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夜愿
可怜的齐威陷入梵尘的迷城,任玄音厉声唤他,试图阻止他坦白交代,他终是恭恭敬敬口无遮拦地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和盘托出。 虽然齐威描述得有些零乱,但梵尘很快就明晓事情经过。上官云莫独自修炼幽术时翼化,杀了两个侍女,玄音及时回府,与其对峙,很快清什也回到虚渊阁,她受制于翼化的上官云莫,无法反抗,千钧一发之际,玄音挺身而出,替她挡住上官云莫的利爪。而后,上官云莫恢复原形,玄音则命在旦夕,清什对齐威等人施用魅心术,做了一些安排,直到错过幽明山之约…… “圣上,齐威不久前染上怪病,不时癫狂疯语,方才他所言是为无中生有,还望圣上见谅。”玄音匆忙解释几句,将齐威从地上拽起来,塞给清什。“带他回房服药。”玄音用近乎命令的语气说道。 清什哭笑不得,转眸望向梵尘。 “下去吧,身体要紧。”梵尘还是一副淡然平稳的神态。 清什无奈,只好拽着齐威离开。绕过回廊,她就如疾风般速行,将齐威带回房间。他的神情还有些恍惚,清什一时半会儿不能再对他施用魅心术,索性拿起角落里酒坛子,把他灌得酩酊大醉,一头栽到床上打起呼噜。清什也顾不得去膳房,遂将坛中剩下的酒倒进茶壶,端起就走。把现在的玄音和梵尘单独留在一起,她实在不安。 清什出门之后,正准备以幽术疾行,夜空突然响起惊雷,她停在原地,不由地睁大眼睛,昏暗的前方浮现出一个修长的影子。 “莫儿……”清什低声呼唤,微蹙秀眉。他竟冲破她设下的屏障,走出音兰居……不对,他的神情…… “为什么不杀了我!”上官云莫突然发出怒吼,声音之大足传递至王府所以角落。 “我是玉南影侠世家的上官云莫,是为消灭你们这些异类而生!可你却把我变成和你一样的幽,杀人,汲血……”他悲戚地控诉着,泪水夺眶而出。“与其被亲人看到我这副样子,与其死在影侠手里,不如一开始就杀了我!” 原来,经历了一场翼化,上官云莫的记忆悉数复归。清什望着他,竟是悲从中来,悔及当初。那日在幽眀山,杀也便杀了,而今她又怎下得去手?毕竟,他是她血脉的延续…… “杀了我……”他一边说,一边缓步靠近她。 “求你,杀了我……”他停在她面前,脸上沾满泪水。 “上官云莫。”清什神情严肃:“作为影侠的你已经死了,现在的你是幽,是我的血脉。” 上官云莫凝视她绝美的脸庞,渐渐止住眼泪。 “虽为邪恶之身,仍可行正义之事,我的心,永远忠于上官世家,忠于影侠。”他说完,神情冰冷地苦笑一下,转身疾行,很快就消失在清什的视线里。 清什依然静立如初,仿若一尊雕像。她并非不想阻拦,只是此刻,她的血rou好像被烈焰灼烧,每寸肌肤都仿佛被利刃刺穿,撕裂般的感觉让她丝毫不能移动,这刻骨铭心的剧痛让她想起六百年前的风幽之战,她被影侠从身后袭击的那刻...... 她垂下眼帘,看着露在自己胸口外的精致刀柄,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感觉自己脆弱得似乎一碰就要化为烟尘,连落在脸上的雨滴都如剑锋般刺痛着她。 清什强忍剧痛,好不容易才抬手握住刀柄。她试图将短刀拔出,用尽全身力气却未能动其分毫,终是虚弱不已,摇晃着跪倒在地。 恍惚间,有人呼唤她的名字飞奔而来,她无力向后倾仰,落入玄音温暖的怀中。 “拔……刀……”她双目微合,挣扎着发出声音。 玄音握住刀柄,稍微使力就将其拔出。他本想抱起清什,可她苍白的容颜染血的衣襟,蓦然将他的心智拽入梦里那片火海,他跪坐其中,怀里的女子奄奄一息,她无比悲伤地望着他,抬手抚过他脸颊的泪滴,幽声低吟。 “你选择背叛,那么我……成全……” “原谅我……原谅我……” 他抱紧怀中的女子,哽咽呢喃,泪如雨下。 “玄音……你怎么了……你在说什么……”清什已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越来越虚弱。她眯着眼睛看到泣不成声的玄音,困惑不已。 梦境与现实的人影交错重叠,玄音的视线有些模糊,突然间,许多短暂而又未曾在梦中出现过的陌生画面冲进他脑海,那其中有微笑的清什、流泪的清什,有他与清什携手相拥的场景,还有他将利刃刺入清什胸膛的瞬间…… 最后的画面闪过之际,仿佛无数根针飞入玄音脑中,剧痛侵袭,他下意识发出一声痛吟,晕倒在清什身旁。 清什有心无力,握住玄音的手,望向一侧安静的旁观者。他穿过细密雨幕,走到两人身前。 “真能添乱。”梵尘冷冷地说了句,扶起玄音,如影般飘离,很快又似疾风般旋回,拦腰将她抱起,步履轻盈地走向音兰居。 清什的眼神越发迷离,意识也逐渐涣散,索性合上双眸,无力地靠在梵尘怀里。很快,清什觉得自己好似飘荡在湖中,分外舒适,甚至当分散的意识开始缓缓汇集时,她也不愿睁开眼睛。 “起来。”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阴冷的声音,清什猛地抬起眼帘,竟发现自己衣衫开解,酥胸半露地躺在床上,而坐在旁边的梵尘正沉着脸,用丝绢擦去他指尖上的血迹。 “你——”清什捂着胸口坐起来,一脸忧愤地瞪着他。 “女人的身体我见过太多,你的实在平淡无奇,与夜铃兰相比差之万千。若非要给你治伤,我完全没心思多看一眼。”梵尘不屑一顾地说着,将擦完手的丝绢丢到地上。 原来,他是汲自己心头之血滴入她伤口,以此疗治。 “倘若没心思看,直接给我喂你的血便是,何必行此举。血气、血、意,是幽族之本,血气为根,血为形,意为力。心头之血亦属珍贵血气,你为我这点小伤就奉送血气,莫不是怕我尝到你的血,看到其中不可告人的秘密?”清什质问道,露出一副挑衅的表情。 “想知晓我的秘密,也得先归属尘之血,不是么?”他凑近她脸庞,恨恨的眼神看起来竟有几分可爱。 “我并非有意失约,你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次——” “下次?”梵尘打断她的话,沉声道:“都已与玄音缔结归属誓言,还对我说下次?” 清什愣了一下,睁大眼睛看着他。 “凡人被翼化幽族的利爪刺中,必死无疑,玄音却完好无损地活下来,你未将他转化为幽族,那就只有一种方法才能救他,以归属誓言与他联结,再用你的血救他。于是,他对你产生迷醉与依附感,你的魅心术对他失效,你受伤他也随之昏迷,这一切,你当我不曾看见么?”梵尘说完,忧怨地盯着她,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玄音他……并非凡人……”清什沉默片刻,幽声低语。“可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起的疑虑?除了幽族,世间是否还有超越凡人的存在。的确,我是打算与玄音联结,用自己的血救他,但在实施的过程中,我不小心,开解了他的神印。” “神印?”梵尘不无困惑。 清什垂眸颔首,向他诉说了事情的真实经过。梵尘听完,静默无语,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 “我本想留在此地,助玄音开解其余四道神印,找回他最初的灵力和记忆,毕竟,前三印的开解多少都与我有关,也许他和幽族冥冥之中亦有奇缘,可如今上官云莫......”清什顿了片刻,继续道:“上官云莫会将天下影侠引至天都,我必须在此之前杀了他……” “下得去手么?”梵尘平静地看着她,无奈低语。 清什迎上他凛冽的目光,又缓缓将视线移至别处。 “或许他在离开虚渊阁之前,就已将消息传回玉南。何况经历翼化之后的上官云莫,力量已今非昔比,所以,放弃吧。”梵尘云淡风轻地说着,似乎毫无忧虑。 “就这样听之任之?”她微蹙眉头,打量着梵尘。 “你不是欠玄音一个解释么?告诉他,你究竟是谁,讲一些幽族的历史,该怎么说,你心中有数。然后留在虚渊阁,寻求他的庇护。”梵尘不紧不慢地说道。 清什凝视他的眼睛,没有立即回应。 “我行事谨慎细微,一切尽在掌控之中。那些影侠,想来便来就是,来多少杀多少,消灭他们的方法很多,何况椒图和嘲风也不在他们手中,何惧之有?现世的影侠对你我而言,不再成威胁。当务之急是解开玄音的神印、揪出暗中的敌人、捣毁真正的威胁——这一切,都需要你在我身边。”梵尘认真诚恳地说道。 清什翘起嘴角,温柔地笑了一下。旋即,她似乎想起什么,笑意盈盈地看着梵尘说:“看来传闻是真的。第一个与凡人缔结归属誓言的幽族,竟是大名鼎鼎的梵尘。” 梵尘斜睨着她,似轻蔑似苦涩地笑了一下。 “真是如此……快给我讲讲,究竟是怎样的凡人,竟能打动祖先梵尘高傲的心?”清什顿时来了精神,兴致盎然地盯着着他。 梵尘无奈摇头,站起来,走到桌旁,拿起一柄精致的短刀。 “记得玄音醒来之后,一定要问明他此刀的来历。”他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这刀……”看到它,清什依然心有余悸。 “上官云莫从音兰居拿到这柄短刀,所幸他刺偏了,未伤到你的心,否则你又得在雪山下沉睡几百年。” “可它并非千年桦木之刃……” “被它刺中是什么感觉?你能自己将它拔出?” “我……” “九柄龙骨之刃,拥有各自的图腾印刻,用以昭示他们的身份。幽族和影侠都记得那些图腾的样子,你也未曾遗忘,对么?” “是……” “这个呢?”梵尘说着,将短刀的另一面转向清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