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风雨之秋 第七十四章 打算
在门口等候的官员武将们见到真正的大人物们到来，便都纷纷走出门外迎接，高力士与李玹几人的脸上也都是带着矜持而不失亲和的笑容，对大唐的精英们拱手还礼。 李玹站在高力士的左边，两人的距离比较贴近，而在李玹的另一侧站着的，则是满脸堆笑的安禄山、高仙芝。 安禄山腆着个大肚子，一张胖脸上笑的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高仙芝则是面无表情，看起来颇具些许高冷的气质。 高力士的右边，李林甫的脸上也依旧是挂着那幅招牌式的笑容，看起来似乎依旧是那副模样。但仔细看的话，便可以发现他的脸上相较之前多了几条深深的皱纹，幞头之下露出的两边鬓发也很明显的染上了一抹白霜。 是的，他老了。他的年纪比当今皇帝还要大上两岁，如今已经明显地露出老态。在经历了宋浑和萧炅两件事情之后，不少在他的威风之下瑟瑟发抖的官员都忽然发现，这个原本权倾朝野、威震天下的堂堂右相已经快要成了没了牙的老虎，倒下只是早晚的事情。 这些在官场上混迹多年的老油条都很明显的看得出，皇帝越来越宠信杨国忠，而原本极得他信任的李林甫，近一年来势力却是备受打击，这导致了不少原本效忠于他的官员都开始另寻门路，转投杨国忠的门下。 但是无论怎么式微，如今的李林甫也还依旧是当朝右相，左相陈.希烈和御史大夫王鉷这两个他真正的心腹的地位也依旧没有摇动的迹象，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李林甫依旧是这天下间除了李隆基与高力士之外最有权势的人。 李林甫的右边站着陈.希烈，再右边则是长着一蓬大胡子的哥舒翰。 哥舒翰依旧是那副关中豪侠般的模样，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他再也不是那个为了营救主帅王忠嗣，敢于星夜直奔长安面见皇帝，并提出以自己的官职来换王忠嗣一条活路的那个哥舒翰了。 尽管他表面上的行为依旧是一副粗豪不羁的样子，但是熟识他的人却可以发现，他的城府已经越来越深，性格也渐渐变得有些古怪，和以前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站成一排的几人表情没什么大的区别，但是心里的想法却是各不相同，大有千秋。 李玹站在高力士身旁，目光无意中瞥过哥舒翰，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他回京之后，高仙芝、安思顺等各边镇的统帅人物都曾到他府上拜访过，甚至连与他曾经有过一番仇怨，因为李林甫的压制方才不了了之的安禄山都带着礼物来过，但唯有他结识的最早的哥舒翰却至今未曾去他家中拜访。 吏部侍郎韦见素曾派人给李玹递过消息，说哥舒翰近日与杨国忠往来甚密，颇有刻意结交的意思。 想到此，李玹心中不由得暗叹一声，是他想的有些天真了。 如今的他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待在长安，安享荣华的宗室贵公子哥了。不知不觉间，他如今的身份以及在政坛上的影响力都已经丝毫不逊色于安禄山、哥舒翰这些节度一方的封疆大吏，甚至借着宗室的身份，他对朝廷的影响力还犹有过之。 更重要的，是前些日子李隆基对李玹的封赏。 李玹由正四品的门下侍郎晋升到正二品的特进，官阶上提升了不少，但是他同平章事的头衔也自然而然的被取消掉了。没有了宰相的头衔，看起来好像是明升暗降，但是皇帝却又任命他为关内节度支度营田使，又给他加上了辅国大将军与左武卫大将军两个武将官衔，这其中的意思便很明白了：皇帝是要李玹继续镇守边疆，为他统帅朔方。 这一点一般稍微有些政治眼光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不过这样一来，李玹就等于跻身进了各大边镇统帅的阶层之中，隐隐间，与他们都有了一些竞争对手般的关系。 就比如这次朔方军大胜，可以说完全盖过了哥舒翰在河湟、安思顺在河西所立的一些功劳，安思顺倒还好，毕竟他是名义上的朔方节度使，李光弼以及他率领前去参战的赤水军也是河西的军队，这次大胜自然他也沾了一点光，得到了皇帝的赏赐。 但是哥舒翰就没他那么好运了，这一年来，他一直在河源地带与吐蕃大将达扎路恭僵持苦战，双方各有胜负，达扎路恭率领的近二十万吐蕃军队也紧紧限制着他，使他没能赢下太大的胜仗，故而与朔方这次的大胜相比，陇右这一年就变得黯淡了不少。 而哥舒翰偏偏又是那种极其重视荣誉的人，虽说他性格粗豪，颇有游侠气概，但是人都有缺点，他的缺点便是嫉妒心太重。李玹虽然跻身边镇统帅的行列，但若是没有立下大功，那倒还罢了。谁想李玹偏偏在朔方打了这么大的一个胜仗，于是一时间，李玹的风头甚至盖过了他这个沙场宿将。 百姓们是健忘的，无论你曾经取得了多么辉煌的战果，但是若不能将辉煌持续下去的话，他们很快便会将你遗忘，转而去崇拜新的英雄人物。 虽说有些残酷，但这也是鼓舞大唐名将们血战沙场、寻求建功立业之路的重要因素之一。 李玹立下了大功，成为了长安百姓们争相传颂的英雄，而他哥舒翰的名字却好像被人遗忘了一般，这让得虚荣心和嫉妒心都极强的哥舒翰感到有些无法接受。 于是他开始对李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恨意，因为嫉妒而导致的恨意，所以他从回京到现在，一直都没和李玹打什么交道。 李玹不懂他究竟是什么想法，但是他也没那个必要去拿热脸贴冷屁股，他现在考虑的，是怎么想办法把杨国忠给弄下台。 杨国忠这一年来的势力膨胀的有些太过迅速了，让李玹都感到有些措手不及。如果再不想办法打压他的话，有皇帝与世家的双重助力，杨国忠很快便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 韦见素代表京兆韦氏与李玹结盟之后，告诉他一个十分重要的情报，那边是杨国忠的身后还站着范阳卢氏、陇西李氏等大世家。 李玹对此没有太多的惊讶感觉，在他看来，这是必然的事情，而且当初在裴宽以及诸世家的长者们面前，他便已经预料到了这件事情。 他当初的想法是利用杨国忠打击李林甫的势力，待合适的时机再扳倒杨国忠与李林甫，绝对不可以让杨国忠代替李林甫成为右相。 毕竟这个不学无术的泼皮货色即使已经在官场上混迹了多年，比起李林甫这样的资深政客还是要逊色太多。抛开才能不说，他的性格特点便有着太明显的缺陷，如果这样一个人成为了右相禀执政笔，这对帝国来说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但无奈，这两年来，李玹从扬州到朔方，大多数时间都不在长安，只能间接地通过他在朝中的势力来达成一定的目的，但是有时候却是真的鞭长莫及，无法应付。 故而他这几日一直都在想着，该如何想个办法留在长安，由他亲自来对付杨国忠。他相信，就凭杨国忠和吉温这几个狐朋狗党，还没那个本事战胜他。 心中正想着，他们已经在众官员们的簇拥下进入了明月楼，于是李玹收敛起心思，与高力士等人一起，向官员武将们亲切地打着招呼，谈笑几声。 一番寒暄过后，大家便按照官阶顺序，依次坐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李玹被高力士拉着坐在他的身旁，这让得不少人都有些艳羡地看着他，毕竟如今高力士的权势甚至还要在右相李林甫之上。这数十年来，皇帝对他的信任从未改变过，甚至连送到宫里的奏折，一般都是让高力士代为批阅的。 昔日的楚国公姜皎、大将军王毛仲都是皇帝极其宠信的近臣，其中尤以王毛仲为甚。李隆基甚至亲自出马，劝说以耿直著称的宰相宋璟去参加王毛仲女儿的婚礼。 皇帝以前对这两人的宠信程度其实是要超过高力士的，但是高力士之所以能屹立不倒并逐渐成为皇帝最信任，甚至可以说是离不开的人，是因为他比这两个人要多两个特点：忠诚与低调。 姜皎泄露了皇帝的废后计划，王毛仲自以为有皇帝宠信，变得无比骄狂，甚至连宰相都敢呼来喝去，还肆意结交禁军将领，触动了李隆基最敏感的那一根神经。两个人最终的下场都不怎么好。 而高力士虽然权倾朝野又受皇帝信任，但他为人低调，和善待人。最重要的，是他对李隆基无条件的忠诚，正因如此，李隆基才会对他如此评价：“力士当上，我寝则稳。” 待得众人皆已入座，高力士笑眯眯地望了一眼下面，说道：“既然大家都到了，那便开始吧，今日某奉圣人之命，在此设宴，专为各镇将士庆功，大家不必纠结平日里的礼数，尽兴就好！” 闻得此言，下面的将士们全都大声称好，一场别开生面的盛宴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