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山洪

    肆虐的洪水像猛兽一样，也扑向了白山村里深夜中熟睡的人们。江平最先发现了异常，他迅速穿好衣物，来不及拿上东西，只迅速带了些想得到的必备之物，就边呼喊着“洪水来了”示警，边飞奔向李孝义家。

    李孝义和白氏非常惦记几个儿女，虽极力安慰自己，几个孩子必是留在了镇上避雨，可依然睡得不安稳。乍一听见江平夹杂着内力的呼喊声，他们二人先是惊了一跳，待听清喊得是什么，就慌忙地起身穿衣。

    江平到时，他们已经大致穿好了衣物。可江平看到他们穿的是白日里的春衫，也来不及叫他们穿得厚一些，山洪眨眼就至，如今逃命要紧。

    “快跑！”他担心三人逃不过洪水，催促着他们夫妻二人，自己却快速的在衣柜中拽了件大氅出来递给白氏。

    洪水像恶魔似的从山谷中飞奔出来，还发出雷鸣般的响声，可怕极了！由于李孝义家紧挨着大山，因此这个时候他家的房子首当其冲，他们三人才跑了没多远，那座土坯房就轰然倒塌了。现在他们什么也顾不上，连男女大防江平也顾不上了，他和李孝义一人一边的搀扶着身子笨重的白氏，加快脚步，尽量的与洪水争分夺秒的赛跑。

    当村里的人们互相叫喊着冲出门的时候，水已经到腰部以上了。惊慌的人们在黑暗中互相叫喊着、搀扶着向村后的山坡上逃命。甚至有的人家看到洪水来袭，父子母女不相顾，最后谁也没有逃脱死亡的命运。连同村中猪牛羊骡马驴的六畜生命全部惨遭涂炭，伤亡惨重。

    许多人从来也没经历过这样的特大洪水，当看到齐腰深的浑浊黄水，滔滔东流，汹涌澎湃，一望无际时；当看到一具具人畜尸首面目狰狞地顺流而下时；心里都涌起阵阵不可言状的恐惧。也不知自己到底能不能不像他们一样死去，不知自己是否能闯过此次鬼门关。逃命的人都心里没底极了，只知恐惧地在洪水中尽量向高处走去。

    可是十分的不幸，村子离大山太近，暴雨又一直下个不停，而且山洪十分的迅猛，有不少人仍不断地被洪水冲走。洪水浑浊，带着泥土、草根、枝叶，水底有巨石磙动，如雷声轰隆作响。

    白氏大着肚子，李孝义和江平一人一边的搀扶着白氏，在洪水中艰难地行走着。一个个浪头打来，他们左摇右晃，稍有不慎就有被洪水卷走的危险。

    山洪肆虐，波涛汹涌，怒浪涛天，已经有不少往日他们熟悉的村民，被洪水毫不留情地卷走了，甚至当中还有些幼童。可是这个时候人人自顾不暇，有那么多人需要去救，可面对这么强大的天灾，大家都有心却无力。连村头那棵两人合抱粗的大树，都被连根拔了起来。

    江平此时也只能选择保住李孝义和白氏，毕竟他不是万能的。

    可随后就有一股巨大的山洪夹杂着泥石流以万钧之势汹涌而至，瞬间就冲向了他们三人。江平一只手紧紧地抓着白氏的手臂，另一只手只来得及抓住李孝义的衣襟，他使出了“千斤坠”的内家功夫，在这股汹涌的洪水中苦苦坚持着，不愿这股洪峰冲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可山洪之中夹杂的尖锐之物，使三人浑身伤痕累累。洪水又急又冷，里面尖锐的石块断木无数，江平不但身上的旧伤泡了冷水已经复发了，连左腿也不知被何物划了个大口子，此时正浸在泥沙蜂拥的水中“汩汩”地流着鲜血。他咬紧牙关，死死地支撑着。

    白氏的肚子这时也不知被什么硬物撞了一下，腹痛难忍，她挺不住大声痛呼了起来。

    李孝义焦急无比，他知道江平的本事，若不是他顾及着他们两口子，恐怕此时早已逃到了安全地带。如今却被他们拖累至此，他心中愧疚无比，也感激万分。

    可他实在没法放下白氏和她腹中的孩子，如今只能恳求江大哥带上她逃命了。他心知这种情况下江平只能救下一人，若是江平背着白氏运起轻功离开，兴许他二人还能活命。可若是再耽误下去，任由江平舍不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那么大家都有可能命丧在此。

    他急切地向江平请求起来，“江大哥，你不要管我了，再这样下去咱们一个都活不了，求你背上玉兰快逃吧！她这会子怕是要生了，这种情况下也不知会怎样，我没什么期盼，只愿你们都能好好的！但愿镇上的孩子们能逃过此劫！”说完他就去掰江平死死抓着他衣服的手。

    暴雨还在“哗哗”的下着，他的声音被风雨侵袭得有些支离破碎。

    白氏顾不上疼痛，伸手想要抓住他，可她的手却怎么也够不到他。她泪流满面的不断向他摇着头，眼里满是哀痛和乞求。“不要！不要啊！孝义，求你，求你不要扔下我和孩子们！”她悲痛欲绝地哀求着他。

    李孝义眼一热，也禁不住落下泪来。他何尝不想活下去，守着她和孩子们一辈子不分开？可为了保住她和她腹中的孩儿，也为了不拖累江大哥，他只能做出这样的抉择。

    江平明知道李孝义说的是对的，理智上来说他的确要尽快做出选择，尤其白氏现在的状况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而且现在的他也已经要坚持不住了。可情感上他真的无法放开紧抓着兄弟衣襟的手，也实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感情深厚的兄弟被洪水吞噬掉。他坚定自己的想法，将抓住李孝义衣襟的大手又用力了几分，不叫他掰得动，同时绞尽脑汁地想着脱身的法子。

    就在三人这乱了心神的时刻，谁也没留意到，一棵碗口粗细、被洪水连根拔起的大树，在洪水中载浮载沉，已经在暴风雨下的暗夜中，悄无声息地随着湍急的水流，迅猛地向他们冲了过来。大树断裂的树根锋利无比，且根系众多。它们狠狠地撞向了李孝义，“刺啦”一下就划开了李孝义身前被江平拽得紧绷的衣襟布料，李孝义眨眼间就被湍急的水流卷得不见踪影。

    江平的手臂也被那些根杈划开了老大一条口子，血流如注，可他仿似浑然未觉，只呆愣愣地望着手中残留的布料发呆。变故来得太快，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好兄弟就这样眨眼之时就没了。

    白氏早已惨叫一声，晕厥了过去。

    江平很快清醒过来，虎目之中流下两行热泪。他不敢再耽误下去，深怕有负兄弟最后的嘱托。手臂上的伤口他无暇顾及，腿上受到的重创也只能咬牙坚持。他抱起昏死过去的白氏，运起全身的功力，迅速向安全的地方奔去。

    白氏此时身下已是流血不止，江平将她抱到了一处狩猎时短暂歇脚的干燥山洞之中。他迅速给白氏诊脉，结果发现白氏的身下早已被鲜血浸透，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脉搏和呼吸。

    他心中哀痛不已，深觉辜负了兄弟临终前的嘱托。可一想到兄弟的托付，他脑中灵光一现，立刻想到了什么。他将手轻轻覆在白氏的肚子上，果然里面还有微弱的心脏跳动。

    江平欣喜若狂。若是能救下这个孩子，也算没有全部辜负了兄弟的嘱托。想来白氏也是非常希望他能救下这个孩子的。他拔出身上的匕首，说了声“弟妹，得罪了！”，就迅速将白氏的肚皮轻轻的划开，取出了那个还不足月、十分孱弱的孩子。江平用从前留在山洞中的棉被将他包裹了起来。

    当这个孩子微弱的哭声响起时，江平总算露出了浅浅的微笑，“臭小子，命还挺大！呵呵……”

    江平笑着笑着，却不禁泪流满面。“兄弟，弟妹，你们又多了个儿子。为兄一定会好好将他养大！咱们叫他明才，希望他有聪明的才智，你们说好不好？”

    江平伤心过后，强打起精神，将白氏的尸身掩埋好。又强撑着用平日狩猎时留在这里的柴火，点了个小火堆。然后去溪边打了些水回来，用放在这里的吊锅和米粮将粥煮上，准备待会给小明才喂些米汤。

    做完这些，他才有空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他望着自己已经没有了知觉的左腿，不禁深深一叹。当时白氏情形危急，他只在匆忙间撕了衣服的下摆，往受伤严重的左腿伤处上段近心端用布条扎住以止血，结果现在结扎时间太长了，使得结扎下段出现了缺血性坏死。

    那里的伤处深可见骨，伤口污染严重，且已经肿胀、变黑、无知觉了。虽然他已经用燃烧的树枝烧灼伤口灭菌消毒止血了，可现在看来，这条腿算是已经废了，只能截肢。

    他是个在战场上看惯了生死的人，对于自己目前的状况他根本毫不犹豫。用匕首为自己削了一付拐杖出来后，他就掏出怀中的药瓶，服下止血止痛的药丸，又封了腿上几处大xue，然后拔出腰间的软剑，眼也不眨一下的就一剑切除了那段坏死的残肢。

    他迅速将切口处敷好伤药，将那里包扎好，靠在墙上咬牙歇息了一会后，就起身去照顾饿得嘤嘤啼哭的小明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