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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四回:尽人事顺应天命;掌天下须强实力

    话说,见到刘秀在铜镜前愣神,坐在一旁的刘嘉言道:“保命护家则无需官吏鼓动,城中老弱妇孺皆知城破之后是何等下场,人人无畏死,即便是天兵下凡、阴兵出地府也无济于事。倘若夺取仅仅是一座死城,非但无用,还会招来怨恨,失去民心。”

    “老者自行带兵器上城守卫,妇人自愿为守城将士挑水送食,孺子自发往城头抬滚木镭石。”妘洛心情低落:“奔命兵之名远扬之时便是与天下为敌之时,更是逆天之行,虐民之举。”

    “贳县一战必定折阳寿,损阴德。”刘秀用衣袖擦了擦铜镜:“镜中之人甚是陌生,哦,眼神与当初大不一样了。”

    “阳寿,阴德。”刘嘉念叨着,遂问道:“文叔是否记得年少之时一位道者所言?”

    “孝孙所说道者之言是指那般?”刘秀云里雾里。

    “‘天命’之言。”刘嘉轻描淡写。

    刘秀思索了一会儿,遂回想了起来:“是说你之命便是我之命。”

    刘嘉道:“正是,因而文叔勿忧,我若无事则文叔无事,文叔若有不测则自有我一人承担。”

    妘洛轻轻问道:“你二人所说莫非龙伯高老师?”

    刘嘉道:“正是龙伯高老师。”

    妘洛不再搭话,龙伯高此话不知何意。

    莫非是泄露天机,如此必遭上天谴;亦或许有意这般说,可是用意何在,越来越扑朔迷离。

    回到当前,奔命兵在贳县造孽,犯下滔天大罪,妘洛、刘秀、刘嘉皆逃不了干系,天若降罪则无人可赦免。

    妘洛不再提龙伯高之事,遂接前话言道:“我与孝孙商讨过了,令贾复率驻扎西梁城的三百御龙兵前去安葬城中尸首,贳县城更名尸城,此名我三人心中知晓便可。谨记此城,一夜之间变空城,铭记此间,一宿过去再无活人。”

    “冤孽!”刘秀离开铜镜坐了下来,拿起了斥候传来的贳县战报又细细看了一遍,悲痛不已:“倘若征战天下是以血rou铺路,如此每走一步则脚下不知埋葬几多人,当初做个农家翁该是多好。”

    刘秀话至此,不再言语,回想起了在家乡舂陵与大哥刘縯起兵之时情景,不免有悲痛。二姐刘元、大哥刘縯等亲人族人一个个在战乱中离去,不是死于敌军刀下,就是被自家人窝里斗含冤而死,而今却要踏上你死我亡的茫茫征途,想回头已无可能。

    “贳县城中便有数千农家翁,本本分分过日子,并未招谁惹谁,到头来一家老小皆是难逃劫难。”刘嘉轻叹:“如若到了生死存亡之时,则所剩只有杀与被杀。自古至今生杀予夺之大权皆掌握在实权者手里,生与死从来不在公道与否,只在实力强弱。倘若暴君jian臣当道,杀与被杀二者之间孰善孰恶,怕是苍天也难料;倘若明主贤臣当国,杀与被杀二者之间孰是孰非,或许百姓亦难知。生与死、善与恶、是与非,只有掌权者自知而已。”

    刘秀欲言,只见刘嘉摆手道:“文叔在乱世之中做个农家翁,且不去论能否保全身家性命,与浩瀚天地相比,无论是人间圣人,或是千古明君,不过一缕白烟、一片枯叶罢了,终有一日随风而去。虽说如此,贤明仁义之主终归是强于昏庸暴虐之君,文叔不为之,则必有他人为之,人世间倘若无主则断然难以久存,即使到了天人合一那日也是有人主存在。”

    “以黎民百姓血泪定九鼎,心何安?”刘秀几近落泪。

    “乱世与治世互为因果,无论生于乱世或是治世皆是天命。乱世是祸,治世是福,我看未必,乱世苦百姓,治世百姓苦。生死荣辱皆在天意,尽人事、顺天命,人多地少之际人间定起纷争,人少地多之时天下必大一统。乱世再归治世乃是一部血泪史,犹如凤凰涅槃yuhuo重生,看似不仁,实则大仁,看似无情,实则大爱,看似天劫,实则渡劫,话说回来,人祸与天灾何干,天下之人在世间所作所为自有后报,或是现报,或是报子孙,至于是善报恶报则无从得知了。若非天命使然,文叔与我或许不会相识,更不会相聚于此共谋大事。”

    “若非王莽篡逆,则公子而今不是候府享福,便是九五至尊,孝孙与我一介平民,断然不会与公子同帐而坐。”刘秀感慨万分。

    同出自布衣天子汉高祖一脉,两百年之后帝位传人依然是君,庶出者成为一介布衣。

    每一位新君即位便会分封兄弟姐妹,兄弟姐妹在原封地一代一代相传,后裔越来越多,封地越来越小,爵位越来越小,即便是嫡子相传,也是从诸侯王到郡侯、县侯、乡侯,再到县令,直至成为平民,高祖来自布衣,历经两百年之后子孙终是回归布衣。

    “纵然是天子也不过是王莽手中一木偶而已,至于出身候府。”妘洛淡然一笑:“汉室刘姓封王者分布各地,得公之爵者更是布满天下,候府更那可是不值一提,只是有一个名号,一座院落,数倾耕地,几户农家罢了,不定那天就一无所有,养尊处优日子过久了,一旦成为平民,恐怕自力更生都难,更休说养家糊口了。”

    “公子所言极是,文叔所说也是大有道理,生于乱世乃是天命,同宗兄弟相识乱世、相逢信都也是天命,虽是天命使然,却非无为而坐等,理当尽人事顺天命,两百载过去,大汉虽不复存在,却非万劫不复,或许此乃冥冥之中上天安排。两百年前,张良、韩信、萧何三位前辈辅佐高祖成大业,两百年后。”刘嘉一笑,停顿片刻接着道:“不敢与建汉三杰相提并论,只是想说我三人齐心协力、同心同德,再从无开始,’拯救苍生’此番圣言我是难以说出口,就说是‘复兴汉室’吧,虽是大言不惭,也算是有个奔头,无论成败,志向若在则心永不会死,心不死则不会倒,当然,身死则是天命所归,真到那时只能寄托后来者了。”

    “你我不闻天下,自有他人问鼎,与其自家性命交于他人,何不与世相争,再创治世,虽说乱世与治世自古有定数,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生于乱世再创治世,高祖既然可立汉两百载,高祖后裔兴汉两百年有何不可?”

    刘秀正欲说话,忽见依兮进入帐中道:“公子,来、贾二位将军自上谷、渔阳二郡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