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捆绑在一起就是团伙
天一亮,副厂长就到招待所招呼大家吃早饭,不得不佩服他醒酒的速度。释基是说什么也不起来,他心里也不愿意去山沟里,对着秋色伤怀。释基觉得他们说喜欢大自然喜欢原生态,都是装的,似乎告诉人们已经跟纷扰的尘世划清界线,标榜自己高尚而已。真要把这帮口是心非的家伙扔在原始森林里半年得逃出来一半,另一半饿死在半路上。 化工设备厂安排了一台面包车,早上拉着他们去山沟里,晚上回来。连着几天,画家收获了不少各式各样的树叶,红的黄的半红不黄的都有,他也没让人看他的画夹,不知道画了没有。 画家认识释基,是在一个京城的一个酒巴里,那晚释基喝得很多,朋友都不让他喝了,他还喝。他心里像是有什么事不痛快,就以喝酒折腾自己。可喝酒并不像人们说的是件多艰苦的事,喝醉了也不像人们说的就能忘记一切,有时候反而更悲伤。 释基心里不痛快,是因为认识他的人都说,是他把他对象害死的。他都憋在心里,没跟认识的人辩解,也没跟不知道此事的说起。苦处只有他自己知道,只能独自承受,就连最亲近的人也那样说,也不理解他,他还能说什么呢。释基苦闷时,一翻翻对自己说,人活在这世上就是来受苦的,想幸福只有早点死。一死什么都干净了,都解脱了,都完事了。可他没去死,也不想早点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没意思,也不想早点死。那夜,画家陪他喝酒,画家也拼命地喝,让他很感动。释基以为他也有和自己一样的经历,心里不痛快就喝酒。释基没问他是不是心里不痛快,他也没问释基是不是心里不痛快,就知道喝酒。一瓶又一瓶,他们就成了朋友。 画家常找释基喝酒。释基没事也愿意到他住处玩儿,看他甩着长发,神情凝重地画画。释基总是心疼他浪费了颜料,就给他收拾,把颜料管用啤酒瓶子像赶饺子皮似的压成面片一样薄,颜料就都出来了,还剩下口里的一点。这一点,释基也不放过,用牙签抠出来。画家会在喝多的时候,跟释基说让释基找点事做,卖他的画。不知道谁出卖了释基,说释基认识不少大领导,还有不少有钱人。释基总是说可以可以,但一年下来也没卖出去一幅。因为释基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觉得他的画是欺骗人的。 艺术界的人愿意相互攻击,也愿意聚在一起。释基跟着画家认识了不少艺术界的朋友,比如这次来水湾的诗人、小说家、摄影家就是通过画家认识的。诗人和小说家在山沟转了几天,也没看出来有什么成果,可能人家的感受全在心里。摄影家倒是有不少作品,让释基看,看了第一回之后,释基就再也不看了。摄影家看出来释基好像不懂他的构思,也就不再让释基看。摄影家拍的照片,不是局部的树根就是一片树叶,几乎没有全景,释基觉得他是在糟蹋相机。 第一天外出采风释基就没有去,接下来的日子释基决定也不去。释基总是渴望着在歌厅陪他的那个叫小芳来找他,他就天天睡到半上午,可从来也没听到敲门声。 释基也想不清楚为什么总是想起她。难道是她点燃了他潜意识里对故乡女子的眷恋吗?那个年少时张狂的释基早已泯灭于岁月的长河里,但回到故乡来他时不时地会想起十七八岁时的二丫和阮铁英。那时的他像一个组织的领导人一样,受她们的信赖和崇敬。释基在脑子里细细搜索着当年二丫的模样,总是模糊得没有个人样。也许他当时根本就没有在意她们的模样,也许当时在意过,可随着进入在大都市里的大学,身边有学养有才华有美貌的女子太多,把过往从脑子里挤了出去吧。可和二丫再相逢时,二丫已成了县副书记,二丫这个名字也已经从她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认识她的人只知道她是袁书记,袁润这个名字也不是随随便便叫的,也得分什么人和什么场合。和阮铁英的重逢是在京城的一个茶社的包房里,他按照江浪提供的时间和地点来到时,江浪和阮铁英正窃窃私语着,看样子已经等待多时了,或者是事先约好先到的。他进屋后被起身迎上来的女子惊呆了,不是事先知道是和阮铁英见面,怎么也难以把眼前的女子和阮铁英联系在一起。他来的路上正反复想着:看到阮铁英一定要给她个深深的拥抱,不然不足以表达分别后有时会出现在心底或梦境里的惦念。眼前的女子有着明星的容颜,又有富姐般的华贵,他的脑子里一时出现了空白。阮铁英也许对他的木然也没有准备,也愣住了。还是江浪说一句:“咋了,认不出来了?”释基和阮铁英同时伸出手握了握。阮铁英在听到一句,“真认不出来了,怎么变成了怎么大的大美女啊!”的感慨后说:“大美女说不上啊,不过变倒是变了,你认识那个黄毛丫头早死去了。现在我叫阮柔。”也许是出于礼貌性习惯吧,阮柔给了他一张名片。他看了一眼,别的没看到,只清清楚楚看到金黄色的名片上,印着凸起的两个字:阮柔。见面后不久,在江浪的指挥下,释基离开京城,到了江源市,和江浪、阮柔汇合。他们在深夜里驱车到了水湾县的曲柳镇,这里也是释基的故乡。在一场大火的映照下,他们连夜离开了。在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地方,分别后,已经快三年了吧,再没见面。 释基想:小芳不找我,我就想去找她,可没地址也没电话。释基在第三天,吃过午饭就到改成歌厅的车间门前走来走去。时间一长,释基怕有人会说三道四,就装作考察的样子,踢踢门前的荒草,叹息几声。释基过了很久才发现所有车间的大门白天是锁着的。释基想:这地方还是比较落后,白天想喊几嗓子,都没地方去。 释基想到了贾正。 释基在办公楼里找到了贾正。贾正放下手里的活,客气说:“我刚才还想联系你呢。这两天事也多,太忙了。你可别挑理啊!” 释基用手拉着茶杯里用装茶叶的小袋上面的绳子,一上一下地玩着说:“客气了,你这么忙,怎么好意思打扰你呢?我是觉得第一次见面后,你给留下的印象非常好,就想着来看看你。” 贾正像是很感动说:“好好,你先坐着,我打几个电话,安排一下工作,一会儿没事了,我领你在厂区里转转。你这生活在大城市的人,一定会感觉很新鲜的。” 释基说:“好好,你忙你的,等你忙完的。” 贾正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说的事释基也不懂。但打电话像口气像是故意给释基听的,像个大领导一样。 贾正带着释基在厂区走了一圈,介绍着这个那个,好像他拿释基演习,把释基当作带检查工作的领导。释基的心思没在这上,总想着往歌厅的地方扯。 释基说:“那天晚上唱歌的地方也是车间吧?” 贾正说:“对,由于生产指标少了,停工了几个。改革开放了,以前的老厂要淘汰一批。企业也是有生命,生老病死也是难免的事。” 释基哦哦着。 贾正说:“一会我们吃点饭,晚上一起唱歌去。那天晚上人太多,也没照顾好你。” 释基说:“你的事情多,不用太顾及我。有事你就忙你的!” 贾正说:“哪里,哪里,再忙,客人也得陪啊,何况你又是京城来的。” 释基和贾正,半下午就进了一家小酒馆,一直喝到天黑。 贾正愿意听释基讲述和官场有关的事情,现在的过去的他都感兴趣,包括太监皇妃怎么专权的,哪个太监是假的,哪个妃子比较好色,他都听得津津有味。贾正一杯杯地敬释基酒,能看出来他想跟释基深交。他终于忍不住要跟释基结拜成兄弟,释基没考虑就答应了。没有香火鸡血,贾正说:“心诚就灵,我们连干三杯酒。第一杯敬天,第二杯敬地,第三杯敬父母。”他们算来算去,喝了三杯还没喝到我俩兄弟感情上,就补了一杯,是互敬。贾正说:“你以后就是我大哥。”释基说:“你以后就是我亲弟弟。”贾正让释基以后记得他要常来,他一定当亲哥对待。释基让贾正到京城一定要找自己,会拿亲弟弟对待贾正。最后两个人都喝哭了。 贾正带释基去了歌厅。释基记不清是不是自己先提出来的,还是贾正主动安排他去的。他俩是亲兄弟了,为表示亲兄弟亲,就找了一个小姐,怕一人一个会分心。小姐只给他俩儿点歌、倒酒、扒水果,服务就行。贾正让小姐点和兄弟有关的歌,几乎带兄弟的都唱了,什么送战友,少年壮志不言愁,等等吧。 到了后半夜,小姐不住地打哈欠,让贾正意识到该回去了。释基也意识到本来是找小芳的,却意外得到个弟弟。贾正把释基送到招待所门前,拉着释基的的手说:“明天晚上有时间到我家去坐坐,让你看看咱爸咱妈。”释基说:“不是明天,就是今天,马上天就亮了。”贾正说:“对对,就今晚,我下班后来接你。”释基说:“好好,你快点回去休息吧,不用上楼了。”
释基一觉睡到中午,醒来头沉重得像是刚撞在墙上,木木的晕晕的。释基坐在床好半天,也没下地,他总觉得昨晚贾正给他说过什么事了,可一进想不起来。释基就从有了想去歌厅找小芳的想法开始回忆,想贾正会知道小芳的情况,他能联系上她,就去找贾正。然后贾正带他去小酒馆喝酒,喝完酒就成了兄弟。又然后去了歌厅唱不少和兄弟感情有关的歌就成了亲兄弟了,也就忘记了要去歌厅是为了找那个小芳。再然后就回来睡觉了。释基拍拍脑门自语:“对了,贾正送我到了门前,说的晚上有事。他能说什么呢,除非喝酒唱歌还能有什么事呢,这不就是喝酒唱歌,弄成了亲兄弟嘛。对对,是亲兄弟就应该有亲父母,我父母在京城,他父母在这里。想起来了,贾正一定跟我说的事,是带我去见见亲父母。一定是这事了!” 释基一跳下了床,却发现自己光着,忙又跳回床上去。在被窝里翻出来内衣,不知道怎么搞的,睡着了还把自己脱光了,是不是做什么梦了。释基顾不得多想,穿上衣服,洗了一番,决定去商店买些东西,晚上去拜见亲弟弟贾正的父母。 释基走进一家商店,却意外看到了小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