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少女关于他的回忆
那时之后,他在青院里住了两天。 那两天里,他脸上没有一点儿真正的笑意,即便是遇上了势姐,也只是那种很是拙劣的强装的笑容。而两天之后,他就拜别了青院,背上那他以往来此从未背负过的鼓鼓的行囊,第一次光明正当地从青院的正门走了出去。 自己就目送着他钻进熙熙攘攘的人群,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这一走,就是十天。 十天之内,他杳无音讯,势姐也从来没有主动提起他,仿佛这人来人往的世间就没有了他那个人一般。但自己在心里很是不相信这个说法,自己只觉得有一种古怪而且莫名的心情在鼓励着自己,那名少年,那名杀手,他,肯定是出现过的,是的的确确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天后自己就觉得记不清了他的样子,第二天时就恶化到了只能记得清楚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第三天后甚至只记得清楚纯粹的文字上的东西,只记得是有这么一名“少年”曾经来过,甚至连他的名字都要忘记了。 势姐仍然抽着那一杆烟,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是禁咒。” 似乎这个信息,也是一个和她在很久很久以前的相识告诉她的,所以她解释起来,也自然而然地带了怀念那人的感情,显得格外沧桑。 “那熟悉的味道,是师父亲手下种在徒弟上的禁咒。那名少年,注定在这世界上,是要遭人忘记的存在。因为他如果长存在这个世界的人们的记忆中,那么就会引发一场连满天神佛都阻止不了的劫难,所以,他必须要遭人忘记。如果,他不再回来,那么,我们也就当从没见过他吧?哦,也不用我们刻意去忘记,那禁咒,会自动帮我们消解记忆。” 说到这里时,势姐抬头看着天空。 自己随着看去,正好见一行鸿雁飞去,又听势姐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那家伙,好像失败了呢?” 自己后来问“那家伙”是谁,势姐却笑而不语了。 这就是这个外人看起来满身都是脂粉气,常常用自己的笑脸捧着别人的冷屁股的青院主事者在私底下的样子。 自己都很是怀疑,她是不是精神分裂了,以至于在面对客人时和独处时显得判若两人。 但深究这些有什么用呢? 果然如势姐所说的一般,随着时间,而这十天就像是自己经历过的十年那般,可谓是一日如年般的记忆消除的速度也仅仅是针对那少年的。 到了第十天时,自己已经快要记不清他的性别了,依依稀稀好像有这么一个“人”曾来过这里,和一般的嫖客只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一样,而这一点不一样是他长得帅些?丑些?老些?年轻些?都记不得了。 说来,记忆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东西呢? 在平日里的忙忙碌碌中,不断重复着给客人端茶送水,赔说赔笑的工作,自己也只能抽出夜晚入睡前无聊地数着星星的片刻感慨了。 似乎自己在异界的生活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今天伺候乐了一个胖老爷子,明天哄得一个不喑世事的穷书生团团转骗光他口袋里的钱,等姿色衰了,年老了,就接过势姐的班,管管这一堂子三楼的地界,也学着她抹上一层花花绿绿的厚厚的脂粉,在门口恭敬地迎候着不知道哪时又下来检查民风民心哪位的州郡的老爷。 而这种生活,很快就被打破了。 十天后的那日傍晚,当那名少年站在门口,身上披着夕阳的余晖时,正在大堂里忙活的自己一眼就认出了他,同时,在这十天里就像是过了十年一般消退的记忆霎时间又恢复了起来。 哦!我记得,是他,他的房间还在这里永久挂着,势姐有说过,除非他不再来或者死了,那个房间不准开给其他客人,势姐也说过,只要他住在我们这里几天,就要我,也只要我陪他几天。 我还记得,他的职业好像是杀手,他来这里的任务是杀人。但绝不是杀我。 我记得,他是此间的少年。 他的名字叫于谦,我记得,他爱笑,以往都是从后门进的。 他还有个师父,还有个师门…… 势姐也认出了了他,但不知道为什么要称呼他做“少爷”,算了,我也那么叫吧? 不过,这么久了,他还记得我吗? 还有,他肩头上那人是谁…… 待到了自己和于谦一起将他肩头那名少女送进了房间里,才听他说起来,竟有那几分害羞。
“她绝不是我的相好啦。只不过我的盘缠不够了,如果在那时杀了她,恐怕回这滨州之后,我就得乞讨回师门了。” 那时,那少年是不好意思地摸着他的后脑勺,对自己傻傻的笑着说的。 而我自己明白,他绝不是因为这个听起来连自己都欺骗不过去的理由。 以往,他都是以双手占满了鲜血的姿态回来的,而不管他去斩杀的是皇亲国戚还是富商大贾,他都不会从受害者们身上捞取哪怕一分银子,今天他第一次将人带回来,肯定不是因为盘缠这个理由。 末了,自己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 应该也不是因为他在离开时欠我的那二三十两银子吧? 在自己严厉的眼神和不用再还那二三十两银子的逼问之下,于谦终于支支吾吾地说出了另外一个理由。 “凤儿,在海上飘着的时候。我感觉,这里有点冷……” 他指向了他的胸口。 “……” 我知道,他没有朋友,我所见到的他所有的,只有敌人。 我也明白了,他或许真的是为了在回来的时候,在那寂寞得只能看见水和天空的的海上,为了能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伙伴吧? 即便那人是被打晕过去,或者是被五花大绑起来,或者是舌头被割掉不能说只能听的状态对他来说都没有关系,他需要的说是朋友,不如说是只要一双耳朵罢了。 自己明白。 他没有心慈手软,这个年轻的杀手,只是觉得太孤单了而已。 或者还有其他的一些原因在扰动,但那些自己都猜不着了。 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已经超过了自己在这异界两三年里所有的见闻了。 如今,自己感觉到背着自己的少年稳健的前进的步履下所带来的稳定的震动感,感觉到那一股贴近胸口的温暖,不知不觉地就好像要睡觉。 我还是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