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为鲛人 泪落成珠
胧兮的神态从震惊到骇然，从骇然到镇静，最后眸中的光彩渐渐褪去，清纯宛若出家人。 她认命，既是命，何惧？ 她瞑眸，片刻之后突然一蹶飞起！居高临下，渺小的涅白清逸飘舞，与那团如浪的青黑对比鲜明。 渐渐聚拢的清辉等待着升华，娇小的身形轮廓渐渐模糊，变得线条不辨。 成形的瘴气狰狞地扭曲着。 天空，似慢慢复原了常色，第一缕晨光破开云层照在胧兮身上，光影交映中，一片绝美的碧波荡漾。 随之而至的无隐见此情形，近乎窒息。 “你疯啦！”他展身向上，试图阻止。 可此时胧兮身旁的结界，竟连神通广大的他也突破不了！ 无隐反复尝试着，焦急疯狂，濒临崩溃。 然而，意外突然发生了！ 不知何故，胧兮左肩下方竟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封印符号，随着光影消失，胧兮从高处落下。 “怎么回事，怎么回这样！”胧兮惊愕不已。 “冰灵封印。你身上，果然有传说中的冰灵封印。”身侧飘来无隐的声音。 “我曾无意间听到我师父提起过你身上的封印。有它在，也许你会受伤，但任何人都无法取走你的性命。在你小的时候，他多次杀你未遂，并非因为侥幸，而是因为你身上的这道封印。更重要的是，有这道封印在，凝泉珠的力量就无法被启动。” 胧兮抬头愕然地睁着眼问：“你说什么？！” 半晌空荡后，无隐倏然一声苦笑：“胧兮，你可明白以前我为什么总是表现得对你如此不屑？” 胧兮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无隐语色冰冷：“不仙不魔，只是借口。我的父亲乃是被你的父亲所杀，而正真与你父亲结怨的，却是我师父。我本以为装作厌恶你便可以真正厌恶你，本以为远离你便可真正远离你，但这样做的结果确实离初衷越来越远。我越想恨你，就越忘不掉你。其实瘴气的事情，我早就预测到会有那么一天，我做了两种打算，可是你不愿意跟我走。所以我说，你未曾懂我，未曾懂过。”他说话的同时，眼内闪着哀恸。 胧兮雷霆一惊，眼内又是困惑又是心慌。 “你到底在说什么，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懂！” 良久，无隐却平然地撇开仇恨。 “罢了，陈年旧事，你不需要知道的太多。这一切，都是命。” 言毕，无隐勾起一缕苦笑：“胧兮，小爱不易，大爱更难。其实我们都错了，我们任谁都不该进入谁的世界。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侧头看着狰狞的瘴气。 回头后，无隐道：“我愿为你付出一切。” 猛然间，袖风一呼，一道光索缠向胧兮，令之瞬间动弹不得。 胧兮惊惶地呼叫：“无隐，你干什么？！” “那日我用霜泠剑鞭散了瘴气，却没想到也鞭散了剑魂，如今霜泠剑也断了。孤寂百年，唯霜泠剑为知己。胧兮，我这一生一世注定都是孤独的。”语色转为悲哀，无隐说着起步后退。 胧兮错愕地望着他朝自己慢慢退开，一种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 无隐的眼神淡然而决绝，冷静而悲壮，他停住脚步，郑重地交代了胧兮一句话：“胧兮，答应我，永远，不要解开身上的那道封印！” 梦境如闪电般回放，那场梦，无隐反复地说着，永远不要，永远不要……原来竟是，永远不要……解开那道封印！ “霜泠已断，五湖归兮。因已入骨，无觉相思！” 他朝胧兮一笑，那缕笑，竟如骄阳般，冰冷全释。 他展身，扑向那座形似修罗的瘴气。 顿时，光华漫天，峥嵘得，如吞没黑夜的晨辉。 一道霹雳轰然穿入脑海，胧兮的心跳近乎停止，瞪大的双眼渐渐泪水迷蒙。 “无隐！不要！！！”在一阵歇斯底里的喊叫声过后，周围，一片死寂。 此刻，天幕已经亮透，朝霞朵朵，绯红无限。 瘴气被光华排山倒海般地冲散，最后萎缩为一团漆黑的内核，被重重封印之后，消失在天地苍茫间。 而无隐法力倾尽，光芒万丈的身形亦渐渐幻变。晨光中，堕为青龙原形。 他在云霞中悲吟，灭亡亦或新生？ “无隐！！！无隐！！无隐……我不要你这样……不要……” 随着身上的禁锢解开，胧兮无力地跌倒。心，如冰浸炭焚，她万万没想到，这个自己曾经最爱最恨的男人，竟倾尽一切为她保存了后路。 翻腾中的青龙身体缓缓一滞，冷峻的眼睛在撇过胧兮之后，流露出悲恸和眷恋，接着他毅然翻动肢体，俯冲而下，潜入五湖之中，从此匿迹！ 我要让你永远忘不了我，他用这种方式让她永远忘不了。 胧兮，请你相信，这世间，仍有真爱存在。只是有时候，它输给了仇恨和执念，当我们回归到蔚蓝的心海深处，我是鲛人，依旧为你泪落成珠。 五湖汤汤，苍茫一片。胧兮环膝坐在崖巅，看着波涛起伏。 回忆，皆在浪涌里沉浮。过往，全于天地间消失。 胧兮想着与无隐从前的种种，胸膛间徘徊起一阵又一阵的凄凉。 残局已是定局，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最终的结果，竟会是这样。 红胭和幻痕出现在胧兮身后，一个手中握着焰魄刀，一个手中擎着引魂杖，他们意味深长地相视一眼。 “胧兮。”红胭将手搭在她肩上。 幻痕也走出来。 胧兮抬眸，见到他们甚是诧异。 “红胭姑姑？！” “爹？！” 幻痕微点了下头：“回去吧，这样的结果未尝不好。” 胧兮稍愣之后，突然站起来。 “爹，我想求你一件事……” 未待胧兮说完，幻痕就知道了内容似得，他态度强硬地言道：“任何干预都阻止不了结果的发生。不要求我，我不会出手的，哪怕你是我的女儿。” 胧兮愕然地望着他。 红胭在一旁解释道：“方才发生的一切，我和你爹都看在眼里。其实在数百年前，你爹就用法力强行封印过瘴气，前不久还用血冥珠修补过封印。但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世间竟产生了新的瘴气，旧瘴气收到新瘴气的呼应，竟反噬了封印的法力，入侵世间。我与你爹本想凭着我们的力量将其镇压下去，但没想到无隐赶在我们之前就……” “封印过瘴气？”胧兮一副吃惊状，因此产生更多疑团，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联想到身上的那道封印。 “那么你们一定知道我身上这道封印的事了？” 红胭一怔，目光投向幻痕。幻痕沉思了半晌，正色道：“冰灵封印，与生俱来，既能阻止任何人随意启动凝泉珠的力量，也能确保其力量生生不息。” 胧兮听完，并不明白。 “那如何能解开这道封印？” 又是许久的不语，幻痕的脸色更加冷峻：“不知道。”他漠然地转过身去。 “瘴气已被封印，你你回去吧。我知道，刘堰做了令你伤心的事，本来依我的性情，就会果断杀了他。但我承诺过你娘，凡事不可自作主张，所以有些事，还需你自己了断。可是，仍有些事，我左右为难，因为除了碧洛，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胧兮不明就里地站着，又问：“爹，无隐说他的父亲乃是被你所杀，还有你和他师父之间的恩怨，这些……” “陈年旧事，你不需要知道的太多。”幻痕打断她的话，头也不回地远去。 胧兮侧头去看红胭，只见她的神情有些失落。 星辰漫天，皎月生华，一片纯净洗去了昨日的记忆。 有流星在天际划过，这是一次圆满的牺牲。 回到府内，胧兮已是精疲力竭，因净化了过度的瘴气，以及承受了沉痛的打击，她连脚步都虚浮不稳。 胧兮依旧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无隐竟为了自己倾尽法力，除了震撼之外，只要一想起他，心便揪着疼痛。 为何事情发展的如此戏谑？所有的意外皆令人措手不及。 不知不觉回到了家，不料府内却是沸沸扬扬，侍从们个个神色惊慌，在院内院外进进出出。而当他们见到胧兮时，皆惊呼：“夫人回来啦，夫人回来啦！” “夫人呐，您这是去哪啦，王爷到处找您呢！”上前的福伯焦虑地对她说。 胧兮自知这一切说不过去，但只能无奈地欠身一礼：“还让你们担心了。请福伯放心，王爷那，胧兮自己会去交代。” “不敢不敢。”福伯道：“夫人，王爷一直在等您，还请您亲自赴往书房一趟吧。”他看起来心事重重。 胧兮不由多看了福伯几眼。 将近书房时，胧兮见门口站着中天的好几名手下，有人忙进忙出，整个庭院没有一点睡意，心里不禁生些狐疑，都这么晚了，还有侍卫在门口进出，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大事？ 进门后，只见坐在床上的刘堰面容苍白憔悴，像是加重了病情。当他看到胧兮，神情不由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