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撵鸡
菊花被气得真想好好和她奶理论理论，可一想到她爹又只能作罢。 皱着眉送走了她奶，再次闩好门，等回到炕上，看到杏花已经哭得满脸是泪了。而二弟文才正一手抓着杏花的衣袖，一手笨拙地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哄着：“不哭，不哭哦！” 语气学着平时菊花哄杏花时的调调，看得菊花忍俊不禁，心里的不快暂时抛在了脑后。 她快速地挪到杏花的身后，两手轻揽着她，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一边轻拍着她给她顺气，一边柔声安抚她。文才也在一边帮着逗哄，两人哄了好一会，杏花才又破涕为笑。 到了天擦黑时，李孝义和白氏背着满满两大捆柴一起回来了，家里菊花已经热好了锅中的饭菜。 就在上一趟白氏背着柴火回来时，她先给杏花喂完奶把了尿后，就去厨房里将上顿特意多做出来的饭菜，放在了加了水的大锅里，用屉帘分开摆好，并盖好锅盖。又往灶堂里塞了些秋天自家地里收回来的秸秆，旁边靠墙的地上也抱了一大抱柴放在那里。 她做好这些才再次去后山背柴，这样菊花在家就能提前把饭热出来了，而她也能省下做晚饭的时间再去多背一趟柴。 在李孝义和白氏洗手洗脸时，菊花跟他们讲了白天她奶来的事，还把她奶说的话都一字不漏地学了一遍。 李孝义听后眉头皱着半天没吱声，还是白氏平静地开口劝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也不用生气，山里枯木断枝的有都是，咱们晚几天再捡也成，先帮他们两家捡也没什么的。快吃了饭早些歇着吧，今儿你也累得不轻。” 李孝义轻轻地应了一声，嚅动了几下嘴唇，终究没说出其它的话来。 晚饭吃完后，李孝义领着文才出去，打算往鸡窝里撵鸡。正这时，看到一只黄鼠狼咬死了一只小母鸡，发现有人出来了，转身就要逃。 文才赶紧弯腰去捡石头，要砸死那祸害人的黄皮子。李孝义急忙拦住了他，那只黄皮子也趁着这个时机，逃跑了。气得文才直跳脚。 他们爷俩儿扔了死鸡，将其它的鸡也都撵到鸡窝，堵好鸡窝入口后才回屋洗手。这时，劳累了一天的白氏，收拾着一家人的脏衣服在井边清洗。 菊花和文才洗好手脚后，上了炕待着。这时文才再忍不住了，他不解地问：“爹，你刚才为啥拦着我打黄皮子？它都把咱家鸡咬死了！太可恨了！” 李孝义叹了一口气，道：“这黄皮子啊，是黄大仙，尤其在咱们农村，黄大仙很常见。它跟咱们人平时相处的不错，很和谐，不像其他的野物见了人后，比人见了鬼还害怕。 从前有一户人家的柴火垛子里，就有一窝黄大仙。那一家人夏天夜里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时不时就瞧到黄大仙如同水波一样曼妙的身姿从墙根滑过，有时还站立起来，大尾巴支着身子听人说话，模样很好玩儿。 老辈人早就警告，万万不得招惹黄大仙，你看着它就当没看见，可不能好奇手贱去烦人。淘气的孩子们虽然墙头也翻得，鸟窝也掏得，可黄大仙惹不得的叮嘱却也记得。 这户人家的老太太养了几只鸡，每天都能下几个蛋。在咱们乡下，鸡和鸡蛋可都是宝贝，攒上一篮子卖了能补贴不少的家用。 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油盐酱醋、针头线脑什么的，可不就都是‘从鸡屁股里抠出来的’么！ 有天清早，这家的小孙子跟在奶奶后面去鸡窝捡蛋，奶奶笑眯眯地开了鸡窝门，却不动了。 小孙子不知咋回事，伸过头去看，赫然发现一只半大不小的鸡娃子死在地上，喉咙上血迹斑斑。 小孩子一看鸡死了，也知道心疼，哇的一声就哭了。奶奶把他哄进屋里，塞给他一块糖堵住嘴，让他上炕玩去。 小孙子趴在窗台上看着奶奶捡起死鸡，叹了口气，就走到柴火垛子那说话了。 他奶奶不紧不慢，跟邻居唠家常似的：‘老黄啊，咱两家尕（方言，做，结为的意思，例如尕亲家）邻居不少年了，谁也没惹乎谁，处的挺好，夜个下晚（昨天晚上）……’老太太说着就把死鸡放在柴火垛下面，‘哪，哪，哪……你看看，哪个孩子干的，管管哈！’ 他奶奶说完就转身进屋了。小孙子很好奇，直问奶奶跟谁说话呢。他奶奶摸摸他脑袋，‘跟我薅草去。’ 祖孙俩挎着篮子就出门了。 薅草是给鸡做饲料，那年月缺粮食，人都吃不饱，哪有鸡吃的份儿？不过好在鸡不挑食，吃草也能活得好好的。有一种叫蚂蚱菜的野草，遍地都是，肥肥嫩嫩的，剁碎了和点糠就是鸡食。 小孙子抓蚂蚱，逮着了就串在一根狗尾巴草上。抓蚂蚱不是为了玩，蚂蚱是鸡的荤菜，鸡总吃素的也不行，就不会天天下蛋了。 奶奶和小孙子忙活半天，满载而归。进了院子，来到门口，再次呆住了——又一桩血案发生了！ 只见一只半尺来长的小黄仙儿倒毙在门前，旁边是那只死鸡。 小黄仙儿眼睛半睁半闭，脖子上也是个血窟窿。奶奶弯腰捡起来，还是温热绵软的，显然新死不久。 小孙子惊得说不出话来，傻不愣登地看看小黄仙儿，再看看奶奶。奶奶好像明白了什么，放下篮子，捧着小黄仙儿的尸身又来到柴垛子跟前说话了。 老太太声音很沉痛：‘老黄啊！！！孩子还小，不懂事，教育教育就得了，你怎么还……唉！你说你叫我怎么过意得去啊？……’ 老太太深深叹息一声，提着锹去门口树下挖坑埋葬了那只小黄仙儿。 从那以后，柴垛下的老黄一家消失了，再没出现过。这就是规矩，人讲规矩，畜生也懂规矩啊！……” 文才吃惊得睁大了眼，半天才道：“那往后咱早点把鸡圈回鸡窝吧！” 李孝义沉声答应了下来，他在屋里又哄着几个孩子玩了一会儿，见他们玩累了，就抱着他们去东屋后面的小屋里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