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回 蜀道
九日后，墨言终于来到了进蜀地前最后一个驿站——广元城，再往前就是传言中难比登天的“蜀道”了。墨言见天色渐晚，就打算先打个尖，住一晚再走，于是就走进了城外一间驿馆。驿馆分上下两层，当墨言到时，楼上已经是人满为患，楼下倒是甚为空闲，墨言一问才知道，楼上的都是去峨眉山贺寿的武林人士，楼下的大都是些贩货走私的杂役。武林中人大多性格高傲，所以虽然楼上已经没有了位子，但是仍然不断往楼上挤。 看到墨言手中的长剑，小二无奈一笑，迎上来问道：“客官，是不是上楼啊？”墨言笑道：“不了，就在楼下吧。给马喂好草料，打一壶酒、一盘牛rou上来。”小二一听好似很高兴，因为总有些武林人士要不到位子就要为难他，应了一声就下去了。墨言扫了一眼大堂，找了一处空着的椅子坐下，他周围的人见墨言手中长剑，立马拿了自己的东西散了。只留下一个满脸邋遢胡子的年轻男子还自顾自在吃着饭，身边放着一担杂货。过了一会，小二拿了一壶酒和牛rou来了，对墨言也很是热情，道：“客官，您的马倒是好伺候，一道马厩滚了滚就躺地上了。客官放心，小人已经添了最好的草料了。这是您酒和牛rou，您吃好喝好。” 墨言谢了一声，问道：“这里还有余房吗？” 小二回道：“客官，真不好意思，现在估计全城的客栈都满了，小店也没了，不过，你可以找人挤一挤。” 墨言道：“那就不必了，我也没熟人。我就在这里坐一晚好了。小二哥，这几天进蜀中的人怎么如此之多？” 小二回道：“蜀中峨眉派那是武林中响当当的门派，峨眉掌门更说有启元位的修为，如今她办大寿，自然有很多人慕名而去了。今日人还算少的，多的几日，连小店院子里都坐着人。” 墨言问道：“贺寿也不用这么多人去吧？” 小二回道：“这个小人就不清楚了，这几日进蜀中的大都是武艺高强之人，前日我见一个汉子一怒之下单手把小店院中的青石大磨给劈裂了，当真厉害得紧。” 墨言假装一惊，道：“那确实厉害，小二哥，依你估计这个把月来，有多少人进了蜀中了？” 小二算了算，道：“广元城大小客栈总有三十六间，若都以小店来算，应该有不下三千人了。当然若是加上采购的贩商，那就远远不止这个数了。” 墨言问道：“最近商贩也很多吗？” 小二道：“这个是自然，蜀中物资缺乏，族部众多，平日里纷争不断，常有出蜀采纳的商贩，如今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商贩来往不就更加频繁了。” 墨言不由点了点头，道：“平日常听说蜀中有很多少数民族，一直没有见过。” 小二道：“那些人大都是顽固之人，小人劝客官还是少惹他们为妙。” 墨言笑着谢了一声，道：“这个我自然晓得。小二哥，人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真有这么难吗？” 小二道：“客官，当你到了‘剑门关’你就知道了。还有，小人劝您还是把马留在小店为好。” “为什么？” “除了人，只有鸟才能穿过蜀道，马是走不了的。即使猛虎都不行。” “哦？这倒是奇了。” “过了‘剑门关’就是嘉陵江，江水湍急，根本没有渡船，只能靠一根绳索滑过，马怎么过得去。” 墨言闻言有些为难，道：“我这马甚是怕水，可是它与我相处甚好，留在此处，不放心，小二哥，你看有什么办法帮它渡江的？” 这时，旁边那个满脸胡渣子的男子道：“你买个大箩筐，载它过去就好。” 墨言转过头，看着男子，问道：“哪里去寻这么大的箩筐？” 小二见他们相谈，就识趣地下去了。 男子道：“你付我一两银子，我帮你连夜赶一个便好。” 墨言这才知道男子的心思，道：“你若是能帮我编好这框子，一两银子自然不在话下。”墨言其实想，若是万不得以的情况下，只能他背着破颅跃过嘉陵江了，就怕被人见到沦为笑柄。 男子道：“你先付我三十钱定金。” 墨言笑了笑，付了三十钱。 男子垫着手中的钱很是高兴，从自己的货担中拿出劈砍工具，就出了门，临行前还嘱咐小二看好他的货担。 墨言看着他财迷的样子，无奈笑了笑，自顾自喝起酒来。这时，门口走进一个年轻道姑，一进门就问掌柜道：“掌柜的，我前些日子定了房间的，待会你给我准备些素饭素菜上来。” 这时掌柜为难道：“这位仙姑，实在不好意思，今日一位客官见有空房，就强行住了进去，我等拦也拦不住啊。” 那道姑闻言生气地一拍桌子道：“你这掌柜的怎么回事？我是下了房钱的，说好定半个月，你怎么又把房子给了人家？” 掌柜连忙道歉，道：“仙姑莫生气，我把房前全退给你便是。我也是没办法，谁也不好得罪啊。” “这怎么行，反正今日你必须空出一间房子来，不然，我就掀了你这破驿馆。” 掌柜一听顿时慌了，跪在地上连声恳求。这时，门外又走进一人，这人也是一副道姑模样，拿着拂尘，穿着白衣，不过韶华已老，年近半百了，她劝住年轻道姑，道：“算了，止尘，我们就在这里坐一宿吧。“ 止尘见老道姑说话，只好呐呐住口，道：“既然师祖婆婆这样说，那止尘就算了。只是委屈了师祖婆婆。” 止尘口中的师祖婆婆微笑得点了点头，两人见墨言这里最是空闲，就坐在了他的对面。墨言见那老道姑步履沉浮，吐纳有序，修为不低，自是多看了几眼，那止尘却是不高兴了，对着墨言喝道：“再看，挖掉你的眸子。” 墨言笑着回道：“小姑娘年纪不大，嘴巴倒是毒得很啊。” 止尘刚想还口，老道姑道：“止尘不得无理。”又对墨言道：“蜀中女子多泼辣，望小兄弟不要见怪。” 墨言笑了笑，道：“没事，小姑娘就是这样的。不知前辈怎么称呼？” 老道姑还没有说话，止尘道：“这是我师祖，仙人谷五仙之首——掌风仙人。” 墨言闻言一惊，道：“莫不是创立峨眉派和剑心阁的仙人谷？” 止尘鼻子一仰道：“正是。” 掌风仙人一拍止尘的脑袋，道：“不知少侠又怎么称呼呢？” 墨言挠挠脑袋，道：“小子的贱名前辈肯定是未听说的，说不说也罢。” 止尘不屑地哼了一声，掌风仙人倒是含笑不语。 墨言问道：“素问仙人谷各个都是世外之人，难得出入江湖，如今仙人出山，看来江湖有番动荡了。” 掌风仙人笑了笑道：“我只是去峨眉贺寿，少侠多想了。倒是少侠，手中并没有带什么物件，看来不像是贺寿的。” 墨言看她狡猾的样子，知道探不出什么消息，道：“我是前些日子身子不舒服，被门中人落下了，贺礼大师兄他们已经送过去了。” 掌门问道：“少侠何门何派，竟然有如此气度。” 墨言想：量你这罡元后期的也看不出门道，便胡乱回道：“我是耕田派的。” 墨言刚说罢，止尘噗嗤一声就笑了，倒是掌风无奈摇摇头，道：“既然小兄弟不肯相告，我也不勉强。” 言至于此，场面就冷了下来。 一夜无事。第二天黎明时，那年轻的货郎就背着一个用软藤编造的框子找到了墨言，框子紧密结实，墨言很是满意，付了钱，两人相约一同上路。 进了蜀道，墨言终于知道它的“难如登天”了，蜿蜒崎岖的小路，崖壁上的悬石，满路的荆棘灌木，使得本来一起上路的人渐渐稀疏开来，到最后墨言身边就只剩了那个货郎。货郎叫李龙，因为排行老大，人便叫他李大。李大年纪虽然轻，但是因为常出入蜀道，轻车就熟。李大带着墨言顺着蜿蜒小径缓缓前行，不时会碰到在路边休息的人。墨言原本想：这么封闭的地方，干嘛还有人住，可是当他看到蜀中美景的时候，他便深刻体会到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蓝的天，这么清澈的水。 李大看着坐在马上惬意的墨言，道：“大哥，你这马好生神骏，如此陡峭的路它也走得如此平稳，丈高的崖壁它轻轻一跃就上去了。” 墨言笑道：“是啊，若是你还我五两银子，我就把你肩上的担子放到马背上。” 李大笑着摇摇头。 墨言问道：“李大，你这么辛苦赚钱，是为了什么？” 李大道：“为了让我家娘子不用再做杂役，为了养俺的娃儿啊。” 墨言看着他满脸大汗，又开心的样子，心中顿生敬佩。 李大指了指前面道：“再走几里就是‘剑门关’了，过了剑门关就是嘉陵江了。” 墨言饶有兴致，催促破颅加快脚步。 看到“剑门关”墨言顿时呆住了，看着横插在峭壁上半丈宽的圆木阶梯，下面滔滔江水，道：“这上面能走人吗？” 李大笑笑，道：“放心吧，虽然看着吓人，但是没什么问题的。”李大刚说完，前面半路上一人踩断了圆木掉进了河里，还好他身上和别人连着绳子，被他的伙伴救了上来。墨言哭笑不得，知道破颅怕水，下了马来，牵着破颅往木桥上走去。两人一马缓慢前行，到了几百丈高的时候，风大了起来，把李大的货担吹得摇来晃去，李大一手抓着崖壁上突起的石头，一手抓着扁担，艰难地向前走着。墨言本想帮他一把，可是破颅微微颤颤，怕得厉害，只有一手托着破颅的马腹，一手牵着缰绳，不断安慰破颅，无暇顾及李大。终于上了崖顶，看着下面汹涌的河水，墨言叹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我终于是见识到了。” 李大软到在地上，呼呼喘着气，道：“每次走这里，都像要了我半条命。” 墨言走过去，道：“我等练武之人都且如此，何况李兄弟。”对李大很是敬佩。 两人休息了一会，继续往前走去。到傍晚时，两人就到了嘉陵江边，看着几百丈宽，汹涌咆哮的嘉陵江，墨言问道：“这就是嘉陵江吗？” 李大舒了口气，道：“正是了。” “如此天险。” 李大笑道：“大哥不要担心，这里过去没多少路就有一根绳索可以过去。”说罢李大带着墨言沿着江走了半里多路，在一个巨大的石台上，墨言看到了一根手臂粗的绳索，上面挂着几个铁制滑轮。 李大道：“我们今天过去吧，免得明日人多了。等会我先过去，你照着我样子过去就好了。”说罢李大拿出一个藤框挂在滑轮铁钩上，又把货担放进框去，人也坐了进去，手一松，藤框就很快地向对岸冲了过去，到江中心时，藤框便停住了，只见李大站起身来，双手抓着绳索使劲攀拉着，一寸寸往前移去，直过了一个时辰才到了对岸，那时他已经累得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墨言实在很是无言，他见四周没人，就把破颅装进框子里，背在肩上，沿着绳索飞速掠了过去。李大一睁眼，墨言就在眼前了，不由讶道：“你怎么如此快就过来了。” 墨言笑道：“你都睡了一个时辰了，还说我快。” 李大看了看灰暗的天空，挠挠头道：“我这个瞌睡有这么长吗？” 墨言用脚轻轻踢了踢他，催他快些上路，不然就要宿在野外了。李大应了一声，挑起担子就往前走去。入夜时，李大带着墨言找到了一处巨大的山洞，山洞里已经占了一些人在生火做饭了。李大收了墨言的银两，说好要照顾他吃饭住宿，所以刚放下担子就开始堆石头砌灶头做饭。墨言靠着破颅独坐一边，恢复体力。这时，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走到墨言身边道：“小兄弟，可否跟你商量个事情。” 墨言转头看了他一眼，道：“有事就说吧。” 那人道：“我妻子体弱，你的马能否卖给我。要多少钱，你开个价。” 墨言扫了一圈，几十人就他有马，墨言道：“蜀道如此之难，带马，只能是个累赘。” 那人笑道：“过了嘉陵江路就变好了，骑马不是难事。” 墨言摸了摸破颅，道：“马不卖，你妻子体弱的话，你可以背她。” 那人有些讪讪，看到墨言手中长剑也不敢说什么，转头回去了，不过挨妻子白眼埋怨那是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