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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相术大师

    第8章相术大师

    成章曰:洪大师家中说阴阳,雷兄弟村口定主意

    台州横街镇乐峰村。

    洪辰寿的家十分简陋。走进窄小的院子抬头望去,屋顶盖着黑色小瓦,瓦缝中稀疏的枯草清晰可见,不少屋瓦都已破碎,可见是年久失修。两间破旧的房屋一间是堂屋,另外一间是卧房。堂屋的一角竟然垒了一个土灶,上面摆满锅碗瓢盆,看来家里是没有厨房了。屋内的陈设更是乏善可陈,一张颜色深暗的方桌,两条长凳和几把破旧的椅子摆在堂屋中央,几乎可以说是家徒四壁。

    雷高阳走进屋里,环顾四周,心情有点沉重地说:“住在这样的屋子里,真是委屈洪先生了。”

    洪辰寿却并不在意。他利索地把椅子摆好,又找了抹布把方桌搽干净,再让二牛帮着烧水煮饭,自己不知在哪里摸出了一块rou和一点咸菜,动作麻利地炒好。等把饭菜端上桌,一切收拾停当了,他招呼二人坐下吃饭,不好意思地说:“二位远道而来,今天却只能将就一顿了。明天我再去买点好菜弥补一下。”

    雷高阳有点酸酸地说:“算了,洪先生,你就别客气了,我们都不是什么贵客,这样对付一下就很好。”

    洪辰寿笑笑:“这还在年里,哪能呢?就这样说定了,大家先吃饭。”

    吃完饭天色已晚,洪辰寿点亮油灯,给每人倒了一碗热水,大家就坐在方桌边闲聊起来。

    雷高阳快人快语单刀直入:“洪先生,我这次跟二牛来,是奉了天元皇帝也就是我大哥方乐之命,请您前往睦州的。”

    洪辰寿很谦恭地说:“我是烂命一条,孤家寡人一个,到哪都是混口饭吃,承蒙你们看得起我。”

    雷高阳高兴地说:“洪先生这是同意了?这真是太好了,事不宜迟,我们早就上路。”

    洪辰寿点点头,没有反对。

    雷高阳又说:“依照二牛兄弟的说法,洪先生看相的本事真是了得,不知愿不愿意给兄弟看看?”

    洪辰寿很认真地看着雷高阳,沉默良久,然后慢悠悠地说:“我看相有三不看,一是晚上不看,烛火油灯下看不清楚,二是喝过酒不看,如果自己喝了酒就会乱说一气,对方喝了酒,面颊通红,神态异常,看不准,三是不给钱不看,给人看相泄露天机,折我的寿,如果是为生活所迫,上天就会有所眷顾。”

    这么多讲究!雷高阳心中暗暗笑了起来,但转念一想,三百六十行,行行都会有一些忌讳,也有很多约定俗成的规矩,无可厚非。比方说木匠用的斧子,就没有一个斧子柄是冒出头来的,据说斧柄冒头是对师父不敬。想到这里,也就觉得并不可笑,心中释然,禁不住微微点点头。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解开自己带来的包袱,取出一锭银子,笑吟吟地打趣道:“钱我是有的,也没喝酒,但这晚上不看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说完把银子放到了洪辰寿跟前的桌子上。

    洪辰寿连忙把银子推了回去,嘴里连连说:“使不得使不得,这也太多了,有个几文钱就是个意思。”

    洪辰寿这样说完,喝了一口水,对着雷高阳认真地说:“即使是晚上,但依我白天的观察和现在看的结果,雷老弟都是一副好面相,可以断定不是凡人,是股肱之臣的贵相。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不妨把报一下,我可以给你推算仔细一点。”

    “命造?”雷高阳不懂。

    洪辰寿说:“就是你的生辰八字。”

    “我是丙戌年己亥月乙未日庚辰时出生。”听完洪辰寿对自己面相的评说,尽管将信将疑,雷高阳还是很高兴。他把口袋里所有的铜板都掏了出来,恭恭敬敬地捧放在洪辰寿面前。

    洪辰寿看着他的举动,笑笑,伸出右手掐着指头算了好一会儿,这才略带笑意地说:“你这八字好。……乙未现庚辰,手可摘星辰。若得亥水助,千军我做主。配以大运,运气好啊!三年后你是一定手握重兵的,而且你官运亨通,一直做到七十岁之后,寿命吗?超过八十。你这命盘乍看似没有杀气而实者杀气动土,所以是个武将。旺相而居,成相破天地。恭喜你了。”

    “真有这么好啊?”雷高阳喜不自胜。

    二牛坐在一旁,看着洪辰寿给雷高阳推算,终于也忍不住了,掏出口袋里的碎银子递给洪辰寿说:“洪大师,我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你就给我看看相吧。”

    洪辰寿笑着说:“给你看看可以,不过钱就不要给了,上次在睦州我还欠你半升米呢。”

    二牛故意拉下脸说:“桥归桥路归路,看个相也要不了半升米吧,米你还欠着,看相的钱我照付。”

    洪辰寿笑了,说:“是我不守信用。看在我当时心情不好的份上,你就不要计较了。……你的相嘛,我就说个实话,算不上富贵相,但不愁吃穿,也算过得去。只是还有一点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二牛说:“照直说,什么我都不怕。”

    洪辰寿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说道:“你这鼻梁下的山根处有根横纹,不好。这是无子之相,也就是说你这辈子只能收养别人家的孩子。”

    二牛一听跳了起来,真有点急了:“什么?要断老程家香火啊,这……”

    “看你急的。”洪辰寿笑着说:“我有一个破解的法子,只是怕你不愿意。”

    二牛说:“只要能传宗接代,我愿意,什么法子都愿意。”

    “这个相,是你不做养子,就要收养子,所以如果你做了别人家的养子,这个自己收养子的事情就不存在了。你懂我的意思吗?”洪辰寿眼望二牛。

    二牛终于定下心来,说;“原来你是要我认个爹啊。这有什么不乐意的。真是要谢谢你,告诉我这破解的法子啊。”

    洪辰寿站起身来,说:“算命看相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天大家都很累,先歇着吧。”

    天未大亮,雷高阳和洪辰寿就起身下床,整理行装准备出发。程二牛也许是昨天累坏了,此刻还在呼呼大睡,洪辰寿见他睡得香甜,不忍心喊醒他。雷高阳却急不可耐,一把扯掉了二牛身上的被子,高喊:“二牛。快起来穿衣服,我们还要赶路呢!”

    程二牛揉揉眼睛,说:“啥时辰啊,就这么疾风暴雨的。再睡一会不行吗?”

    雷高阳断然说道:“不行,到台州的路好远,不早点动身不行,再说了,天不亮就走也不引人注意,比较安全。”

    程二牛没奈何地爬起来,往身上套衣服。

    突然,院子外传来一阵砸门声,有人高喊:“洪辰寿,快把反贼雷高阳交出来。”侧耳细细听去,只觉人声嘈杂,显然院子外来了不少人。雷高阳等三人都是一惊,洪辰寿急忙将堂屋的大门关上,用门栓闩好,又顶上了一条长板凳,程二牛的睡意顷刻间飞到了九霄云外,他跳起来将腰带胡乱地扎好,把包袱斜扎在身后,雷高阳则顺手摸起了灶台上的一把菜刀,准备与闯进屋来的官兵拼个你死我活。

    关键时刻,还是洪辰寿比较冷静,他略一思索,对雷高阳说:“一定是王校尉看出了破绽,现在找到了你的画影图形。这样吧,他们人多我们不能硬拼,赶紧跳窗子从屋后跑。”

    说完,他举起一张椅子向后窗砸去,本来就已朽烂的木窗登时被砸落到屋外,墙上留下一个大窟窿。程二牛拉过另外一张椅子垫脚,一步跨上了墙洞,跳到了屋外。

    此时,院子里传来“哐当”的一声巨响。院子门被砸倒了,脚步声由远而近,应该是官兵们逼近了堂屋的大门口,雷高阳将洪辰寿往椅子旁推了一把,大声说道:“洪先生快走。”

    谁知洪辰寿一把拉住了雷高阳的胳膊,说:“你快走,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快!”说完不由分说,硬是抱着雷高阳的腰,把雷高阳拽上了椅子。

    雷高阳爬上窗口。他回过头看着洪辰寿,来不及说话,堂屋门就被院子里的官兵砸开了。

    一道刺眼的亮光陡然射进堂屋,照在洪辰寿略显苍白的脸上。雷高阳纵身一跳,到了屋外。

    “有人跳窗跑了……”急促的喊声从屋里传出来,跳到后窗外的雷高阳回过神来,撒腿就向村口没命地跑去,耳旁风声飒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落在官军手里。

    好在身后并没有人追来。到村口了,忽然发现前面草垛后有个人影,细细辨认,竟是程二牛。他急忙靠上前去。

    二牛说:“六哥你也跑出来了,洪大师呢?”

    洪辰寿为了能让自己脱险,关键时刻……想到这里,雷高阳心里颇不是滋味。他朝草垛看了看,示意程二牛跳上垛子,然后自己也爬上去,趴在程二牛身边,将一层枯黄的稻草厚厚实实地覆在二人身上,只露了两双眼睛出来朝外窥探。

    约摸过了有一盏茶的工夫,一队官兵带着洪辰寿缓缓朝村口走来,为首的正是昨日路遇的那个王校尉。五花大绑的洪辰寿,嘴角隐隐有几丝血迹,步履蹒跚,许是适才挣扎时被官兵们弄伤了腿。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兵卒嫌他走得太慢,不时朝他身上踹上一脚,嘴里骂骂骂咧咧的。

    雷高阳一见到洪辰寿,猛然心跳加速,血脉贲张,他几乎就要纵身跳下草垛,与这群官兵拼个你死我活,一只右手却被程二牛死死地拽住,不能动弹。

    程二牛咬紧牙关,大气也不敢出,看着这群人从身旁走过。他也同雷高阳一样,有心救下洪辰寿,却自知寡不敌众,如果势单力薄地跳出去,无异于以卵击石,说不定又把两个人白白搭进去了。是以他一动不动,还很及时地攥住了雷高阳。

    人群走远了。两人还机警地趴在草垛中没有出来。程二牛望着一脸痛苦表情的雷高阳,轻身问:“六哥,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雷高阳想了一下,说:“洪先生是因为我们被抓,我们不能丢下他不管。这样吧,我们先回台州,探探洪大师被关在哪里了,然后再找个机会救他出来。”

    两人心急火燎地赶回台州。为了雷高阳舅舅家的安全,这次他们没有去绸缎庄,而是在城郊找了个偏僻的脚店住下。雷高阳还在自己脸上下了点工夫,把自己弄得又黑又脏,难以辨认。台州城里不比乡村,人多眼杂,雷高阳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一不留神就会暴露身份节外生枝,所以不得不谨慎从事。程二牛现在比雷高阳还小心,连续几天都是独自一人出门探听消息,让雷高阳呆在脚店里不要外出,以免节外生枝。

    一直到第三天头上,程二牛回到脚店,带回了洪辰寿的消息。

    “洪大师现在已经不再台州了。三天前就已经被押往京都了。”程二牛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碗大口大口地喝水。

    “什么?”雷高阳大吃一惊。“消息可靠吗?”

    “可靠。”程二牛细细地说着事情经过。“我是在州衙里攀了一个同乡,算起来还是沾点亲的。后来跟他提起乐峰村一个姓洪的算命先生。他说知道,送来台州的第二天一早就直接押送京都了。押送的时候他亲自在场,人的个头和相貌说的也不差,就是洪大师。”

    “这下麻烦了。”雷高阳在屋里来来回回踱着方步,嘴里不同地念叨着:“一般的犯人都不会轻易转往京都,就算押送走,那也要等很长时间,洪先生怎么会第二天就被押走了。如果人到了京都,营救起来就要麻烦得多了。”

    他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突然抬起头来望着程二牛说:“我们再留在台州意义不大了。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回睦州报告此事,让大家想想营救的办法。”

    程二牛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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