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筹谋
那双清澈的水目,携怒瞪着尾随之人。那名尾随之人看似普通,可他的普通却分明是一层伪装! “这位姑娘,你怎么了?我不过和你顺路而已。若是冒犯了你,那在下……” 这样的应变令胧兮更加确信,心中恼火:“你不要给我装模作样!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她目光凛然,步步逼近。 “这位姑娘,我想你误会了……只是同路而已,真的……”那人表现得一脸无辜。 胧兮根本不相信他,亦是没有轻饶的意思。 那人见势不妙:“姑娘,你真的真的误会了。如果你不想与我同路,我这就走,这就走……” 他作势后退,脸上故意显露惶然。 突然,他扶墙纵身一跃,落到巷口,撒腿就跑。熟料,胧兮不依不饶,丝绫呼啸而出。 那人死死地被丝绫缠住,他越是挣扎,丝绫则缚得越紧。 胧兮抬手一拽,那人被掠回,他重重摔地。 “你竟怀有身手,是谁派你来的?!”胧兮携怒质问。 那人的表情从适才的坦然应变为怂弱。 “夫人,饶命!是易安侯派小的来的,小的……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啊!” “果然又是刘淖。”胧兮自言道。她随即又回望了那人一眼,不知为何心中竟生起莫名的蹊跷。 他的滑头,如同一层戴着面具的应变。 刘淖?真的是刘淖? “确是刘淖?可他明明已被王爷驱逐出了曲梁,你给我老实交代,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 那人再次作无辜状:“夫人,小的没有骗你啊!正因为侯爷对上次的事耿耿于怀,才要小的……要小的……” “要你什么?” “小的有点身手,他要小的掳走夫人,好让王爷吃个哑巴亏!” “什么!!!”哑巴亏?刘淖整日脑中思量的,都是些什么肮脏龌龊的心思?胧兮震怒,秀颜上红一阵白一阵,愤怒难当。 “夫人饶命啊!千万不要把小的交给王爷,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只是奉命行事!而侯爷的脾气,想必您也是知道的。小的……小的也不想这样,只是忌惮侯爷……” “你走吧。” 胧兮抽回丝绫。 她正色告诫:“不过我的身手你也看到了,回去后任凭你怎么说,只是有一点你要一字不漏地传达给刘淖。他若再敢设法打搅我和王爷,我就对他不客气!” “是是是……” 那人仓皇而去,连滚带爬。 可到了巷口,他的身手突然矫健起来。唇角,得意地掩下一丝阴险的笑。 绿叶肥硕,接下来的三日,胧兮一直在默默酝酿心底的情绪。 挽回一人心,对于聪明的女子来说,既恳求无用就略施以手段,自己虽不倾向于这类投机取巧,但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却只能如此。 有些时候,胧兮也会想,自己是不是不够聪明,抑或说,不够了解男人? 而这三日,她和刘堰一贯认为他们没有相互找过。可殊不知,他悄立,她窥望;她黯然,他神伤。暗中相惺,却怎么也不愿将这些置于正面,释化坚冰。 很多情况下,爱了,恨了,都会产生执念,坚持才是伤害。 就看红鸾能不能帮自己了。 “红鸾姑娘请坐。” “夫人先请。” 二人相互谦让一番,各自就坐。 茶肆一间上等包间--- 小二提了壶上好的茶,着手添杯。 茶香四溢在二人周围。杯中沉浮,碧绿清新,胧兮与红鸾,不约而同地各自一叹。 人生如茶。 查过三巡,两人正式进入话题。胧兮一直在暗中观察红鸾,她发现,而今的她,已是素衣裹身,相比招亲那日,少了几样风流,多了端庄。 “红鸾姑娘,胧兮想听听你的意见。” 红鸾何尝不是在观察她?她惊叹于胧兮的美貌,可究竟是什么事,会让这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也过不了关呢? 她决定究根问底,一半因为好奇,一半因为谋事之需。 “夫人是否介意告知红鸾一些细节?” 沉默半晌,胧兮闪烁其词:“若是因为滑胎之类的事……” 她的眉头当即皱了一下。过了一会,又皱了一下。 红鸾愕然,她没有立即接话。心思转动,除非胧兮的夫君是极度不通情达理之人,否则,这场滑胎就并非意外,也非遭人陷害…… 胧兮失望地说:“如果是最坏的那种情况,会不会真的没办法了?” 红鸾将疑惑压在心底,装作若无其事:“未必,若能使一切重归初见,天大的错,也能原谅,再死的结,也能打开。” 听至此处,胧兮补充道:“除了媚惑之术。” 红鸾微愣,随即笑道:“媚惑之术即便在青楼女子看来,也是下策。红鸾要告诉夫人的,自然不会是这些。” 胧兮依然看着她。 “红鸾的重点是,初见。夫人请试想,当有男子对女子思慕热烈的时候,那么只要能见到她,还有过错是不能包容的呢?” 胧兮怔怔。 “这是男人心中最温柔的一根弦,也是他们一生最愿记住的回忆。我们只要抓住这一点,即便是遗弃之人,亦可反客为主,枯木逢春。 红鸾笑得淡然:“御人之术,好似兵法,唤起初见之心乃为攻,诚心的认错乃为防,天长地久的真心乃为守。有人的地方就好比战场,随时可能会硝烟四起。” 胧兮面露悟色。 红鸾笑得玩味:“人生若能停留在初见,那还会有谁会在秋日翻看过去的团扇?教坊做的虽是迎来送往的生意,可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男人趋之若鹜?露水情缘,正因其短暂,才会使男人感到新鲜刺激,才会使他们流连忘返,甚至会让他们成倍地投入精力。” 胧兮思味着她的话。呵呵,纵然初见美好,可是又会有谁想到,一切并非天长地久的圆满,朝朝暮暮的和鸣。今朝的情迷意乱,也许就是明日的劳燕分飞。 她道:“那我具体应该怎么做?” 红鸾回答:“夫人乃难得一见的美人,想必定有许多令夫君难忘的初见。夫人不妨从外表的修饰,到日常的举止,唤起夫君似曾相识的感觉。当他试图靠近你时,你却要引匿而退,然后以退为进。夫人的情况与其他人稍有不同,所以具体的,红鸾帮不了夫人,因为清楚的,只有夫人自己。”
这些的这些,听起来,环环相扣,步步为营,像一场冷静的谋略,而非羞于启齿的手段。胧兮望着红鸾,看不出半分俗媚。 多少年?她用笑容,藏住了多少眼泪? 胧兮向着她说:“胧兮谢过姑娘。姑娘冰心,深藏不染尘埃,你夫君好福气。” 红鸾愣了一瞬,眼波突然激动地流转起来。头一次,有人看到了她心底的清澈,使她获得了想要的尊重。 她的心,一直是干净的,不是么?起码自己是坚定的,不过身不由己。他人,看不到。 胧兮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包,置于桌上打开。只见里头,包了几样质地上乘的名贵首饰。 “对了,这是酬谢,也算是胧兮的一番心意。愿姑娘与夫君白头偕老。” 然而,她又忧愁起来:“但愿今日所闻,能有所用。“ 红鸾笑道:“似夫人这般的人物世间难觅,红鸾相信,夫人此次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红鸾今日所授,不过是御心之术,而非常人所述的狐媚手段,若带着偏见去看事物,只会使他们离正道越来越远。”话中携了些不屑,随即她又正色道:“沦落风尘谁甘愿?我的夫君虽只是一介卖货郎,为人却十分忠厚。只求今后能抛却丝竹管弦,褪却霓裳羽衣,与他做一对平凡如水的夫妻!” 明志后,她忽向胧兮欠身一礼,态度虔诚:“多谢夫人抬爱,红鸾自知身份卑微。但往后若有用的着的地方,尽管去找红鸾,红鸾与夫君就住在曲梁城郊的刘家村中。” 阅人无数,她从他们那得到过无限的财帛,却没有得到过丝毫的尊重。从胧兮那里得到尊重,头一次的尊重,因此无限放大。 胧兮回了她一礼:“人生在世,难免有无可奈何。只要心如明净即可,胧兮与姑娘其实是一样的。” 红鸾感到阵阵月明风清:“能遇夫人是善缘。能说的红鸾都已经说了,事在人为,能帮夫人的,红鸾会尽力帮助。” 胧兮点点头:“多谢。既如此,胧兮告辞。” “夫人慢走。” 红鸾看着胧兮人淡如菊地离开。 一场筹谋,费了不少心思。 桌上放着篮吃食,金黄的酥脆,碧绿的鲜嫩,胧兮挖空了心思做出来,然后差人给刘堰送过去。 刘堰在书房睡去,胧兮步伐轻盈,悄声给他拢好被子,放好帘帐,然后悄声引退。 她坚持着,一个人,既然能作茧自缚,那就能破茧成蝶。将这一切当做积累。也许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朽木也能生花。 有好几次,胧兮给刘堰盖好被子的时候,他醒了,两人对上了眼神,而胧兮只选择淡淡避开,不再去看他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