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还之彼身
古辰不敢有违,急忙一溜小跑,拎了一只麻袋,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已,跟在卢天铸身后,随之而去。俊鹤儿将头一歪,也跟在两人身后,亦步亦趋。 两人穿山绕谷,沿着迤逦山道,疾行多时,来到一处断崖之前。山崖极高,仿佛浮于云端之上,极目眺望,远处青山环簇,轻云浩渺。间或冷风拂面,凉意沁人。卢天铸立于崖头,衣裾飞舞,冷笑道:“辰儿,你知不知道这老匹夫的洞府在何处?” 古辰茫然摇头,道:“我不知道。”卢天铸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地方就在你的脚下。”古辰奇道:“脚下?”探眼望去,却见下方云海连绵,高达万仞,又哪来的洞府? 正疑惑间,忽见卢天铸踏前一步,道:“辰儿,为师先行一步。十息之后,你也下来,我自会在下方接应你,无须担心。”说着旋身一纵,跃入云海之中。 古辰虽有高空坠落经历,但全非出自本意,微觉紧张,手心出汗,默算时辰。他对卢天铸极是信任,十息工夫一至,纵然害怕,却也毫不犹豫,飞身跳下。 霎时间,古辰足下一空,身子陡沉,直往下堕去,不由心头狂跳。高空罡风凌厉,扑面袭来,呼啸疾掠,吹得他长发乱舞,双目睁之不开,只能微眯着眼,隐见周遭云雾缭绕,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瞧不到。 仿徨无措时,突然身后伸出一只手来,揪住他的领子,一把扯了过去。古辰脚踩实地,心头一惊,不待立足未稳,就要拔剑迎敌,忽听卢天铸道:“我们到了,那老匹夫的洞府就在此处。” 古辰听出卢天铸声音,登时安下心来,抬眼观去,敢情前方不远之处,赫然出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似是天然形成,不知通向何方。忽听一声清唳,俊鹤儿扑棱双翅,目露疑惑之色,悄然落下。 古辰心中好奇,打量四周一阵,怪讶道:“卢道长,清诃前辈的洞府为何在如此隐蔽之地?”卢天铸冷冷一笑,不屑道:“亏心事做多了,自然要找个隐秘点的地方藏起来。”说罢右手一挥,凌空吸起一颗石子,屈指弹出。 那石子飞若弹丸,“啪嚓”一声,紧贴着一侧石壁,疾速掠过,擦出几星火花,倏忽飘落,点燃壁上油灯,顷刻映得洞中通明。 古辰此时才瞧清洞内景象,只见钟乳密垂,光泽剔透,或似玉柱垂地,或似白浪倒悬,或似浓云压顶,形状千奇百怪,无不特异,蔚为奇观。洞中空间甚小,一通到底,两人走入其中,不出两步,蓦地一股恶臭冲鼻而来,中人欲呕。 古辰急忙掩鼻,定睛一瞧,却见满地都是吃剩的骨头残渣,以及蛇虫鼠蚁腐烂的尸身。卢天铸大皱眉头,啐道:“这老匹夫的狗窝真是又脏又臭。”说着伸袖一挥,斗然劲风扫过,遍地腐尸碎屑俱被卷起,一股脑飞出洞外。 忽在此时,俊鹤儿双目中精光一闪,似是发现了什么宝贝,猛然尖唳一声,往洞中一处奔去。古辰吃了一惊,不知它何以如此,有心瞧个究竟,跟在俊鹤儿身后,蹑随而去。 只见左首角落之处,堆满了各式各类的丹药,瓶瓶罐罐,密集摆放。俊鹤儿咕咕一叫,叼起一个巴掌大小的红瓶,用力咬开瓶口,长颈仰起,将一颗颗豆大的红丸吞入肚中。 “鹤儿,这是清诃前辈的东西。”古辰急冲上前,欲要夺过红瓶,“你要是胡乱吃了他的东西,他回来会生气的。” “无妨。”卢天铸却摆摆手,冷笑道:“此丹名为流火丹,具有温元养府,五行增火之效。你这鹤儿生性属火,乃天生异种,服食此丹,对其大有裨益。” 古辰停下步子,犹豫道:“可是……这些都是清诃前辈的东西。”卢天铸哈哈一笑,道:“那又怎地,此处每一样东西,都是那老匹夫四处搜刮来的。莫说吃他几颗丹药,就算全部搬空此地,谅他也不敢多说什么。”说着拿起一个丹瓶,眯眼打量片刻,又凑近鼻底嗅嗅,点头笑道:“此乃我天清宫的纳元金丹,炼制不易,极为难得,也不知这老匹夫从何处得来的。” 他说罢这话,将丹瓶递给古辰,道:“此丹乃练气圣药,行功时若以此药为辅,于修炼大大有益。你明日便要出行,这瓶纳元金丹,你且收好。” 古辰虽知此丹神妙,但一想到本是清诃之物,有些踌躇不定。卢天铸见他不接,观其神情,心中雪亮,正色道:“辰儿,你此次出行,一路凶吉难料,若有此物相助,多少对你也会有帮助。” 古辰无法可想,忖道:“要是不拿,又怕卢道长会生气。我先收起来,到时候见到清诃前辈时,再还给他好了。”于是不再推辞,放进怀中。 卢天铸大是满意,轻轻一笑,又转过头去,挑选其余丹药。他眼光甚高,一望便知哪些丹药效果奇灵,哪些丹药如同鸡肋。当下毫不客气,每每见到中意的灵丹妙药,便让古辰收入麻袋之中。两人一个挑,一个拿,足足选了两个时辰,始才罢手。 “此丹乃活血复脉圣药,对苏儿的病状甚是有用,你也一并装上,带回七星斋去。”卢天铸又挑了一个蓝瓶,令古辰装进麻袋。古辰低头一瞧,只见麻袋中满载瓶罐,也不知装了多少灵药,颇是沉重,不觉苦笑一声,心道:“要是清诃前辈知晓此事,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 他暗自担心,却不知卢天铸所言非妄。清诃本性不坏,可惜太过贪婪,虽是门内长辈,偏偏为老不尊,手脚不干不净,天清宫上下,不知有多少长老前辈的洞府都曾遭其光顾,但碍于流云、清水颜面,也只能闷不作声,暗道倒霉。 卢天铸挑完丹药,忽见近旁山壁之上,藏有一道暗门。伸手一推,石门应声而开,显出一间轩敞石室。卢天铸料不到此地另有洞天,走进一观,待瞧清室内摆置,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道:“真想不到这老匹夫什么都偷。” 古辰往内望去,只见石室中散落着一大堆的古书旧籍,也有从墙壁上强行拓下的碑文。而右首角落之处,居然蹲着几头白鹤,羽翼凌乱,目光黯淡,均是无精打采,奄奄一息。
卢天铸顿时为之气结,怒道:“好个老匹夫,难不成竟以白鹤为食?真是岂有此理,这等有伤风雅之事,却也做得出来?辰儿,你快把它们放了!” 古辰也觉清诃太过残忍,蹲下身子,不知如何是好,蓦地灵机一动,想到麻袋中应有恢复元气之药,急忙摸出几粒大还丹,喂那几头白鹤服下。正待起身,忽见那几头白鹤剧烈一震,双目陡张,眸子绛红如血,眼中精光爆闪,弹身而起,浑身洁白羽毛刹那间变作墨黑,凄厉一叫,声音刺耳无比。 古辰吓得一个哆嗦,怔在当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那几头白鹤疾若电闪,猛然蹿起,须臾冲至洞外,展翅一挥,隐入云端。 “这,这是什么?”古辰缓过神来,心有余悸,一摸额头,尽是汗水。卢天铸却大皱眉头,若有所思,喃喃道:“不对,此物绝非寻常鸟鹤,若说是鹤中异种,又无这般凶煞,真是奇怪之极。也不知这老匹夫是从何处抓来这些凶禽异兽的?” 他思索时许,全无头绪,索性摇了摇头,不再去想。从地上拾起几本书籍,仔细读了起来。古辰见他全神贯注,一本接一本地细看,不禁微感无聊,在洞中四处闲逛。 当他走过一侧石壁之时,忽见壁上横七竖八,画满了奇奇怪怪的图案。古辰咦了一声,凝目观去,不觉暗吃一惊。敢情这些图案竟是形形色色的招法图解,其中又以剑法招式居多,但大都散乱无序,显然是清诃练剑之时,突发奇想,仓促刻上。 古辰对剑道极是痴迷,见到这些古怪图案,精神振奋,当下静心观望。揣摩一阵,只觉壁上各类招式委实玄妙无比,但招式略显凌乱,难以衔接相贯。思量片刻,感觉头绪难理,便按着墙上图解,自顾自练起剑来。 哪知他甫一抬剑,不出数招,脑海中霎时迸出许多奇思妙想,一招方毕,后招又出,相衔之间,端的行云流水,浑然天成,毫无半分破绽。 古辰尝到个中奥妙滋味,心怀舒畅,越练越是入神,沉溺其中,难以自拔。看完一招,又练一招,生怕错过一招半式。 不一时,他练完一侧石壁,来至另一侧石壁之时,却见其上所刻图案,并非剑法,而是一个个形态动作各异之人,或坐或卧,或是抬腿,或是扬臂,稀奇古怪,肢体扭曲,令人摸不着头脑。 古辰大觉奇怪,细目盯了半晌,忽见石壁上刻了一行大字,东倒西歪,潦草至极:“欺世盗名,破烂鸟书,吐血三升,犹为不及。” 古辰瞧得一头雾水,微一沉吟,只觉壁上人物姿势怪绝,登时好奇心起,暗道:“要是我也按着他们这样来做,那会如何?”忍不住模仿起壁上人物的姿态。一眼望去,有些人物姿势固然简单,但有些人物姿势却是丑陋别扭,古怪难言。幸而古辰功力不俗,做起来毫不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