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风中的落叶
释基满脑子的大火像是烧红了眼睛,整个山林,在他看来都是红的,都像是在燃烧着。小芳在林间找了一片平坦的地方,在厚厚落叶上,展开了一块帆布,有单人床单大小,然后摆上不少食物,还有一瓶白酒。释基也忙打开背包,掏小食品,让小芳止住说:“我这些吃的是自己家做的,我们先吃这个,品尝一下我的厨艺。”释基说着好好好,盘腿坐在小芳的对面。 “你喜欢喝白酒吗?这是什么牌子的白酒啊?啊——西凤酒,这酒市面上很少看到了,有些年头了吧!”释基拿起来白酒,细细看瓶上的所有能看到的字。 “也不是了,你不记得我带你去商店,你要去贾秘书家,给他们带礼物,先选的就是白酒。你说白酒显得高贵,正式。就是招待客人也得用白酒,是对人家的尊重。是,很久了,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是我爸的朋友送的吧,因为他平时喝的都是我们这边的酒。” “哦,哦……我都不记得还说过这么多。有些话你可别当真啊,说不定我也是乱说的,别误导你。” “反正,你说的白酒的事,我相信是真的。看你现在还拿着瓶子看,这个认真劲。” 释基放下酒说:“这样看,其实也不礼貌。但事情分怎么看,我们就不介意了,因为是好朋友嘛。越认真越说明在意了。” “呵呵,你是在意酒吧。那就打开喝吧,先说好,可不能喝多了。喝多了,你要是躺着走不了,可真的麻烦了。” “小meimei,放心吧,我的酒量还是可以的,至少和你在一起开心,就不会喝多。这样吧,我们白酒留到山上喝,先喝啤酒。” 啤酒打开,释基和小芳碰了一下瓶,一气就喝了大半。他觉得心里燥热像是着了火,急需啤酒压一压。 小芳喝了两口停下来说:“要是我们在这喝白酒,会不会觉得怪怪的。我突然想要是歌厅喝白酒,能啥样呢?” “你是绕不开白酒了吧,那我们登上山顶,在山顶上喝白酒,看看啥样?小芳,问你个不该问的问题呗。你在歌厅遇到没遇到过非常过分的人,直接说就是非要跟你上床的。” 小芳咽下一口酒,说:“这还用问,一定会有这样的人,可我没答应过。真的!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别介意啊,其实也没怎么,就是顺口说出来了,真没有别的意思。”释基伸过来酒瓶和小芳碰了碰。 小芳沉默了,山林有风吹过,稍稍有点寒意。有树叶落下来,金灿灿的,像一个飘忽的梦,盘旋着飘舞在他们中间。释基和小芳都伸手去接,先是小芳接住,再是释基抓住小芳的手。他们都向对方欠着身子,互相凝视着,直到嘴唇吻在一起。一只不知名的鸟儿从树梢飞过,凄然长鸣一声,像是预示着他们会有一场凄美的恋情。 释基的脑海里像流星一样划过一张俊秀的脸,那是骆红。 骆红已为别人妻后,才和释基开始火热地恋爱。他们的相识仿佛是上天的失职,让他们失去在大学青春时光的季节里恋爱。欲望之火烧晕了彼此的大脑,他们想把过去的时光抢回来,更加争分夺秒地缠绕在一起。很快,火热的恋情变成了地下偷情,猝不及防地暴露在骆红的老公面前。 骆红的家乡盛产辣椒,她的性格也带有辣味。面对本来就有些优越感的京城老公,也事事不愿甘拜下风,小打小闹时常发生,几乎摧毁了骆红的所有梦想。那梦想是中文系毕业生天生带有的浪漫情怀所幻化出来的。老公有了把柄在手,对骆红的打击更是肆无忌惮,连带着打砸了释基父母的小吃店数次。更是让释基对骆红的性爱,变得肆意狂放不可收拾。释基的父母跪求过释基放手,也四处寻找骆红求她回避。骆红在千里迢迢赶来的父母面前,也没有表现出悔过之心。对释基父母也决不心软,转变了态度由敷衍到置之不理。 骆红的婚姻到了崩溃的边缘。老公一而再地宣布,不是看在女儿的面上,骆红随时被扫地出门。 恰在这时,释基在江浪的指引下,和阮柔一起,回了故乡一趟,在曲柳镇点上一把火。释基回到京城后,神经衰弱得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他在面对嘤嘤哭啼的骆红,感到正是一起私奔的时候。 释基牵着骆红的手上了开往新疆火车。 释基来新疆除了身上的东西什么都没带,骆红也只带一个包,有些衣服。在新疆玩了几天,静下心来时,骆红跟释基商量要长期住下来。他们口袋里的钱不够花半年的,以后的日子怎么办呢! 新疆真是一个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地方。释基和骆红在新疆租种了十几亩地,种上西瓜,还养了十只小羊,公母各五只,以图发展壮大,开始憧憬美好的生活。他们的生活开始是很浪漫的,实现了男人种瓜,女人放羊的传说中的中国传统的爱情婚姻生活。他们在书本上学到的东西,终于落实在了现实生活中,但他们没有想到这东西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不知道是他们没有经验还是别的原因,西瓜秧疯长就是不结西瓜;十只羊没有一只不拉稀的,却没一个长个儿,瘦成一把骨头,好像是从古诗词里走出来的。到年底还淹没在草丛里很难找到,只在风吹草低时,才见惊恐着四处张望的羊头。 西瓜没结但租地钱得交,欠人家种子、化肥的钱,人家照样来要;羊不长rou,和高利贷没有关系,一分不少地长利息。 北风吹,雪花儿飘,雪花儿飘飘那个年来到…… 喜儿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还收到父亲的红头绳,同样是大年三十。骆红收到的却是催钱的命令,远方的父母是否能感受到此刻女儿的心情?骆红在除夕的夜晚潸然泪下。 北风卷着雪花吹打着他们简陋的家。边塞的荒凉在新年要到来的时刻里像被强暴下的女子暴露无遗又完全没有力量回避。骆红心境的荒凉更是无法言说,万千感慨惦记于心头。 释基不顾长了一年还保持着童年身体的一只羊的呐喊,忍痛切碎做了一盆热气翻腾的羊排汤,喝得骆红泪涕横流。释基怕骆红过于伤心,频频地给她倒酒,又像是怕骆红多喝了,自己一杯接一杯地享受着新疆酒的过火的热情。 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释基说:“红,别怕,明年我们从新开始,一定会好的。” 骆红木然的目光盯着释基说:“我们死了吧!”
释基听到骆红的话,看了看络红毫无表情的脸,知道骆红已下了必死的决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古人的话回荡在释基的耳旁: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也死。释基一口喝光了瓶里的酒,让骆红再取一瓶来。骆红取回的不是酒,而是给西瓜地打的农药。她一分为二,公平地倒了二碗。 骆红已是泪如雨下,一滴一滴地滴在她面前的倒满农药的碗里。她突然微笑着端起碗,对释基说:“来世我一定第一次嫁给你!”说着就把碗放在了嘴边。顷刻间,已把农药一滴不剩地倒在嘴里,连回味一下都没有,就进了肚。 释基仿佛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幻,直到他喝下一口才发觉真真切切地在残酷的现实中。他刚喝下一口,还没咽下去,就看到骆红撕心裂肺的在地上翻滚。这场面的悲壮让释基感到很是惊心动魄。艺术理论上说悲壮的事物总是让人鼓舞,让人在欣赏中感受到生活的美好来。释基在惊心动魄后回了心转了意,突发奇想又决定好好活着了。他吐出嘴里的农药,放弃了跟骆红一起走的念头。 “红……哦,哦,小芳,这片叶子,我们得保存着。你说,谁保存着好呢?”释基和小芳热吻后,恢复了原来的坐姿。 小芳说:“你保存着吧,你可以把它放在书里当书签,还可以……反正感觉你会保存好的。你刚才说,红。红是个女孩儿的名字吧。” 释基想说是指叶子真红,又觉得没必要欺骗小芳,但又不知道应该怎么给小芳说。他想给自己多点考虑时间,于是说:“我们收拾一下,先上山吧。路上再给你细说。” 重新上路后,释基的脑子有些晕晕的。那场大火刚在脑子里熄灭,又被骆红占满。他想如果小芳真的对他有意,他会答应她。想必带她离开水湾县城,她也会同意的。他要重新打量一下小芳了。 小芳说:“你说的红,怎么不说了?” “那是我以前的对象,前两年死去了。” “死了,怎么死了呢?”小芳不解,觉得释基是在欺骗她,“你就正常说吧,我又没给你处对象,也不会介意。” “是真的死了。我还会把好好的一个活人说成死了吗?” “她是怎么死的啊,虽然有点怕,但还是很好奇。”小芳还是想知道个究竟。 “很凄惨地死去的,不是不想给你说。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好,对你来说也没什么意义。”释基怕再追问,这样说。 小芳像是在总结,说:“一定是个美丽的爱情故事!” 释基不说话。他的心突然悲凉起来,又怕小芳察觉,便伸手拍打着山路边树丛上的叶子。 山路弯弯,时而有陡峭的一段,释基便拉小芳一把。后来,他们手拉手一直登到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