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三回:奔命兵全军覆没;刘文叔独对铜镜
话说,一群人摩肩接踵,手持棍棒、锄头等物什从四周围了过来。 虽是举着火把,不过在这越来越暗的天色下也看不清有多少人,只见黑压压一片,就好像蜂群,又或是蚁群,让人心里不由一颤。 奔命兵有人不由自主扔下了身上抢来之物,或拿起了兵器,或在原地不动。 有人却是要钱不要命,生怕财物被‘抢’走似的,确切说是怕抢来之物被反抢回去,也就是物归原主,只见这些个奔命兵把不是抱紧背上包袱,就是紧抓肩上木箱。 其中年纪尚幼的毛头小子额头渗出汗珠,扔掉了手上大刀,两只手抱着肚子,却也是奇怪,好似有孕在身鼓鼓的。 任光眼尖,瞟见了毛头小子异样之举,却也并未在意,人为财死,也不知这小崽子衣藏何物,宁可扔掉大刀,也要护住身上之物。 军中怎会有孩子,当初招奔命兵可是下了严令,不可有妇孺。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近在咫、刻不容缓的危局牵走了心思,转去了视线。 奔命兵或执刀剑、或持枪矛,做出了应战准备。 人群不再向前移动,便在这时只见一位老者走了出来,步履蹒跚。 “住手!”任光疾速闪出。 原来是一个脸上有着刀疤的奔命兵出手欲致老者死地,说是慢那时快,任光剑出鞘,矛头随着剑锋落在了地上。 “老朽活了这把年纪,见过大汉军,也见过新朝军,山贼土匪遇到过,还有那称诸侯的县令,却不曾见过你等这般暴虐恶鬼。烧屋子、抢钱掠物也就罢了,凌辱我那六十岁婆子,七岁小孙女也就忍了,谁叫我是民,你是兵,有啥办法,可为啥杀了我的婆子、小孙女。”老者哽咽,抹着脸上泪水,想起了他家婆子、小孙女被剥光衣服仍在大街,一群野狗吃的连个骨头也不剩,这些个兵还在一旁大笑。 这时只见那个断了矛头的‘刀疤脸’从腰间拔出一把砍刀。 任光上前一把拽住其臂,却见‘刀疤脸’一个冷笑,从其身后走出了七八个奔命兵。 闻得一阵哄笑,似在观群狼围虎,想要看看山林王者被欺的样子。 任光虽是灵光一闪有智谋,奈何临阵勇武稍逊色。 “不想死的归队!”忽闻县衙门内一声怒吼。 众人望去竟是万脩,结结实实八十军杖跟没事人似的。 后面跟着执法队,这些军士本是万脩所召屯牧兵,虽算不上郡兵府兵,但是当初牧羊种地之时在一个锅抡勺子,也算是朝夕相处。 “君游?”任光又惊又喜又惭愧。 “我这厚皮rou、硬骨头,到了关键之时还是有些用处。”万脩看了一眼执法队:“不过也算是手下留情。” 那些个奔命兵一副不屑的样子看着万脩。 “还不退下!”万脩言罢,挥臂划空而过:“要不你几个小子一起上,我只一人奉陪,就当是实打实练手,打死打残自个认命,不算违军法,可否?” ‘刀疤脸’冷冷一笑,心想就算你是虎熊之躯,有九牛之力,终归也是凡人,带上八个兄弟打你一个有何不敢,打死你再看那个任光有何依靠。 到那时奔命兵就成了自家队伍,占领此城之后归附邯郸朝廷,再借其威势扫平信都,反正御龙营销声匿迹,还有何惧。 此外再与爰曾所率城头子路、刀子都所领檀乡军交好,做个偏安一方诸侯可比奔命兵强多了。 如此一想,也不应声,只是眼神示意,八人齐刷刷而上,想来个‘突袭’,再以群狼围猎之法用气场压万脩。 只见万脩冷笑一声,一个虎扑,再一个鹰爪。 一手抓一个,随即抡了起来,就像是手持双锤一般,一下打翻三五个,紧接着抛下这两个被捏死的‘双锤’,余下几人被压倒。 躲在后面指挥的‘刀疤脸’拔腿就跑,却被围在外面的人群用棍棒、锄头一阵乱打成了rou泥。 奔命兵见状不敢妄动,倘若万脩带着执法队与这些个暴民串通一气,形成中间开花、四面围打之势那可不得了。 望去,夜色越来越深,火把也渐渐燃尽熄灭,却依然感觉到周围压过来的怒火怨恨。 对峙良久,一片沉寂,忽觉又亮了起来,却是无风明月。
便在这时一阵乱战,相互之间难分敌友。 或许奔命兵本来就没有敌友之分,只有烧杀抢劫。 或许围过来这些人也没有敌友之分,只有血海深仇。 一场乱哄哄夜战,双方皆是殆尽。 天色泛白,似露出了一线曙光。 任光、李忠、万脩三将绕了县衙一周,皆是血淋淋尸首。 这时见到了那个年纪尚幼的毛头小子,外衣已经破开,原本鼓鼓的肚子扁了,rou饼、旧衣散落一旁。 “这是何物……”任光用剑划开布包。 “花饰、草药……”李忠望着,一头雾水,不知这个少年究竟为何抢掠了这些个不值钱物什。 “这孩子老父早亡,跟着老母,还有襁褓中的妹子相依为命,去年老母害病一卧不起,他便承担起了家,却是有了这顿没下顿,衣不遮体。听闻招募奔命兵,遂走了近百里来到信都,耗了数日未能入伍,遇到我便死缠烂打,不得已说了家世,我最听不得人伤心事,这便收下了。” “君游如此一说,我便全明白了。”任光回过头问了万脩这个孩子家住何处,再未言语。随即蹲了下来脱下衣裳披在了这孩子身上,把散落在地的rou饼、花饰等物皆包了起来。 贳县逃得逃、死得死,几近成了空城。 任光、李忠、万脩三人率着升官的执法队乘着血染战马缓缓出了城门,三步一回头,直到再看不清城楼,遂策马朝着西梁城而去。 却说,贳县战报传至信都郡,御军台诸将震惊不已。 刘秀曾与妘洛长谈用奔命兵攻取城池之事宜。 记得妘洛当时谈及利弊,忧虑奔命兵三利之外有一祸。 刘秀坚持以奔命兵为中坚,并欲四方发檄文继续招募奔命兵,以此为资而图大事。 “首战二城,贳县成了死城,奔命兵与城中之民同亡。”刘秀念叨着,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与谁说话,只是对铜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