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借宿
回到城里,胧兮与溪音本打算立马回府,却不想在城门附近闻得一阵吵闹。又发生何事了?胧兮与溪音决定过去看看。 待更近一步,胧兮突然呼吸一屏。 “王爷!”她匆忙朝城门口跑去。 城门口--- 平干王回来了,可是那些封城官兵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尤其是那个沈毅,面上装着事不关己,嘴上挂着奉旨行事,假惺惺的无奈携点幸灾乐祸。 “王爷,莫为难微臣,微臣只是奉命行事。没有皇上的旨意,微臣不可放王爷入城。” 沈毅先前的态度早已让刘堰生怒,刘堰毫不客气地反驳道:“皇上让你封城是为了什么?是不让瘟疫扩散出去,本王是曲梁的诸侯王,本应与曲梁百姓同生死,难道只进不出也不可以吗?!” 沈毅眼睛一寐,不紧不慢地回答:“回王爷,不可以!” “你!” “王爷!”胧兮的声音。 众人闻声循去,只见胧兮在几步开外稍稍顿足之后便直奔这边而来。 “噌”的一声,兵戟再度交扣,死死的,似有意隔断他们。 “胧兮!”当刘堰看到胧兮还能这样站在自己跟前,心便放宽了大半。可随即又不由担心起来,因为下一刻的会发生的事无可预料。 “胧兮,你没事吧。”相隔咫尺无法相近,刘堰反反复复打量着胧兮,反反复复确认她没事这个事实。 “我没事,你回来做什么?”自己果然还是瞒不住。胧兮喜忧参半,虽然她施血暂时压住了瘟疫,但事情还并未完全平息。 噌--- 官兵重复了方才的动作。 刘堰刚要开口说话,熟料沈毅先声而言:“夫人,还请您早些回去,没有皇上的旨意,王爷不能进来,您也不能出去。” 胧兮听出他话里的刻意针对,稍稍讶然之后,侧身不满截断他的话:“我何尝出去王爷又何尝进来!怎么,连句话也说不得了?” 沈毅一愣,玩味地看着胧兮,这个女人生得倒是真美,难怪刘堰对她看得像宝一样。他不屑地勾唇道:“夫人请便!” 胧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接话,又见刘堰面色略显苍白,心头骤然一紧。正要开口问刘堰,却在转念间将目光转向一侧的中天,问道:“秦大人,王爷怎么了?” 中天没想那么多,直言道:“夫人,王爷发烧了,他非要连夜赶回曲梁找你!” “中天!”刘堰直恨中天嘴快。 胧兮怔怔,心疼不止,忙道:“王爷,你听我说,我真的没事,既皇上下令封城,那么皇命不可违,你现在又抱病在身,就请听我的,赶紧让中天帮你找个地方休息吧!” 胧兮会说什么完全在刘堰的意料之中,他顿了顿,语色平然:“不要试图劝说我。” 胧兮微愣,随即道:“你若真为我着想,就先离开曲梁养病。” 刘堰却又说:“若我先离开曲梁养病是为你着想,那我现在也不会在这了。不,你关注的不是让我养病,是怕我染病,对么?” 不知何处的云,浮蔽了晴天,若有若无的雨点打在护城河面,涟漪隐隐散开,并不影响河水之前的平静。 “可是,你怕我染病,难道我不怕吗?在看不到你的时候担心你,如何养病?”刘堰补充道。 胧兮倏然不知如何回应他,为难的目光带着点柔情,与溪音当初看她流血那样,两难踌躇。 不过这个时候,他们两个已完全忽视了旁侧的沈毅,他一直在盯着他们。但凡他们谁有出城或者入城的念头,他就会立马站出来压制。美其名曰“恪尽职守,不辱皇命”。 “王爷,夫人,起雨了。微臣还请王爷夫人保重贵体,各自回去罢。”沈毅又特地转向刘堰说:“王爷和几位大人若暂时没有去处,若不嫌弃,臣愿为效劳!”这样一来,倒显得他办事周到。 刘堰不屑地笑道:“那若本王执意要进城呢?”他暗地里将手紧紧地摁在了剑柄上。 沈毅眉间闪过一丝警惕,话里的局促表现着他的不耐烦:“还请王爷莫加为难,臣是决不会让王爷进城的!” “哦,是么?那沈大人也在曲梁待了不少时日,若这瘟疫一直不见好,沈大人是不是这辈子都不用回长安复命了?”刘堰话存讥讽之意,说完作势离去。 沈毅愣愣,他这是什么意思?又见刘堰离去,便就此作罢。 熟料,刘堰突然一个凌步折回,纵身一跃,手中的佩剑“嗖”的一声出鞘,直直横在了沈毅的肩头。 “这把剑跟随了本王多年,现下只要稍稍侧剑,你就会有断喉之祸。怎样,这下本王不会让你为难了吧?” 刘堰这般出手,出乎了在场之人的意料。 “刘堰,你疯了!”胧兮看着心慌,他怎可如此冲动。 “王爷还请自重,臣只是奉命行事,难道王爷连皇上都要忤逆?”沈毅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这话里暴露的嚣张令刘堰不禁觉得似曾相识,好像是……脑子迅速地转着,对了!杨陵! 是杨陵!打从一开始起,沈毅的态度就和杨陵来平干王府要人时的一模一样! 心中有阵不安,但因来不及多想,只得顺势道:“本王只是要与曲梁百姓同生死,也是忤逆么?!” 与他周旋了那么久,沈毅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若王爷执意如此,那就莫怪微臣无礼!” 只见其余官兵手中的兵戟齐刷刷地指向刘堰。顿时,三方对峙,气氛一下子变得激烈。 而就在这时,本站在后头的溪音亦是往刘堰这边一纵身,如疾风闪电般挥剑打掉一部分兵戟,然后夺下刘堰手中的佩剑,二人一同后退了几步。 “你别冲动,现在胧兮需要你做的,不是强留在她身边,你这样做会添乱的!”溪音顺势低声与刘堰道。 刘堰不禁愕然,仔细想来他说的也不无道理,若能将胧兮解救出城也就罢了。可谁知道这干人是否仅就奉命封城这般简单呢?正寻思着接下来要怎么做,却见溪音先一步上前,朗朗的声音虽有些不满,但仍是平然地言道:“皇上下令封城,实则为天下苍生性命着想。倘若曲梁瘟疫能就此而止,是否就能解除封城令呢?” 沈毅看着溪音面熟,思索一番,终于想起他是那日和胧兮在一起的男子。然而溪音这一问,也将他问住了。 “这……” “若曲梁瘟疫得好,还封城做什么,是吧,沈大人?”溪音进一步问。 沈毅托腮而思,随即用怀疑的口吻问道:“那是自然,但是眼下对于曲梁的现状谁也不是瞎子,难不成你能有办法?” 溪音悠然一笑,不置可否:“难道沈大人不希望我有办法吗?” 沈毅没有再说话,因为这一切与他无关。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说这句话的时候溪音自信满满,但这份自信分明是有意表现给刘堰看的,而他心底深处,却绽出了血。 “既如此,王爷,夫人,这雨是越下越大了,还请各自先回吧。”表现完这份自信之后,他故意说。 落在肩头的雨渐渐开始有了力度,溪音退回到刘堰身旁,低声道:“下雨了,你身体抱恙,还嫌曲梁的麻烦不够多么?快走吧。” 刘堰刚要开口说话,溪音却又开口打断:“你有照顾胧兮一辈子的时间。这一时的时间,难道我不会拼了命去照顾好胧兮么?快走吧,实话告诉你,瘟疫的事,我已经找到出路了。” 刘堰还以为听错了,诧异得正要继续问下去。溪音似能猜到他要问什么,再一次打断:“不要多问了,我确保胧兮没事,至于那个沈毅,我看也是来者不善,现下还是别节外生枝的好。” 如果今日是一般人与自己说这番话,刘堰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说服的,但忆起溪音昔日的行事作风,刘堰由不得自己不信。回眸看看胧兮,发现那双盈盈水目也正紧张地盯着自己。 “胧兮!”刘堰此时好恨。 “刘堰,听我的,快走吧!”胧兮携着恳求对他摇着头,她,很担心。 雨越下越大,时间凝滞在犹豫里,随着听不见的呼吸定格。 “别犹豫了,快走吧!”溪音催促道。 再次看一眼胧兮,还是同样的恳求,刘堰咬了咬牙,阖眸愤懑咬出一句话:“中天,我们走!” 看着他们离去,心,却久久地放不下,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悸怕?而这种悸怕,并不是开始于现在。 淋着雨,不思伞,路至沈毅身边之时。胧兮冷冷丢下一句:“沈大人满意了吧?” 回到府里,胧兮与溪音喝了点热茶之后,便开始商量眼下的事情。屋外大雨滂沱,胧兮时不时偏头穿望那外头的雨帘,下了那么大的雨,不知道他,安顿下来没有。 “胧兮,你不要太担心,刘堰还能找不到地方落脚,等这事情一解决,他就能回来了。”溪音揣测出她的心思,安慰道。 “哎。”胧兮叹了口气,接着说:“溪音你说,这个沈毅是不是有意针对我们平干王府啊?” 溪音微怔,眸光转向别处微滞,然后才道:“我是有感觉,感觉这个沈毅来者不善。”说着他又回过头来看着胧兮。 “可依王爷的行事作风,又何尝会得罪别人?” 溪音执盏抿了口茶,感叹道:“想不得罪人哪有那么容易。就像那个刘淖,处处针对他,但我真不觉得他们之间的恩怨仅仅是因为你。”最后一句话,是溪音无意间说的。
胧兮闻之一怔,其实她自己也有过这样的直觉。只因她觉得不该问也没必要问,故而一直没向刘堰开口。既往事不堪回首,旧事重提,何必?为满足一时的好奇而给他人带来重复的伤害,这不该。 溪音发觉自己多言了,于是转绕话题:“这些现在都是其次,现在的重点是,曲梁瘟疫要尽快中止。还有,在曲梁封城令撤销之前,更是不能节外生枝。正如我们的直觉-----沈毅。” 倚手支着太阳xue,溪音寐了下眼,他突然站起来,道:“对了,这个时候我得给那个好命的人送饭了。哎,居然让我亲自伺候他,不知他几世修来的福。”他话里明显带着诙谐的色彩。 胧兮舒颜一笑,也站起来。 “真是辛苦你了,那我让萧儿先给你备好。” 待溪音拿走饭盒之后,胧兮打算回房休息一会。下雨的节奏令人琢磨不透,整个下午本该无事,可胧兮的心头却缭绕着一股莫名的怔忡。 曲梁城郊--- 一处长亭里,刘堰中天以及几名随从正在一齐避雨。 “王爷,您没事吧。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中天举目四周,城郊少人烟,想要找一户像样的人家落脚也并非易事。 雨落的节奏不紧不慢,近处小径潮湿泥泞,任雨叩击;远处青山烟雨封锁,隐隐如黛。刘堰心绪凌乱,这时的他哪还有心情想着如何安顿自己? 城内,有着权力所不能抗衡的危机,而自己最重要的人却被困在了那里。 “待雨歇之后再说吧。”话里的沉闷有着他的担心与烦躁,中天不再问下去,默不作声等着雨停。然而,雨停之后,所有的事情会不会好说一点呢? 咕呱,咕呱--- 不知从何处蹿出一只小个儿的蛤蟆,在原地停留片刻之后,蹭的一下,在水坑里溅起点动静,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看看倒也生趣的很,只是现在太没有这份闲情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大雨仍未生歇意。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披蓑戴笠的老翁背着一个箩筐向长亭这边走近,他也是来避雨的。 一边擦拭着脸上的水珠,一边念叨着,大概是在抱怨这雨怎么下个不停。尽管亭中站着几名看上去身份不一般的人,但那老翁仍是从容地走进亭子。在与刘堰他们接上目光之后,不卑不亢微笑示礼,算是打了声招呼。 由于素昧平生,打过招呼之后,他们就各自避雨,不再交流。 中天闲来无事偷偷打量着那名老翁,只见他银须鹤发,眉目和蔼,衣着朴陋却不邋遢。目光又移至他身后的背篓,稍稍一探,原来里面装的是一些带着泥水的草药,估计是刚刚采的。侧了个身,不料转念间灵光一动,对了。 起步,行至老翁跟前停下,拱手一礼道:“这位老人家,在下可否打听一事。” 老翁有些诧异,和蔼地笑着说:“公子请讲。” 中天的心情突然好转,继续问:“在下想知道附近可有什么地方方便我们借宿?” “你们要借宿?” “是啊。”见中天在问,刘堰也接上去说:“这位老人家,我们本是曲梁人,现下曲梁被封城,我们想找个地方借宿。” 那老翁不语,快速打量了他们一番。 “你们是曲梁人?” “老人家,对呀。我们家王……哦,公子身染风寒还未痊愈,所以在下想尽快找个地方落脚。不知老人家能否帮这个忙?” 老翁看了眼刘堰略显苍白的脸色,又见他们一行人的言行举止皆恭谦有礼,稍稍想过之后便一口答应了。 他笑呵呵地言道:“老朽本是荷香村人,本进出曲梁只需过一座石桥,现下封了城,也进不了曲梁了,哎。” “哦,荷香村。”刘堰立即想到了十里荷香。 “几位,待雨停歇之后,就随老朽来吧。正巧老朽家空出了一间陋舍,可暂时给你们借宿,还请莫嫌简陋。” “哪里的话老人家,能有落脚的地方,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刘堰上前拱手言谢。 无巧不成书,该巧的时候一切都巧了。 刚刚找到落脚的地方,天就随即放晴了。刘堰一行人随着那老翁边走边聊,那老翁笑呵呵告诉他们自己姓张,让他们叫自己老张头就好,但刘堰他们最后也只称呼他为张老伯;而中天提出要帮老张头提篓,却被老张头婉言谢绝了。 一路上,聊了许多,老张头谈的大多数都是家事,自己如何采药砍柴养家,老伴是个如何的刀子嘴豆腐心,还有自己膝下无子却收了个老实勤快的义子给自己和老伴养老送终等等。说起这一切他总是乐陶陶,快乐如阳光般醒目令人堪羡。然而,他也闪烁其辞地谈过一点国事,轻描淡写地带过之后就再也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