应对。 秦王政的这次“巡视”将毫无疑问地把他自己的权威推到一个新的巅峰,与之相对应的是,宝鼎的权势将受到遏制,非常明显的遏制。在这之前,中原人和河北人或许把征服他们的武烈侯当作主宰他们命运的“神”,因为秦王和咸阳距离他们太远了,以至于他们无法亲身体验到大秦的最高权威,但等到秦王政“巡视”之后,他们将清晰地感受到,主宰他们命运的是“神”是远在咸阳的“王”,大王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主宰。 如此一来,武烈侯的权威必然下降,他的威信必然受到打击,因为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最高主宰,他的命运就像千千万万的庶民一样,同样控制在最高主宰的手中。 秦王政选择在此刻巡视中原和河北,正是向中原人和河北人证明,他才是这个世界的最高主宰,武烈侯不过是他的臣子,他才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王”。 “叔父,我们怎么办?”公子扶苏非常害怕,他一直害怕自己的父王,虽然现在他获得了功勋,但同时他也深深陷入了王统之争,他身不由己,被各方势力毫不留情地推进了死亡的漩涡。 远离咸阳了,却距离死亡更近了,即便扶苏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他也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所面临的处境,更能意识到大王“东巡”将带给他何等可怕的危机。待在那座雄伟的宫殿里,躲在母亲的羽翼下,他有安全感,但他的命运决定了他终究要展翅翱翔,终究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磨难,然而,他是个孩子,他不可能像武烈侯一样疯狂,拿着宝剑和大王对决。 宝鼎笑了起来,伸手拍拍扶苏的肩膀,“什么怎么办?你父王来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啊。你现在有功勋了,你可以为你父王分忧了,你可以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告诉你的父王,你有能力守护大秦,你有能力为大秦开疆拓土。” 扶苏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一股热血从心底喷涌而出,但就在此刻,秦王政那张威严的面孔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那双冷森的眼睛让他的热血骤然冷却,他的心脏跳得更快了,他感到窒息。 “叔父,我,我不行……” 宝鼎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散,突然,他提高声音,冲着扶苏厉声说道,“你是大秦的储君,你是中土的王。” 扶苏骇然心惊,一张小脸霎时苍白。 王翦等人也是暗自吃惊,不知道武烈侯为什么突然“疯狂”,难道他被这个消息扰乱了心神?难道他也害怕了? “给我记住。”宝鼎用力抓着扶苏的肩膀,在他耳边大声叫道,“你是大秦的储君,你是中土的王” “叔父……”扶苏惊恐欲绝,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几乎失去了意识。 “告诉我,你是大秦的储君,你是中土的王告诉我”宝鼎蓦然狂吼。 王翦等人吃惊地望着杀气腾腾的宝鼎,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寒意。 “说快说”宝鼎疯狂地吼着。 扶苏害怕到了极致,他望着宝鼎狞狰的面孔,脑里一片空白,急切说道,“我是大秦的储君,我是中土的王。” “我听不到”宝鼎一手抓着扶苏,一手用力挥舞着,纵声大吼,“告诉我,快告诉我。” 扶苏又说了一遍。 “我听不到。”宝鼎依旧狂吼,“我听不到” 扶苏支持不住了,他闭上了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我是大秦的储君,我是中土的王” 这一吼,他心里的恐惧突然减去了几分,身体里的血液突然奔腾起来,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跳动的声音就像战鼓擂动一般惊天动地,接着他什么也听不到了,他的血液在身体里咆哮,沸腾,他感觉自己要爆炸了。 扶苏的小脸突然涨红,他猛地挣脱了宝鼎的手,挥舞着双臂,声嘶力竭地疯狂吼叫,“我是大秦的储君,我是中土的王” 稚嫩而暴戾的吼声在大帐里一遍遍回荡。 宝鼎突然从疯狂中冷静下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王宫里长大的扶苏太懦弱了,就像羊圈里的羔羊,但大秦是虎狼之国,大秦需要如狼似虎一般的君主,如果十二岁的扶苏继续待在羊圈里,大秦的未来依旧黯淡。 从今天开始,我要让你蜕变,变成一头猛虎,一头纵横天下的猛虎。 王翦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扶苏,望着被宝鼎逼得像疯子一般手握双拳在大帐里疯狂吼叫的扶苏,心里的寒意无限暴涨,然后他们看到了宝鼎脸上那得意的笑容。 扶苏每喊一遍,心里的恐惧就减少一分,身体里的热血就增长一分,他忽然现,自己不再恐惧,不再害怕,自己就像刚刚离开母亲羽翼的雏鹰,迎着呼啸的狂风展翅翱翔,自己就是这片天地的主宰。
王翦等人的眼神渐渐凌厉,尤其公孙豹,更是瞪大一双眼睛怒视着宝鼎。这话能说吗?能喊吗?能当着大家的面肆无忌惮地吼出来吗?扶苏被逼着吼出来了,他从此再无退路。大家被逼着听到了吼声,从此就在一条船上,再也下不去了。 秦王政要逼着宝鼎让步,宝鼎则逼着扶苏和大家一起赤膊上阵,非要和秦王政斗个你死我活,王统之争就此进入**。 扶苏的嗓音嘶哑了,力气耗尽了,终于停了下来。 他睁开眼睛,望着宝鼎,又看看四周的王翦等人,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我懂了” 宝鼎笑着拍拍他的后背,以示嘉许。 “你狠”公孙豹手指宝鼎,怒气冲天地说道,“你狠你太狠了你的剑不但杀敌人,连自己人也砍。你狠” 宝鼎摇摇头,平静地说道,“我们必须尽快扼杀大饥荒,否则我们即使灭亡了赵国,也会被接下来的大饥荒所拖累,一旦中原和河北陷入大混乱,我们难逃罪责,为此我们必须结束河北大战。” “大王即刻东巡,等于逼着我们继续作战。我们继续打,难逃罪责,不打,与咸阳直接对抗,罪责更重,现在可以说是走投无路了,但我们必须做出选择,是打还是不打。” 宝鼎望着王翦等人,笑着说道,“继续打下去,中原局面难以收拾,我和扶苏承担责任,你们则被6续剥夺兵权,赶出军队。大王为什么东巡?无法是中原出问题的时候,他来力挽狂澜,然后一个个收拾我们。” 历史上河北最后一战的三路大军统率分别是王翦、羌廆和杨端和。大战结束后,羌廆和杨端和的名字在后续统一大战中再没有出现。王翦则在攻楚之前被解除了兵权。灭赵是统一大业的关键,这三位统率的功勋之大可想而知,但秦王政为什么要剥夺他们的兵权? 在史籍上,我们可以看到,赵国灭亡后,秦军统率除了王翦王贲父子外,就是蒙氏父子,冯氏,然后就是蒙恬、李信、屠睢、任嚣、赵陀等一批将领。统一大战乃至其后的南征北伐,前后不过十几年,为什么王贲、羌廆和杨端和这些正当盛年的统率被秦王政弃置不用? 这些人不可能在这段时间都死了,被秦王政弃用的唯一解释就是他们都是权力博弈的牺牲品。 宝鼎思前想后,危机感越来越强烈,如果他不能说服这些统率们联手对抗秦王政,那秦王政这次东巡可能就是他们被赶出军队的开始,宝鼎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因此而付诸东流。 “你打算怎么办?”王翦不动声色地问道。 “河北大捷,该拿功劳的人都拿到了,不该拿的也拿了。”宝鼎笑道,“有些人老了,拿到这份功劳后,也就了无遗憾,但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还要靠我们去守护,所以时机合适的情况下,他们可以回家颐养天年,以便腾出位置来,给那些不该拿到功劳但也拿到功劳的人。” 王翦微笑点头,知道宝鼎无奈之下,不得不在军队控制权上向秦王政做出让步,以便求得与秦王政的妥协。 “这事,还得你出面。”王翦说道。 宝鼎抬头望向公孙豹。公孙豹冷笑,“你还记得当初的承诺吗?” “我无时无刻不在努力。”宝鼎说道,“武安君的冤屈肯定要昭雪,但这次我们在朝堂上赢得了丞相公的位置,这对我们的未来至关重要。此刻如果我们继续牢牢把持军队,必然激化与咸阳宫的矛盾。大王突然决定出京东巡,把我们逼得进退失据,其真正的目标还是军队的控制权,所以我们只有让步。” “你记得就好。”公孙豹叹了口气,“我会主动请辞。白氏和司马氏也不会有问题,他们家的小辈趁此机会都在军中立足了,此仗过后,他们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军中。至于桓齮,早已心灰意冷,如果不是你请他在军中帮你一把,他也不会重返军队。” 停了一下,公孙豹望向王翦,“你不能离开,老秦人还需要你这杆大旗,目前我们还找不到可以代替你的人。” 宝鼎看看王贲,欲言又止。 “王贲的资历可以与蒙武相比吗?”公孙豹直言不讳地说道,“所以上将军必须再坚持几年,等到王贲的战绩跃居大秦第一,他就可以回家养老了。” 王翦笑了起来,“不要放肆,我现在还是你的官长。” 公孙豹嗤之以鼻。 宝鼎和众人又商谈了一下细节,然后决定马上返回中原。 “不再奏请咸阳?”王翦问道。 “大王既然要东巡,我当然要保证中原的安全,中原的军队当然要火撤回。”宝鼎冷笑道,“再说,我总要给他一个借口,总不能让大王背负薄情寡义兔死狗烹的罪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