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天劫
胧兮去找无隐。 无隐神情冷峻：“我以强劲之力打散了瘴气，可不知为什么，好像有股力量使它们越来越强大，总是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天云之间，无隐不断放出法力将衍生出的瘴气打散。然而，不知不觉，他的举措，却渐渐位居弱势。 瘴气的力量似又强大了些，只见无隐的脚步微微向后一倾。 胧兮凛然飞起，涅白的裙裾迎风而舞。她交口念诀，身侧清光流动。刹那，光芒升华，瘴气的膨胀之势立即萎缩，这时，无隐趁势亮出了霜泠剑。 瞬间，霜华满地，朔风回舞，强劲的剑波如白浪连山，一涌一收，一举米分碎瘴气的聚拢之势！无隐气喘连连，额前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唇色发白，眸中头次出现了濒临失败时的恐惧。 但他依然逞强，他的逞强，却令胧兮更加不安。 “无隐……你，你怎么样了？” “没事。”无隐冷淡地回答。 “你走吧。”无隐看都不看胧兮一眼。 胧兮道：“可是你。” 无隐不屑地一笑：“我要是有事，那就天大的笑话。天快亮了，你快走吧，不然回去又是一身麻烦，烦不烦？” 胧兮仍在犹豫，但面对无隐不遗余光的淡漠，她只得先行离开。 而在胧兮走后，无隐突然身体一颤，仗剑单膝跪了下来，口中竟毫无征兆地喷出一口鲜血！手中的霜泠剑亦暗淡如锈，寿终正寝般地断成了两截。 东方未白，鸡鸣已响，天色有些料峭。 胧兮望着前方微曙的光明，心绪不由渐渐豁然。 赶到王府，天已经亮透了。她化作一道清光，悄悄潜入房中。 胧兮并不担心会被人发现，因为这个房间的这段时间，一直是她一个人。仔细算来，与刘堰分房已有数日，而这数日算起来，又是多少距离。 胧兮感到虚浮而疲乏，她倒头就睡。 “答应我，永远不要……永远不要……不要……不要……” 梦里，出现了一个黑洞，无隐直直地立着，神色悲凉，他反复地说着永远不要，永远不要，然后，淹没在了黑洞之中。 可是，永远不要什么？ 胧兮携着一身冷汗惊醒，一阵又一阵的悸然在心头撞击而过。 怎么了，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无措得想哭。 定神间，房门却突然被推开，萧儿端着洗脸水走进来。 “夫人，您总算醒了。” 总算醒了？胧兮问：“我睡了多久？” 萧儿答道：“您一天都没起来。这期间奴婢进来过好几次，但见您睡得沉，就没敢叫您。” 胧兮听完有些诧异，偏头间，却见窗外已漆黑一片。 她试图遣退萧儿：“你先下去吧，有事我自会叫你。” 可萧儿却没有马上走的意思，蹙着眉头：“夫人，王爷……王爷好像病了。” “什么，你说什么？！” 未等萧儿说完，胧兮就已跑了出去。 如今瘟疫蔓延，难不成……胧兮不敢往下再想。 书房--- 进门之际，胧兮一阵惊呆，热心瞬间凉去。 自己看到了什么呢？ 刘堰虽脸色苍白，唇边却携着淡淡的笑意，梦樱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喂他喝着热汤。 胧兮一出现，刘堰的笑容，梦樱的动作，皆尴尬地僵止。 呵，原来是自己打扰他们了？！ 刘堰愣愣地望着胧兮，欲言又止。梦遗慌乱地放下碗勺，移步至胧兮跟前，低着头，像是谢罪：“夫人莫怪，只是王爷半天滴水未进，奴婢才……才……” 胧兮根本不堪梦樱一眼，只问：“王爷怎么了？” 梦樱将功补过般地忙回话：“回夫人，方才太医令来看过，说只是一般的风寒，还请夫人放心。” 胧兮脸上的焦虑殆尽，转为生生的漠然。她侧身对着梦樱，视线却未移开刘堰：“有梦樱姑娘在，胧兮自然放心。” 她离去，比之前对无隐的态度更加决然。 黑夜无边，天色透着诡异，胧兮背对着身后的悄然，孤寂地前行着。脑海中反复萦绕着无隐的那句话，薄幸，薄幸，薄幸…… 月光凉薄，树木影绰，胧兮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刘堰的薄幸？！胧兮骤然止步转身，幽怨地盯着书房的方向，到底，自己还为什么留在这里？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如今这样的局面，还有什么，是值得自己去坚持的？ 像是多余的，这究竟是因为执念，还是…… 心兰又来问药：“夫人，上次的汤药，已被百姓服完。但还是不够……” 胧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夫人。”心兰退下。 胧兮苦笑着，摇摇首。这是一种牺牲吗？这更像是一种，躲在背后和角落里的苍凉。 刀尖，冒着寒气。 冷。 血，红的，像绽开的花。 妖娆万分。 胧兮滴了血在汤药里，而对于伤口的疼痛，她全已木然。 诡异无限蔓延，昨日被无情地埋葬。房内灯火摇曳，却温暖不了暗淡的悲凉。 孤灯照壁，冷雨敲窗。胧兮承受着比一个人还落寞的孤寂。 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似睡非睡。梦境是一座迷宫，东西无路，南北不通，走到尽头却是一墙灰暗。 没有出路。 无论如何拍打，那堵灰墙皆岿然不动。 歇斯底里的叫喊被压在心头，待胧兮惊醒，床侧竟站着一个人。 “无隐！”胧兮惊然，立马坐直。 无隐的面色依旧冷峻，但眼神中似又多了什么。 “你怎么到这来了？”胧兮问着，连忙翻身下床。 然而，片刻后，无隐才开口打破沉默：“我想开诚布公地与你谈一些事情。” 见他如此，胧兮竟莫名地感到心慌。 开诚布公，他何以用了那么重的措辞。并且他的眼神和语气，与之前，又有着些许不同。 无隐的视线未曾离开过她：“如果一切如果让你再作选择。胧兮，你会怎么选？” 胧兮心头一怔，随即便摇头边说：“如果让我再作选择，我会选择永生永世和溪音待在凝泉山，从此高蹈世外，再不与第三人相见！我宁可少一点快乐也不要多一点痛苦，可是无隐，人生偏偏没有如果。”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无隐有些黯然，于是他问：“那你后悔吗？” 胧兮看了他半晌，坚定地言道：“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吃一堑长一智后悔当初没有果断地和宓青回凝泉山去后悔自己刚从一个深坑里跳出来却又陷到另一个泥淖之中。你试图让我看清一切，可你却忽略了，在我看清你试图让我看清的一切之前，我已经把你看清了！你知道么，我就算再后悔，也不可能会在你这里回头。” 无隐听完，心如灌铅般沉重，他问：“你，恨我么？” 胧兮垂眸叹气，奈何之中只能摇头又摇头，最终幽幽言道：“不很。” “那你，爱过我么？” 胧兮睁开了眼睛，犹豫一瞬，回答：“爱过。” 无隐侧身，目光对向烛火，变得灼灼。 “有多爱。” 胧兮默然地叹息，然后五味杂陈地交出心底最后一个欠他的真相。 “只要你一个肯定，我愿意付出一切。” 无隐刚想说话，又被胧兮截断：“然而这一切，已变得毫无意义。有心邂逅，无心欢喜，大抵就是如此。” 无隐感到自己的心在颤抖。突然，他转过身来，像是面对最后一个机会，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胧兮，你跟我走吧，抛下眼前的地方一切，我带你去一个连光都捕捉不到我们的地方，我们守在一起千年又千年，绝对不再让第三人打扰我们，好么？好么！” 他的请求如此激烈，可胧兮，却表现淡漠。 胧兮轻轻地别过头去。 “无隐，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我们都回不去了。一直以来，我始终没能读懂你。有时候你所向披靡，是那么强大，可有时候，你给我的感觉却很怯懦。我们，在不知多久以前，早已变得互不相干。从那时起，你是你，我是我。” 神彩从眸仁中渐渐褪去，但无隐仍不甘地盯着胧兮，执着地等待一个回圜。 天空中忽然闪过几道霹雳白光。轰声乍响，烛台火光猝不及防地熄灭。 天有异象，大地瞬间被笼罩在一片非青非紫的光亮之中。 诡异，骇人的诡异！ 房内映过一阵白光，如忽然而至的，诡异的白昼。 “娘，我怕，呜呜……”向阳的头紧埋在梦樱怀里。 梦樱抱紧了向阳：“向阳别怕别怕，只是打雷，打雷啊！” “不好了！”胧兮惊呼，她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先无隐一步，胧兮迎着魔啸般的狂风闪电骤雨，全身挡着清光的屏障，直冲天际。 雨水竟是黑色的，于空中暴斜，落在清光的屏障之上，即刻化作黑烟散去。 瘴气已凝聚成形，未知的灾难已席卷而来。太多的杀戮，太多的仇恨，太多的怨念催化了它的诞生！ 穷兵黩武。 明争暗斗。 治乱杀伐。 灾源祸始，大汉盛在此，衰也在此！ 胧兮凛然地驾在云上，眼前一片青黑色的瘴气庞大如浪，形态虽凌乱，却已初具人形。而四周游丝般的瘴气，则不断向其汇集。 天劫降临，世间必将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