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下）丈婿二人商实施

    贾二宝搬开李纨靠在肩膀上的手肘，舒展一下有些麻木的臂膀，将摊在桌子上的船舶设计图纸全部归拢起来放入书匣，抬头透过舱门的纱帘望了望一艘行在前边挂着浙江省余杭县丞旗帜的官船，对仍靠在身边的李纨说道：“快到镇江了。”

    李纨低下头，用手指绞着衣角，半晌才喃喃说道：“孩子大了，总不能跟在身边，我和你回金陵。”话未说完，脸却好似吃醉酒一般，变得绯红，低眉耷眼，不敢再看二宝。

    二宝知道李纨一直为去向犯愁，在儿子和自己之间摇摆不定，听到如此决定，顺手将其揽到怀里，安慰道：“这就对了。我已为兰儿做好一切安排，把家里最得力的人手送他调遣，尽管放心就是。再说，人家刚刚新婚，你去了多碍眼，还得早起晚睡每日向你问安侍奉。回金陵母子两人都方便。”

    “净说屁话，什么两方便。兰儿可不像你那般每日腻在媳妇身边，变着花样哄人高兴。回金陵只不过懒得在外奔波，你可别想歪了。”李纨说完想起与二宝在一起的情景，脸色越发娇羞。

    原来在京期间，经人撮合，贾兰与老家同为金陵的大臣邓维周之女邓玉屏订亲，并于赴任之前完婚随行，也免李纨一件心事。都是从新媳妇时期过来的，李纨设身处地，想起在婆母面前要尽心侍奉，为给新婚恩爱的小两口减少麻烦，终于决定回金陵老家，不再陪在儿子身边。

    看到如此动情模样，又说着言不由衷的瞎话，二宝加紧逗弄，准备看李纨的笑话。李纨气急败坏的从怀里挣出，理了理头发，躲到一边，再也不敢接近。

    二宝结束与李纨的调笑，再次坐到桌边，取出一张白纸，边写边说道：“用不了多久，家里的事情安排停当，我就会去浙江看兰儿，你要是想他，到时可一起去。”

    “看兰儿是假，想借他的力办你的实业是真。不过可别抱太大希望，孩子还小，又刚刚考取进士，什么也不懂。到时帮不上忙可别责怪人家。”

    “怎能让孩子掺和进咱家的实业中来，我可不想耽搁兰儿的仕途。当娘的总认为孩子长不大。不过我看兰儿不在身边，会更好一些，免得受你牵绊，事事变得谨小慎微，放不开手脚。”

    李纨听了二宝的话，有些警惕，“兰儿自从看了你那些书籍，就变得雄心勃勃，将你当做主心骨，净想学你做些大事，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做你书里记载的那些犯忌事。”

    二宝倒是没有想到此节，觉得李纨的话在理。初生牛犊不怕虎，拿那些新奇理论，囫囵吞枣的在任上推行，那可就闯大祸，非得受到顽固官吏的弹劾。想了想，说道：“我再把雨村派给他在身边照应，关键时刻给他勒勒缰绳。免得不管不顾，给咱家闯祸。”

    “雨村稳重倒是稳重，就怕跟着到任，犯了贪墨的毛病，将孩子带坏。”

    贾二宝听了李纨的话，心想哪个官吏到了任上能做到一尘不染，如果太清廉，做起官反而更累。官场不怕贪墨，就怕贪的太过，引起众怒。但这些话不能讲给李纨，“雨村经历两次教训，已经有了记性，再说咱也不指着孩子那点俸禄，还要倒贴，银钱足够他花用。贪墨常因窘迫起，有了家里支持，孩子不为银钱cao心，自然减少很多贪心。到时候我告诫一番就可。”

    李纨听了此话，咂摸一阵觉得有道理，于是不再纠缠这话题。反而嗔怪道：“你才比兰儿大了两岁，一口一个孩子孩子的叫着，听了多别扭。”

    “我甭管多大也是孩子的叔叔。再说，到最后总会给你一个名分，那时就名正言顺是我的孩子。”

    “名分不名分的不在乎，只要真心，比什么都强。再说，你要真给我名分，就是害了兰儿。别到时嫌我老，撇在一边不理不睬就心满意足，那才令人伤心，我可就没脸活了。”李纨说着不自觉眼圈泛红。随行的下人全知道二宝与李纨的关系，只瞒着贾兰一个。

    二宝听了此话，站起身走到李纨身边刚要安慰，一个丫鬟在舱门从外边说道：“二爷，大奶奶，晚饭做得了。”

    李纨推开二宝，整了整衣服，“一会兰儿就该搭跳板过来吃饭。”说完自己先走出舱门。二宝看着李纨已经有些略微发福的丰满背影，坏笑几下，也随着走出去。

    贾二宝回到金陵，将加紧制造织机的事情交代一番，又马不停蹄的奔向苏州。苏州缫丝规模的扩大才是根本，若不能向江宁织造场提供足量高品质生丝，一切都是空谈，到时即使塔廓台筹集了足够银钱，也是无有用武之地。

    到了姑苏林府，与缫丝厂总管林永谦见面又是不同，现在人家姑娘已经许配给自己，无法再像以前那般随意，两人称呼自然更改。

    在贾二宝所有手下人里边，林永谦是最有见识和头脑的一个。听了二宝进京的经过和今后打算，说道：“看来贤婿将大头都放在我这里了。”

    “是啊，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到岳父您这里。只要姑苏能源源不断的给塔廓台提供生丝。‘官办民助’这盘棋就算我们走赢了。”

    “扩大缫丝规模不是问题，赶紧加派人手，制造缫丝机器就是。关键要有足够数量的蚕茧供应我们干活。依着现在储存，勉强够用到年底。可若是增加机器的话，没有原料白闲着还不如不增加。”

    “从眼前看，确是如此。但是若是不能扩大规模，仅凭现有能力，我们帮助塔廓台推行‘官办民助’没有任何意义，弄不好还会白往里边搭钱。”二宝将话说道一半停了下来。

    林永谦抬眼皮瞄了准女婿一眼，一手黏着胡须，一手缩在袖口里快速掐算，盘算一番，说道：“凭我们现在技艺，同样数量品质的蚕茧，产出的生丝比普通缫丝作坊毛利多出一倍以上，加上上好织机织出的丝绸又可产生八成多的毛利。两项加起来，会有比普通土作坊织出的丝绸多近两倍的毛利。但若扣除给朝廷的供奉和集资的利息钱，所获纯利比普通土作坊强不了多少，以多取胜，才能获取更多红利。”

    贾二宝听了岳丈这番话，不禁暗暗点头，说道：“所以我们今年即使没有活干，也要扩大规模。同时增派人手，到附近各个桑园主和收购商那里，签订明年的蚕茧供货契约，价格可以略微提高一点，定金也要适当提前给付一部分。”

    “这可需要大笔银子，不是一星半点就能了事。到时若是塔廓台筹集不到银子，可就把我们陷进去了。和官府打交道以后总要留着一手。另外我听说，你要将这个缫丝厂挂上江宁织造场的牌子。这万万使不得，指不定遇到哪个黑心的大臣以此说事，将你的心血收归朝廷。那时你可没地方讲理。”

    以前贾二宝还真有这个想法，认为拉大旗扯虎皮好办事，更可以名正言顺的使用集资钱。听了岳丈的话，结合大天朝一些处置臣民做法，觉得还真是此理。连忙应承林永谦的告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