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庙堂之高
成章曰：再察再看尘埃落定，三推三请水到渠成 皇宫文德殿。 墨源自始至终未发一言，从太后和老太傅两人的对话中，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对于自己的身世，此前的他一直不存疑虑，始终认定自己的亲生父母就是台州的李乐天夫妇。但是现在，惊讶不已的他有些茫然了。 难道自己真是赵倨的双胞胎哥哥？ 但为何台州的父母从未向自己提起过？他一点点地搜寻着往日的记忆，希望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以验证太后刚才所说的一切，但一无所获。 可是，这样重大的事情，太后也绝无可能信口雌黄。自己的确与赵倨面相酷似，而且……而且那个与表弟雷高阳一道造访善于观人相貌的洪大师，也确曾说过自己有帝王之相！ 懵懵懂懂中，他取下挂在胸口的玉佩，递给了太后。 太后几乎是看都未看，就招呼老太傅近身查看：“这块玉佩，是先帝生前喜爱之物，太傅也应当见过，或许会有些印象吧？” 太傅起身，急匆匆走上前去，双手颤抖地接过玉佩。他反反复复对这不起眼而有些残缺的物件，察看了足有一柱香工夫，这才将玉佩交还给太后，退回了原地。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心情激动，居然呆立在原地，忘记坐了下来。 “是吗？”太后歪斜着头，凝神注目，轻声问道。 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中，太傅很肯定地点点头，低声说道：“是，这是先帝之物，当年圣上喜得二子，将一对玉佩分赐给两位皇子，微臣是在场的。” 他的回答，几乎是引起了一阵sao乱。 太后闻言也绽开笑容，缓缓点了点头。 群臣都松了一口气，几乎就在人人打消疑虑，认定了赵墨源就是当年送出皇宫的大皇子时，老太傅却又朝前走上一步，再次作了一个揖：“可是太后，这玉佩虽是先帝之物，但也可以由他人得到而假冒大皇子，不是吗？” 朝臣们的心顿时又拎了起来。一方面觉得太傅此言有理，另一方面又觉得太傅如此不识时务，穷追不舍，只怕是会激怒太后，招惹大祸。 不曾想太后并不恼怒，而是细声细气地说道：“哀家记得给两位皇子做百日之时，大宴群臣，先帝曾将两位皇子的胎记展示给大家看，太傅对此事也该有些印象？” 老太傅一愣，继而答道：“是的，因为两位皇子长相极为相似，而且身上的胎记斑纹都生在同一处，先帝奇之，确实命人展露过皇子的身体。” 又说：“微臣还记得，大皇子与圣上都有一个粉红色胎记，大小相同，所生部位也相同，都在后脖颈。” 太后哈哈一笑，朗声说道：“太傅记性既然如此之好，真是天佑我朝。何不亲自上前来，检视一下此人的后脖颈。是真是假，一望便知。” 老太傅怔愣片刻，终于无法克制住心中的疑惑，慢吞吞地走向赵墨源。他行动迟滞，亦步亦趋，每迈一步都似乎倍感沉重，及至到了墨源身边，却又犹疑不决，一时不知该不该唐突地动手查看。 墨源心中一阵慌乱，后脖颈处究竟有无胎记，他自己并不清楚，但是此时，他已经彻底恍然，这块胎记太后一定是看到过的，不然不会如此胸有成竹，谈笑风生。 现在看来，太后之所以对自己一直青睐有加，原因或许就在这里，自己，应该就是当年被人送出宫外而被父母收养的赵氏子弟，先皇帝的大皇子。 他突然明白了为何面前的这个女人，会派何观基前往台州刺杀自己的养父母，她是想掩盖当年的皇家丑闻，又或者是要彻底斩断自己浪迹宫外二十年，与李乐天夫妇培养出的养育亲情。 他心中有一种冲动，希望通过太傅的眼睛，来验证自己的猜测，几乎是想都没想，他果断滴自己动手脱下了官服，又将白色的**撩开捋下，转过身来，背向着太傅和大殿之下的群臣。 他听到了一阵惊呼，也由此明白了一切。 再次转过身来，墨源见到太傅张开尚未合拢的嘴，还有一双瞪得铜铃一般大小的眼睛。那眼神充满了惊恐，像是大白天见到了极为可怖的鬼魅。 “是吗？”太后极为轻微的问话，仿佛来自天外一般，飘渺虚无却又真真切切。 老太傅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未发一言，双脚却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朝臣们看到，太傅花白的胡须在不停地抖动，应该是他的嘴在蠕动，不停地嘟囔着什么，可惜，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不仅如此，大皇子和圣上的右手腕上都有一颗很大的黑痣，哀家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太后一边说着，一边拽过墨源的右臂高高举起，随着宽大的衣袖滑落臂肩，墨源右手的那颗黑痣，异常显眼地展露在众人眼前。 赵倨右手有黑痣，几乎所有的臣子都曾见过，这些三品以上的重臣，不是见过喜欢作画的赵倨挥毫泼墨的神态，就是见过他金殿之上举手发话的场景，人人对此都是知之甚详。 太傅退回到原先的位置，颓然坐在了凳子上。 “还有疑问吗？”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太后在向一直心存疑虑的太傅示威。 “回太后，微臣不敢再置疑了。赵墨源的确就是当年的先帝之子，大皇子。”太傅的回答为这场身份之争画上了句号。 太后满意地点着头，目光离开了太傅，转向了叶子健：“叶爱卿，你看赵墨源，是否是继承大统的合适人选啊？” 叶子健一直心惊rou跳地关注着眼前这戏剧般的场面，他已经被这诡异的结局震慑得目瞪口呆。也就是一会儿工夫，赵墨源，这个自己曾经一意放弃的女婿，竟然成了圣上的亲哥哥，而且是眼下最有可能登基即位的先帝的大皇子，他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太后的点名，又让他全身震颤了一下。这到底是遇到了什么鬼，太后为何偏偏跟自己过不去？ 他敢说赵墨源不合适吗？如果这样说了，只怕是项上的头颅与自己的身子不合适，太后一定会卸下来重新捣鼓一阵子吧？ 但是……但是，圣上并未驾崩，此事也并非正常的禅位，自己如何能违心附和太后如此过分的意思呢？那岂不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留下万世骂名？ 他战战兢兢地出列，腿一软跪在了金砖地下：“回……太后，若是圣上……禅位，赵墨源……不，大皇子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太后眼光中透出森森寒意，冷笑两声：“好，你说的好，实在是太好了，好的不能再好……” 太后心里那个恨啊，真想把这冥顽不灵的家伙即刻拖出去砍了。 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到底什么意思？往常你不是贪生怕死的吗？今天咋就成了茅坑中的石头，又臭又硬了？ 太后这一连串的好，让叶子健几乎大小便**，他全身无力，软瘫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太后咬牙切齿地乱说了一通，抬起头来，对众臣说道：“叶爱卿言之有理。赵墨源即位登基必得圣上退位禅位的圣旨，方能名正言顺。” 她的目光突然又变得淡定起来。 “来人啊，宣旨……” 随着她的话音，就见一位太监从殿门处急急走向龙椅处，由袖中摸出一方黄绫丝缎的小卷轴，展开来，尖声细气大声念道：“朕自即位以来，忽而数载，虽每日三省吾身，以天下万民为重，夙兴夜寐，宵衣旰食，终不能令天下安宁，百姓安居乐业……今有吾兄赵氏墨源，天资聪颖，博学有才，且德被天下……朕当仿效尧舜先贤之法，以九五之位转托……钦此。” 宣旨完毕，叶子健再也顾不得圣旨真假，趴在地上向龙椅磕了三个响头，哀嚎一般叫道：“圣上英明。微臣遵旨。” 他这一带头，众臣齐刷刷地跪倒一地，同声喊道：“恭请新君即位……” 太后心花怒放，喜形于色，今日文德殿上，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这不能不说是令人欢欣鼓舞的美事。她用眼睛望向墨源，示意他到龙椅上坐定，接受群臣的跪拜。她心说，只要完成了这最后的仪式，你，赵墨源，即刻就成了这个国家最高的统治者，变为名副其实的君王圣上。 但墨源乃是饱读诗书之人，自然知道这禅位的规矩。他此时的心境，已经从起初的疑惑到震惊，再到欣喜，现在木已成舟，他反倒是心静如水，气定神闲了。 他朝前走了一步，开口大声说道：“墨源无德无能，怎敢担此大任，众位好意，绝不敢受。恳请圣上收回成命。” 太后吃了一惊，笑容陡然从脸上消失，她焦急地欲待规劝几句，却见老太傅忽地从凳上站起，整襟扶冠，继而跪伏在地：“既有圣旨，就请大皇子遵旨即位，万勿推辞。” 众臣也是齐声高呼：“恭请新君即位……” 墨源举起右手，言道：“墨源乃一介书生，蒙圣上太后隆恩，位极人臣，怎肯忘恩负义，僭越大宝？此事无需再说，绝无可能！” 众臣一时无语。场面就此有些尴尬。太后霍地起身，言辞凛凛说道：“皇儿勿要固执，自古至今，天下有德有能者居之，实属天理。今圣上重疴缠身，不能理事，又有圣上亲旨，怎能一意违抗？还望遵照众人所愿，登九五之座以安天下，国，不可一日无君！” 众臣怔愣片刻，再次高呼：“恭请新君即位……” 三让三情，已经尽到礼数，墨源心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正欲走向龙椅，完成这唱戏一般的仪式。却听殿下一声高喊，众人皆是吃了一惊。 “圣上究竟是否重疾在身？为何不当殿亲自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