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桃花书生在线阅读 - 第21章 情深意重

第21章 情深意重

    成章曰:李墨源南郊送友,董公子府中见父

    京都南郊。

    穿过京河上的大石桥,向南十里,就到了京都的南郊。这里仍有零星的村落,但人烟稀少,与繁华的都城相比,又是另外一番景色。站在驿站的土坡上向南望去,只见层层叠叠的山峦,近墨远黛,逶迤连绵,一直望不到边,最后与遥远的淡蓝色天际隐约相接。极目远眺,山脉不高,都是北方那种圆顶的山峰,缺少巍峨耸立,陡峭险峻的气势,但山脊绵延,在远处画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横贯成岭,流畅舒缓,如画师工笔一气呵成。眼前松槐茂盛,绿柳成荫,村郭隐隐,田舍相间,缕缕炊烟升起,微风拂动,在半空中才渐渐氤氲弥漫,飘散开来,如雾气点缀,成一幅淡雅的水墨丹青,因有了鸡鸣犬吠,水声童语,令人心旷神怡,更觉置身于诗情画意之中。

    雨过天晴,驿道上仍然有些泥泞,三驾大马车停成一排,整装待发。王沛然与公主相携,与众人话别。许志雄兄妹、小公主等人都来了,甚至连沛然客栈的掌柜也一早赶来,守候在路边。

    李墨源远远地望着,一直不敢近身。他不愿在这样的时刻再与沛然发生争执,哪怕只是眼神上的尴尬。王沛然和安平公主满脸笑容,与前来辞行的人们一一拱手作别。李墨源看的出,那笑容里有很多无奈,很多苦涩,包含着离别时无尽的愁绪和对前程的忐忑不安懵懂未知。众人也都在笑,没有一个人脸上现出苦相和愁容,但墨源知道,大家心里都有一点失落,一种茫然,更甚至是一份依依不舍的伤感。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墨源心中默默念道。再见了,沛然。祝你一路顺风,事事顺利,在南方那个山清水秀的小城做出一番事业来。最主要的,是要保重身体,平平安安。

    王沛然终于注意到站在土坡上的李墨源。出乎墨源的意料,他放开安平公主的手,撇开众人,疾步跑到坡上,一把攥住了墨源的双手。

    “墨源,你真来了?我还以为临走前见不到你了呢。”他又惊又喜,握着墨源的手不住地上下摆动。“你的事情我听安平说过了,听说你马上要和安国成亲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沛然……”墨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王沛然兀自激动地说:“都是我不好。错怪你了,害得你连一杯喜酒都没有喝上。”

    墨源终于笑了笑:“我不会在意。你生气是有原因的。”

    “不行,我要给你补上。我这就去找酒去。”王沛然固执地说。丢下墨源的手准备转身。

    墨源一把攥住他:“算了,沛然。喝酒以后有机会。咱们兄弟两个说说话。”沛然这才作罢。

    “我的为人你清楚。”墨源知道他是因为自己不可能与蔡府结亲才摒弃前嫌,如此兴奋,所以留下了话头。“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理解我,理解我的苦衷,再不要动不动就来个恩断义绝。”

    沛然并未听出他话中有话,有些愧疚地说:“不会了,我再也不会啦。不论如何,我们都是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朋友。”

    墨源也高兴起来,心中的愁云一扫而去。自己还是极为看重眼前这个人的,他的笑容,他的言语,对自己来说都无法轻视,他能与自己心心相通,就是一份喜悦,一种幸福,哪怕只是暂时的,哪怕只在眼前。

    “多多保重,记得来信。”墨源叮嘱道。

    沛然点头,再点头。

    安平公主终于走了上来:“相公,时辰不早了,该动身了。”

    李墨源抬眼望去,躬身施礼:“下官见过公主殿下。”

    公主穿着单薄的衣衫,不显华丽却气质高雅,扮妆得体大方,一双大眼透亮晶莹,尤其是端庄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和蔼可亲。

    “墨源你不必客气。嫂子是自家人。我还担心你不肯来呢。”几句话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墨源心中感到温暖。

    “墨源,我们这就告辞了,你也多保重。”沛然说出这句话,突然感觉鼻子有些酸酸的。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临别前纵有千言万语,最终也只能相对无言,李墨源挥挥手:“走吧,路上当心。”

    王沛然突然近身,一把抱住了墨源的身躯,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清楚的语调轻声说道:“我会想你的。”

    李墨源感动莫名,眼泪也在眶中打转。他用手轻拍好朋友的肩头,不停地安慰对方。那手势里隐含的深情自己知道,相信沛然也会知道。

    终于,王沛然与公主坐上了马车,在一众人目光的注视中,向南而去,越走越远,消失在官道尽头。

    与小公主等人坐着马车回程的路上,墨源一直在出神,安国公主滔滔不绝,叽叽喳喳,却显得十分开心。许敏对抢着坐到李大哥身边的这个小女孩侧目以视。

    马车过了京河大石桥。墨源还在兀自想着,安国在耳边的絮絮叨叨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舅姨娘、厉丝儿、王沛然……突然想到了昨晚的雷高阳。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倏然闪过,李墨源惊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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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章阁。

    整个上午墨源都有些魂不守舍,他的脑海里一片混沌。与表弟雷高阳等人谈话的情景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得知表弟是方乐的结义兄弟,他呆愣了足有一炷香的工夫,等他清醒过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急匆匆将客厅的大门掩上。

    “表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墨源的心怦怦跳个不停,说话舌头打结,牙齿也在打颤。“这要是官府知道,是要杀头的。”

    相比之下,雷高阳镇定得多。“我知道。官逼民反,走上这条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李墨源心神不定:“你……最好是尽快离开京都。”

    他站起身来,想去取些盘缠,雷高阳拉住了他。“既来之,则安之。我不想走,至少现在不能走。”

    “可这是要杀头的!”李墨源不明白。遇到这种事,躲都来不及,为什么要到天子脚下的京都来,这不是送死吗?

    “表哥。你也到过睦州。看到那些灾民了没有?他们多可怜啊!”雷高阳起身将墨源按在椅子上。“我们为什么造反?不是为自己,是为老百姓。”

    “你在官府做事,应该知道如今的朝廷是个什么气象。做官的有好人吗?他们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民脂民膏,多么奢侈,他们一顿饭耗费的银两够普通百姓家过上一年。他们卖儿卖女的时候,官府有人伸出手来拉他们一把吗?”

    墨源的脸上有些发烫,自己这揽胜苑虽然不是自己花银两整修的,却也是足够豪华。他眼前不断闪现出繁华京都的花红酒绿,的茶楼酒肆间的杯觥交错、公子小姐们身上的绫罗绸缎,有钱人夜夜笙歌,穷苦人度日如年。

    墨源也有些触动。但他还是想极力说服表弟:“你说的这些都没错,解决这些问题,要靠整肃朝纲,整顿吏治,勤政廉政,抑富济贫,劝课农桑,广兴商贸才行啊。造反算什么,那是无法无天,那是犯上作乱啊。”

    “别傻了,表哥!皇帝昏庸,怎么可能整肃朝纲?官吏腐败,就是因为当今皇帝,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才歪。”

    “刘备无能,有孔明关羽;刘邦无用,有张良韩信。只要有忠臣良将,朝廷还是有希望的。”墨源据理力争。

    雷高阳也不示弱:“你说的都是开国皇帝,看看亡国之君怎样?他们哪一个有点政治抱负,哪一个把民心天意当回事?就算是开国之君,又何尝不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做忠臣的有几个是好下场的?”

    两个人舌枪唇剑你来我往争执了半天。

    “别说那么多了。”这样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墨源无心继续下去,他终于还是为对方担心。“说吧,你今天来到底有什么打算?”

    “我是希望表哥……能做内应。”雷高阳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话说出来也有些犹豫。

    李墨源霍地站起身来,不假思索地说:“表弟。你要弄清楚,我是朝廷命官,做臣子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忠诚,这种事情别说让我做,想都不敢想。”

    他沉思片刻,决然做了一个送客的姿势:“我念在亲戚的份上,今天就放过你了,希望以后你也不要再来了。”

    雷高阳的脸上露出一丝寒凉,眸子中的绝望清晰可见。他和洪辰寿不约而同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出门前,雷高阳回过身:“表哥,希望你能做个好官。”

    说完和洪先生一同走了,背影消失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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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源犹在沉思,这件事要告诉舅舅方昌义吗?雷高阳一定还在京都,表弟这个人,接触几次后他的性格自己已经很清楚,说话办事都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他说不走就一定不会离开。

    但京都是什么地方?官府捕快、暗探到处都是,稍不留神,表弟就会锒铛入狱,身陷囹圄。到那时他会供出自己吗?会不会说出深夜拜访的事情?自己知情不报,轻松放走了他,那可也是大罪啊。

    他很想让方昌义帮忙拿拿主意。舅舅一贯沉着冷静,遇到事情很少慌乱,考虑问题也很细致周到,自己六神无主时,应该是最为妥当合适的帮手。

    但是,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风险就越大。舅舅能拿出什么主意来,说不定也是手足无措、无计可施吧,那自己岂不是害了舅舅,让他与自己一样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

    思前想后,一筹莫展。

    最终,他还是决定守住这个秘密,独自承受这份煎熬,就如表弟所说,既来之则安之吧,世间的事情,有时就是这样,躲不过去,就听天由命好了。只希望表弟平平安安,不要出事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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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北都有战事,作为掌管全国兵马的枢密院自是忙得不可开交。枢密使董光是文人出身,对军事本是一窍不通,身边又缺少得力的助手,这几日更是起早贪黑,焦头烂额。各地的战报堆积如山。公廨里忙不完,只好带回府中的书房继续阅览。

    书房是新改建的,原有的书房早已在一把大火中化为灰烬。在原址上重新修建,落成尚需时日,因此就将南边的一处客厅重新整修了一番,权作书房之用。房间很大,所以比较宽敞凉爽,董光心中倒也相当满意。

    他拿过西安州送来的最新战报,细细看过。心中有些欣慰。北鞑的骑兵久攻无果,已经偃旗息鼓,得知陕军全体回防,边境已是固若金汤,再无可趁之机,已经开始陆续撤军,往北边大漠深处而去。禁军也已开始南撤,时近盛夏,队伍辎重粮草充足,庶几无忧。

    翻看江南战报,董光无名火起。这蔡卓尔真是不堪大用,一个小小的昱岭关,两个多月了还拿不下来,简直就是废物,损伤万余人,寸步不前,也算是登峰造极,神人一个了吧?刚想在奏报上批上几句骂娘的话,想想,这可是蔡宇鑫的儿子,又叹口气,掷笔作罢。

    又拿起另一份奏报,是两浙路送来的。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名。一看,是方乐盗匪的亲属名单,洋洋洒洒足有几千字。头疼,也没有精力和耐心从头到尾全数看完。遂举起来,问身边的随从:“这个,没有送太师审阅吗?”

    重要的战报一般都是先送到枢密院,枢密使最先得到。然后再送呈太师一份,当然最紧急的情况,董光经常是不等奏报送给太师,就直接亲自去禀报了。但也有一些事体繁琐不甚重要的奏报,只由枢密院处理,太师也就不过问了。董光无心看下去,却是希望太师能有这个耐心。这样也不至于遗漏重要的情况。

    胥吏伸头看了一眼奏报,肯定地说:“有,此奏报太师处有一份。”

    董光轻松下来,随手往旁边一甩。既然蔡宇鑫能够代劳,也喜欢代劳,就交给他看去吧,自己的老花眼也乐得轻松轻松。

    董政走进来,神情萎靡。董光眯眼看去:“为何闷闷不乐?”

    “父亲,真是烦死了。”董政的牢sao也只有在父亲目前发发。他素来内向,沉默寡言,为人处事城府太深,老头子很怕他患上抑郁症。“京都府尹项瑞真不是个东西,实在是老jian巨猾。”

    “政儿,到底何事?”董光抬起头来。

    “皇宫东扩,工部将拆迁民房的差事交给了京都府,项瑞平日里大权独揽,什么事情都不让孩儿过问。这种难剃头的鬼差事,竟然全部交给我去办理,他倒是聪明,做起了甩手掌柜。”董政忿忿不平。

    “多大点事儿?”董光乐了。“你就带帮人去办了不就结了。”

    “父亲!你知道拆房子有多难吗?”董政急得直跳脚。“这种事情弄不好就出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