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蜕变
菊花与师父江平和秦浩然商量了一番后，决定暂时先去镇上的客栈落脚。镇里的东西全些，毕竟他们伤的伤、弱的弱，还是要在镇上调养才成。 江平将身上带出来的全部积蓄，分成两半，分别交给了秦浩然和菊花保管。 他们收拾好，出了山洞还没走多远，就听见一声特殊尖锐的响箭破空之声，随后天空划出了一道醒目的红色烟道。 文才惊呼道：“是师父的响箭！咱们全都在这儿了，那边怎么会有人发射响箭求救呢？”江平想起当初曾赠送给石头村的族长两枝，忙开口解释了一回。 “既是师父赠给他们的，那我就过去看看吧！你们继续往镇上走。”菊花说完就打算前去查看究竟。 “不，你跟师父他们同走，我去那边。小明才还要靠你照顾。”秦浩然阻拦道。 菊花想想也是，到了镇上还有不少事要安排呢，也就不再坚持。只叮嘱了一句“万事小心！”，秦浩然却觉得心里暖暖的，用力点头后方纵马离去。 洪水后的道路非常难走，菊花一行人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到达原来她们住的那间客栈。路上看到处处哀鸿遍野的场景，心中充满了悲悯和不忍。 客栈一楼的淤泥和污浊的浆水，已经被掌柜的领着店小二们合力收拾了出去，只留洪水浸泡后丑陋的印记。 掌柜的见她们又回来了，且神色哀戚，还多了个伤痕累累、断肢虚弱的男人和一个包裹着的小婴孩，心下也大概猜测到了一些事情。他并没多问，仍是让店里的伙计安置好马匹和猎狗，又按菊花的吩咐，重新安排了每个房间有三张床位的两大间客房。 菊花掏出二十两银子，让掌柜的给寻个有奶的乳牛或羊来，又让店小二给买些细软的棉布、小孩儿的包被和几套大家换洗的衣衫鞋袜，再给提些热水、送些药铺的干净医用棉布进房，另外再给准备些吃食，这才上楼去安置师父江平和小明才。 她让文才给师父好好洗个澡，就和杏花抱着明才回房去给他擦洗去了。待两边都收拾妥当，由杏花留在房中喂明才喝奶，菊花去给师父江平换药。 她将师父的断肢处重新仔细的处理好，才心酸的流着泪为他包扎上。文才看到那么狰狞的断面，也在一边默默的掉泪。 江平看到她俩隐忍难过的模样，微笑着安慰道：“哭什么？战场上比这严重的伤多了去了，照样好好的努力活着！有的人连命都丢了，也没掉一滴眼泪！师父看到你们全部都平安无事，再没有比这更令我开心的了！以后师父就靠你们养老，岂不是更好？” “师父，您放心吧！以后我一定好好孝顺您！”文才边抹眼泪边道。 江平欣慰的点头，文才这才破涕为笑。可菊花知道，残疾对于一个曾经雄心万丈、豪迈不羁的人意味着什么。师父这是在宽她们的心。可她并没有说破，回去叫了杏花一起来师父房里吃饭。 吃饱了的小明才已经睡着了。收拾干净的他虽还很瘦弱，可看起来很清秀。菊花将他放在这个房间中的大床上，然后给秦浩然留了些饭菜，就与师父、文才和杏花一起吃饭。 她们刚吃到一半，秦浩然就领了六男一女进来。原本宽敞的房间顿时拥挤起来。 那几人浑身造得脏污不堪，身上和脚下全是烂泥的酸臭味儿。菊花仔细看了看，才认出那六个男的是族长家的小子和侄子们，那唯一的姑娘是族长的女儿乌娜吉。这七人神情萎靡，面有哀色。想想自己的村子，菊花已经猜出了大概情况。 她叫来店小二，听秦浩然说他在楼下就已经吩咐伙计出去给七人买换洗的衣衫鞋袜了，就让小二领着几人先下去洗澡。又吩咐再预备些吃食上来。 待人都走了以后，秦浩然讲述的事情果然与菊花猜想的差不多。 原来，山洪暴发的那日，族长家的一行人也进山狩猎去了。同去的乌娜吉是要请哥哥们帮着弄些桦树皮和采摘野菜的。他们原本就打算在山上多待几日的。谁知暴雨引起了山中多处滑坡，幸亏他们歇脚的地方十分平坦，并没出事。 可等雨停下，安全了一些后，他们匆忙地赶回村落，却只见到满眼的泥沙土石、枯枝断木，还有人、畜的尸首混杂其间。哪里还有亲人的身影？ 他们坐在那里伤心痛哭不止，却也于事无补。除了哀伤，还有彷徨和无助渐渐袭上心头。还是老大西克腾猛然间想起了父亲曾经交给他的一枝响箭，他希望若是父亲或族人逃出去还活着，能够看到后找来。这才掏出来决定试试看。 谁知他没有等来族中的任何一人，却等到了寻去的秦浩然。于是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江平喟然一叹，“现今他们与咱们一样，都无家可归。看来只能咱们收留安置他们了。” “师父，您放心吧！我们会安排好的。这几日您都没吃好过，还是先吃饱后，好好歇息一下吧！您只需安心的养好身体就行，其他的事情有我们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们的爹娘已经没了，若是您再有个好歹，可叫我们几个彻底成了孤儿！”菊花鼻子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 “放心吧！师父省得的。不会叫自己出事的。”江平也十分心酸的安慰着几个孩子。 屋里的桌子就那么大，人多了招不下，他们也就先吃了。吃完后小二上来收拾，菊花让师父先去休息。大伙儿抱着仍在熟睡的明才轻声的退了出去。 秦浩然吩咐小二，“待那几人洗漱完毕，你就将他们带到我们的另一间客房里，饭菜也送到那儿去。” “哎，好嘞！客官。”小二脆声应下。 几人回到菊花姐妹的房间后，菊花将怀中的小明才轻轻的放在床中央，让他安睡。她和杏花并不闲着，拿出新买的柔软棉布，手脚麻利地给明才缝制衣衫和尿布。秦浩然和文才则安静的坐在桌边，不知在想着什么。 半柱香后，店小二端着热腾腾的吃食，引着西克腾兄妹七人过来了。 秦浩然他们起身相迎，将七人让到方桌坐下，让他们先填饱肚子。西克腾兄妹七人也实在是饿极了，原先还不觉得，此时泡过舒服的热水澡后，再闻到喷香的热饭热菜，顿觉饥肠辘辘。 一阵的风卷残云过后，七人的气色才渐渐好了起来。为首的西克腾见到满桌的杯盘狼藉，一下清醒了过来，脸色涨红，十分的尴尬。其余的六人见到他的样子，也反应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 秦浩然仿佛没看到一般，叫来小二收拾下去，并让他送壶热茶上来。 菊花也招手叫乌娜吉过去，轻声问道：“乌娜吉jiejie会做针线吗？会的话，来帮我和meimei给小弟缝制衣衫吧。他才出生没多久，还没有衣服穿呢！” 从前菊花与师父一起去族长家做客的时候，就见过乌娜吉了，还一起做过饭菜。因此算不上陌生。 乌娜吉也毫不忸怩，大大方方的走过去帮忙。 “不知几位日后有何打算？”坐在桌边喝茶的秦浩然朗声问道。 西克腾与同来的六人相互对视一番，七人除了仍沉浸在痛失亲人和家园的悲痛之中外，其余全都毫无主意。 长兄西克腾见到弟弟meimei们一副未来不知该怎样的茫然表情，心中一阵苦涩。“我们身上还有少许的银钱，从前就靠着打猎为生，以后也只能继续那样生存下去了。”西克腾边说着，边觉得前途一片昏暗。 菊花手中给小明才缝制衣衫的针线不停，接口说道：“山洪裹挟着泥石流，冲毁了不少村庄。外面幸存下来的人，无房可住、无法生火做饭，连喝口干净的水都十分艰难。 你们也看到了镇子里已经有不少附近村落流亡过来的老弱妇孺在讨饭吃了吧？他们同咱们一样的可怜，需要帮忙。 俗话说，大灾后必有大疫。外面死伤无数，尸横遍野。接下来是否还会下雨，谁也无法预测。若是持续升温，更加麻烦。那些尸体不尽快妥善处理，任其腐烂发臭，病菌将会到处扩散。要是暴发大规模的瘟疫，咱们又能躲去哪里？” 屋中的所有人都被她说得齐齐变色，表情异常凝重。 菊花抬起头扫视了众人一眼，方开口接着道：“虽然官府也会组织人员前去处理，可他们能够顾及到的范围毕竟有限。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同我们一起，尽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将那些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灾民们组织起来。一方面，救助安置下他们；另一方面，让他们也能为救灾出一份力。这样，岂不是功德无量的一件大好事？ 再说，那些灾民中，还有不少失去了双亲的孤儿，咱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无人照管，饿死、病死吧？ 当然，这只是我提出的一个建议，并没有强迫你们的意思。若是不愿意，你们大可自由来去。” 她的睫毛密而黑，睫毛底下的双眼清澈又明亮。那双总是顾盼生辉的大眼睛每一忽闪，微微上翘的长睫毛便扑朔迷离地上下跳动。此刻她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异常专注凝神，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势，但并不让人觉得犀利。 西克腾兄妹七人听完，先是十分吃惊于菊花的远见卓识，这样的见识和气魄竟出现在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小姑娘身上，哪能不让人震惊呢？但接下来心中就满是敬佩。他们鄂伦春人最是乐于助人，帮助弱小。这件事根本不需商议，个个爽快的答应下来。 西克腾率先开口，“行，该怎么做、都需要我们做些什么，我们七人全部听你的。” 秦浩然、文才和杏花看着西克腾兄妹七人望向菊花时，满眼钦佩、激动的目光，心中无比的骄傲和自豪。 秦浩然发现菊花通身的气质华丽的蜕变了。从以前的沉稳内敛、偏安一隅，变得干练闪耀、浑身充满着领袖气息。 想到这样散发出夺目神采的人，如此光芒四射的存在，将是他未来相濡以沫的爱人，他的心就不住地激荡、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