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震荡
风雪漫天，无垠如银色海洋的草原上，喊杀声震天，鲜血将那白色的雪地染得通红，融化的雪水参杂着那鲜血缓缓的流淌着，这一片草原此时就像是一片血色修罗场，俺答汗此时则是带着极度的不甘在自己的护卫保护下向着草原深处疾驰。 他当时为了保证军阵不乱，坚持守住王旗，但是此时他不得不离开，因为，他最后还是没有保住自己王旗，使得自己的王旗的倒下了，而之后那些明军不断高喊着他的死讯，这使得整个大军的防线开始震荡，军阵开始混乱，而此时那些原本被围困明军此时竟然是开始反击，进而追击他们，战局就这样瞬间被逆转，一切都是显得那么突兀。 陆炜此时看着俺答撤离，却是继续追击，不过此时，鞑靼大军却是几乎没有任何战意，他们现在似乎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回到自己的王庭，仅此而已。 “大汗，我们为什么要逃，我们可以继续打啊？”一个鞑靼侍卫极为不甘心的吼道，他知道他们的大汗没有死，他们可以继续作战，但是结果他们的大汗却是并没有向他说的那样准备再战，而是下令继续撤退，此时的俺答已经是很是清楚，他们已经是败了，他的王旗倒下的一瞬间，以及那假讯被传播的之后，他就是已经是明白了，整个大军即将陷入混乱，其他的任何要继续作战的命令，要真的得到执行已经是很难做到了。 在古代，主帅的旗帜，就是军队的灵魂，王旗或者帅旗所在，被敌人攻破，那么就是几乎在宣告着主帅的阵亡，也是在宣告此战的失败，因为古代的军队，他们并不像现在的军队一般，各部分都是要以主帅将令为准，并不具有足够额独立指挥行动的能力。 换句话说，主帅就是大军的大脑，主帅一旦出现不测，这便是意味着这大军的大脑便是没有了，那么一切便是会出现混乱，这便是如一些小说里讲的，千军一得，一将难求，在《三国演义》这类书中之中，两军交锋，一旦是一方主帅被斩，此战也是几乎已经是可以宣告结束了。 此时的俺答很是明白这种现在自己就是面临这样的处境，他现在的许多命令几乎都是无法得到完全执行，他的死，将会引发许多事情，就如当年蒙古大军进攻南宋，蒙哥汗在钓鱼城之外战死，结果直接导致大军撤退，之后便是开始了草原各个王子夺权战争的序幕。 他现在其实将要面对的就是这些，而此时他的命令当中只有撤回王庭，是几乎所有人都是坚定执行的，因为这符合先大军的本能。 就这样，原本猎手此时变成了猎物，而猎物此时成为了猎手，陆炜他们疯狂的追击者那些鞑靼骑兵，这似即是他们的本能，也是他们有意为之，此时的鞑靼大军已经是丧失战意，此时便是乘机再给重击的好机会，他们要凭着这一战，让鞑靼未来几年都是不敢轻易南下。 就这样，双方数万大军在茫茫草原之上奔腾，暗狂乱的马蹄声，就像是那来自上天的怒吼，一直不曾停歇，而就在此时，天色突变，大漠的天气似乎是一个永远无法令人猜透的谜团，没有人会知道下一刻天气的会是什么。 原本只是飘雪的天空，此时突然阴沉了下来，风的吼声立即响彻长天，似乎将那滚滚马蹄声都要掩盖，似乎这像是上天正在嘲笑他们，要让这些凡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暴风雪突然降临，正在狂奔的大军，不管是鞑靼还是明军立即陷入一种惊慌。 他们都是勇士，彪悍异常，但是在这天威面前，他们依旧是渺小的，依旧是会恐惧，很快，他们便是被这来自于上天的力量所淹没，战马的嘶鸣，人们的恐惧呐喊，在这狂风之中混杂，他们无力抗衡，只有选择逃避······ 两天后，大同城之中，黄锦那张原本像是弥勒佛一般的脸上，此时却是意外的露出一种极度愤怒的神情，这种愤怒之中，似乎还透着一种惶恐，“什么，还没找到，都两天了，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是皇上所极度看重的人，这样就这么没了，我告诉你们，到时候我们谁都没有好果子吃，就算是是皇上心善，我告诉你们，陆炳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要是记了仇，你们迟早就等着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吧？” 黄锦说着，手中一个茶碗便是被砸的粉碎，碎片就在杨博和马芳的脚下溅的到处都是，而杨博和马芳此时则实现显得有些战战兢兢，一句话也是不敢说，黄锦是监军，在明朝军中，虽然是主帅是最高指挥，但是实际上这些太监监军是代表皇上，其地位其实还是要高于主帅，所以面对黄锦的愤怒，即使是杨博也是小心谨慎。 然而，杨博之所以这样，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那场大战，那一战他们虽然是算是驱逐了鞑靼，但是，代价实在是太过惨重，三万骑兵，回来的只有不到一万，而且几乎全部不同程度的都有负伤，但是最后将鞑靼驱逐，这样的代价也还是值得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发现了一个极为令人震惊的问题，陆炜不见了，作为主帅的陆炜竟然是不见了，而王鏊和柳行却是回来了，这下杨博当即脸色便是已经是变得惨白，一场大战，他这个副帅回来了，主帅不见了，这可不是小事，其背后牵动的东西，他不用想都明白。 所以当风雪一停，哪怕是已经是接近黄昏，他也是立即下令出去寻人，而王鏊和柳行一见陆炜不在，早也是急疯了一般，他们是被陆炜挑出来的，这回他们或者，陆炜不见了，这要是回到京城，不说有没有罪，单单是面对安歇神机营的兄弟们，他们就已经是没脸去见他们了。 当杨博一下令寻人，他便是带着仅存的三十个神机营兄弟便是急急去寻找陆炜了，而马芳当时也是急急跟着去寻找陆炜，他对于陆炜并没有像是王鏊和柳行的那种有着较长时间相处的感情，也没想过之后的那些牵扯，他只是佩服这样的生在豪门的子弟，竟然是在战场上干如此拼命，骁勇至此，他是一个绝对合格值得敬佩的统帅，单单这一点便是已经是是他没有人接理由去拒绝，就这样连着找了两天，到现在还是没有结果。 “黄公公，这人我们自然是要加紧寻找，单单就冲着伯言这一战，打出我大明的军威，震慑敌胆，就是无论如何不惜一切待价也要找回来，这样对于皇上和天下百姓，我们才能有个交代！”杨博此时的语气显得异常凝重和谨慎，他说的这句话背后可是带着极大的压力，这一战，陆炜的英勇和丰功伟绩无人可以质疑，但是若是他死了，而他这个副帅和监军都好好的，排除陆炳的报复，单单是之后猜测和谣言，便是你足以他们生不如死。 毕竟堂堂三军主帅，就这样亲涉险地，作为副帅没有制止住，就是过错，甚至可以是诬陷他嫉妒陆炜功绩，有意为之，杨博最然是掌兵，但是他却是还是一个文人，对于自己的名誉看的绝对是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身败名裂对他来说远远比千刀万剐更加恐怖。 杨博稍加迟疑，便是又是继续开口道：“只是这件事我们还是要尽快回禀陛下，皇上正等着这场大捷呢，还有主帅下落不明，这件事我们也是万万不能欺瞒的！” 黄锦在听到这番话，脸上的怒气稍稍有所缓和，他自然是明白杨博的话中的意思，“杨大人，那么这个折子，你认为将是如何去写？”黄锦小心的问道。 “此事事关重大，公公和我对于陛下绝不可以有半点欺瞒，但是却是要小心，以在下看来，此事最好先报喜，以捷报上奏陛下，在捷报之中，在提出伯言失踪之事，同时我们再次加大人手去寻找伯言，希望可以在捷报进京的这段时间找到伯言！”杨博言语之中的谨慎，此时不管是谁都是可以察觉的清清楚楚。 “恩！”黄锦此时微微的点了点头，稍即口中吐出几个字：“这份捷报可以稍微走慢一点！” 数日后，紫禁城，西苑，此时的北京的也是已经是下了好几场雪，寒意正浓，而在西苑之中，这里却是温暖如春，嘉靖皇帝此时正襟危坐，在他的面前，左右两边，内阁和司礼监以及陆炳等一干重臣都是齐齐在场。 司礼监首领太监吕方此时手中恭敬的端着一份奏折，小心翼翼的上前，“回陛下，大同的捷报到了，我军骁勇异常，重创鞑靼，连续追击鞑靼数百里，将其驱逐回大漠！”吕方的声音很是平和，但是这平和之中的喜悦之情，却是谁都听得清楚。 顿时整个西苑之中都是传来一阵阵喜悦的声音，嘉靖皇帝的脸上此时也是尽是笑意，这场大捷他也是等了太久了，从嘉靖二十九年起，他就一直在等着一场大捷。 “好啊，文孚，朕果然是没有用错人，你养了一个好儿子！”嘉靖对着陆炳道，脸上的那种激动没有任何的掩饰。 “全赖陛下神威护佑！”陆炳此时急忙道，但是脸上也是尽是喜色，嘉靖皇帝看着陆炳，则是显得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们是君臣，但是也是兄弟，他也是由衷的为陆炳而高兴，他幼年丧父，之后承继大统之后一直面对朝局纷争用尽手段，而后壬寅宫变，自己差点被宫女杀死，他身边真正能亲近的人着实不多了，自古都说天家薄情，对于这份兄弟情义，他是十分珍惜的。 “陛下这捷报，请陛下御览！”吕方恭敬道，吕方掌握司礼监，位高权重，几乎任何事情都是要经过他才可以传达给嘉靖皇帝，但是他却是很是明白自己的身份，对于有些东西，他是绝对不敢乱看的，比如这份捷报，这份捷报是黄锦直接越过内阁传到他手中的，这便是不合规矩，而这样的不合规矩，吕方便是敏锐的察觉里面的不寻常，所以他没有看一个字。 “你就直接念出来吧，这是大喜事！”嘉靖皇帝显得很是随意道。 “遵旨！”吕方恭敬道，接着便是缓缓的打开奏折，“臣杨博、黄锦启奏陛下，嘉靖三十一年十一月初九，鞑靼大军因风雪，被迫撤军北归，我军马芳所部乘机追击，主帅陆炜，虽上年幼，然机敏过人，谋略无双，料定鞑靼军必有后手，故率军于马芳所部后五十里跟随，后马芳所部果然中伏，为难之际，主帅陆炜亲率大军与敌厮杀，骁勇无双······” 随着吕方的诵读，开始众人的脸上都还是有着喜色，但是渐渐的却是露出疑惑，因为感觉这份奏折的赞美之词似乎太多了，但是却是也是不敢多言，但是当渐渐听到了后面，顿时众人的脸色却是减价开始改变。 “主帅陆炜率大军，追击鞑靼，一路鏖战，死伤不计，后因天降暴雪，天地昏暗，大军陷入混乱，被迫回撤，此战我军重创鞑靼，斩敌三万，我军折损两万余，幸存士卒皆负伤，主帅敌阵深入敌阵，因风雪漫天，后归城，未见陆炜，生死未卜，臣等已经通令全军，不惜一切代价寻找，然此时值寒冬，大漠气候变化无常，故······”吕方此时已经是没有在读下去了，他也是不敢在读下去了。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突然一声怪叫，陆炳当即竟然是昏死过去，“文孚，文孚，快叫太医，叫太医！”嘉靖皇帝当即惊慌道，随即太监宫女一阵忙碌，将陆炜抬了下去，让太医诊治。 “这是怎么回事，杨博这是压干什么，主帅竟然是不见了，他这个副帅却是活着回来了，伯言年轻气盛，朕这才是让他去辅佐，这怎么会这样！”刚才还是一脸春风的嘉靖，此时却是像是一只怒狮一般咆哮，顿时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只能静待这种愤怒平息。 “来人，将杨博带回京师，严加审讯！”嘉靖皇帝怒吼道。 “陛下息怒，万万不可啊！”徐阶此时急忙出言阻止道。 “怎么，认为不能吗？”嘉靖皇帝的目光当即扫过徐阶，徐阶立即有感到一阵心寒，但是还是很快稳住心神：“回陛下，此战大捷，杨博也是有大功，何况杨博在奏折之中，也是说明，此战中途受到天力影响，这已非人力所能抵挡，即使是有疑问，也当是日后他们回京之后徐徐查明，不可如此莽撞，以免错害忠良，寒了将士们的心！” 此时嘉靖则是已经是渐渐平静了一些，“严嵩，你看？”嘉靖冲着一旁的严嵩问道。 “臣认为徐大人言之有理，天力非人力可及，何况陆帅此时只是生死未卜，万一活着也是未可知，不宜大动干戈！”严嵩缓缓的说道，而他的目光却是很是隐秘的瞥了徐阶一眼。 “好吧，那就督促他们尽快寻找道伯言，也好对百姓臣工有个交代！”嘉靖显得有些无奈道。 此时吕方小心上前，小声道：“回主子，陆大人已经是醒了，只是神情很是悲哀，太医建议静养！” 嘉靖皇帝听到陆炳无恙，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今日之事，只说大捷，其他的日后有定论再说！”嘉靖皇帝对众人道，接着又对吕方吩咐道：“带下东西去陆府，你应当是知道如何做，乳娘年纪大了！” “奴婢遵旨！”吕方应道。 风雪依旧，这就是冬天，在大漠便是更是如此，苍茫的雪地之中，一个身体已经是被皑皑白雪半埋住了，一动不动，突然他的那只深处雪地的手臂，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