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芸嫣之死
夜幕降临多时,溪音只身坐于洺山峰巅一磐石之上。明月相伴,微颤的星光潜入淡淡的惆怅。 那支心爱的竹笛,他一直贴于唇边,久久地,久久地不愿吹响。他深怕这珍贵的夜晚会被笛声惊走,深怕这黎明会不顾匆匆提前而至。 从未有过的情绪,竟这般渴望不要昼夜的交替。宁可那个人儿永远安静地睡在自己梦里,相逢、相知、相守。 明日便是半月之约的到期,既是自己一手为胧兮争取来的便无需怨任何人。瞳仁微转,借着月光将竹笛看入灵魂;唇角微扬,无尽温柔于脑海中缱绻不断。 耳畔缭绕起弱弱的风儿。隐约中,感到有雪花湿了面,几缕青丝浮起,敛下唇梢的笑意,握笛的那只手缓缓垂落,眸色随之黯然。倘若自己现在力度稍松,这支竹笛便会沉入不见底的深渊。而今之后,再难寻觅。 自己该这样做么?该。可自己会这样做么?不会。 溪音抿抿唇,温柔转手将竹笛轻架于脖颈处,感知到竹笛的温度与它的颜色一样,沁凉的。他叹息道: “佳人灵珑为赋兮,而今与谁听?噫兮噫兮!” 更多的星尘漏入世间,委婉地催促着天明。溪音握紧了手中的竹笛,也似在握紧这流沙般的时间。然,纵是玉漏莫相催,天还是无情地亮彻了。世间纷纭众相尽展本色,也包括溪音那份失去了遮掩的伤痛。 溪音回到小屋,只见胧兮正坐在门前翘首盼着什么,鹿儿听话地蹲在一旁。 然而,她等的是自已也不是自己,溪音明白。 “胧兮。”溪音走过去,一声轻唤,包含了太多的怜惜,疼爱,还有…… “溪音。”胧兮侧眸一笑,更添几分娇羞,可溪音又何尝看不出她似闪躲非闪躲的眼神呢? 溪音在她对面坐下,循着她的眸光盼顾向远处,道:“时间差不多了,想必他很快便会来。” 胧兮侧头,歉然地看着溪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胧兮。”溪音回视。他看得出她在歉疚,这一切明明谁都怪不了,可她仍要揽到自己身上,然后去内疚去自责。只因为她的给不了,只因为对自己的太在乎。溪音已然有些后悔,或许自己就不该向她表露心迹。 “你什么时候回凝泉山?” “等他来把你接走之后,我再回去。” 胧兮似乎早知道他会如此回答。这正是她所不忍的地方,一想到溪音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却只能暗自神伤的样子,心就如秋风扫过般萧瑟。既如此,宁可让他先走一步。 “要不,你先回去吧,不必等我了。还有,鹿儿就跟你一块回去吧,有翩然在,相信它一定更喜欢待在凝泉山。” 接下来是片刻的缄默。 “也好。”溪音起身,这既是她想要的答案,又何妨亲口给她。在方才短短的时间内,一切似已深思熟虑。 溪音唇角一方牵起弧度,如忽来掠过的春风,依旧那般温暖。 “胧兮,你不要为我担心,我会很好的。” 胧兮怔怔,眼眶泛起湿意,她不愿伤害任何人,可有些人却偏偏让自己伤到。 “溪音,我……” “既如此,时辰差不多了,我该回凝泉山了。翩然!” 山中回荡起鹤唳。 溪音前行几步又停下,胜雪的白衣在翩然的羽风下优雅流动,回眸:“胧兮,我还会回来的,若是他待你不好,我立马带你会凝泉山。” 说完,便和鹿儿翩然消失在了云端。 一切趋于平静,胧兮重新坐下,感慨着,想着。 刘堰走进马厩,看见一名小厮正专心地刷着赤绒。于是他径直走过去,与那小厮说:“放下吧,本王自己来。” “是,王爷。”那小厮放下刷子便退下了。 刘堰执起沾水的毛刷,轻轻地梳理着赤绒枣红色的鬃毛。他凑在它的耳畔,轻声言道:“赤绒,我们走,去接胧兮回来。” 赤绒颤颤身子,抖落鬃毛上的部分水粒,嘶唤一声,算是回应。 平干王府的长巷里骤然响起了马蹄嘚嘚声。刘堰紧紧缰绳刚要拐过巷角,却被不知从何处闪出的中天截下。 “王爷,大事不好了!” 刘堰的心咯噔一紧,翻身下马,皱着眉道:“何事如此恐慌?” 中天上前,俯于刘堰耳畔言语几句:“什么?”刘堰瞠目片刻之后,二话不说跟着他去了狱中。 牢墙上照明的火把如鬼火般晃动,姿势像是一只嗜血的鬼魅,正舔舐着死去的尸骨。 一间牢房里,直挺挺地躺着芸嫣与霞漪逐渐冰冷的尸体,两人皆七窍流血,死相惨不忍睹。 “这是怎么回事?!”刘堰质问着身旁那群神情怯怯的狱卒,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一个牢头站出来回了话:“回王爷,昨夜她们还好好的。可不知怎的,今天一大早在几名弟兄打扫牢房时,就发现她们两个七窍流血暴毙牢中了!” 刘堰又看向正在收拾东西的仵作,道:“发现什么了?” 仵作回答:“回禀王爷,奴才方才替她们验过了尸,她们是中了鸩毒而死的。” 鸩毒?!又是鸩毒!可这次的事刘堰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了,何人有理由去害芸嫣与霞漪呢? “那她们是如何中毒的?”刘堰的担忧更上一个层次。 “奴才曾于她们残留的饭食中发现此毒,此鸩毒名曰白练砂,亦是鸩毒中特殊的一种,服食之后不会马上毙命,而是要等过个大半天,毒性才会发作,服食者多半是七窍流血而亡。” 饭食中?刘堰携着质疑的目光扫过那群狱卒。 那群狱卒一阵发瘮,齐齐下跪,磕头道:“王爷明察呀!王爷的训诫,小的们一直铭记于心,现在就连打骂犯人都不敢了,怎么还会下毒害她们呢?” “昨日是谁给她们送的饭?” 其中一个狱卒壮着胆子抬头,结结巴巴地说:“回王爷,是小的备的饭,但后来遇上一名弟兄好心要帮小的送饭。小的,就让他送了。” “那他人呢?” 那名狱卒左右搜寻了半天,额上的冷汗越发细密。他惊恐地发现在他们其中并无此人,这下完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回……回王爷,今日怎么不见他……”
刘堰倒吸了口冷气,带着不安,问牢头:“牢里的人都集中于此了么?” “回王爷,人都到齐了。” 芸嫣与霞漪之死?杳无音讯的杀手?未曾谋面的狱卒?刘堰一个激灵,顿感周围危机四伏。不,这次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凶手正真的目的绝非在于杀死芸嫣和霞漪,而在于…… “胧兮!”忽然间,他脸色突变,发生这样的意外,谁也吃不准下一个殃及的是谁。 一阵风闪过,刘堰消失在了走廊拐角。 刘堰一路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洺山小屋,再看看天色,只怕这未时三刻早已过去了。为何心里突然产生一阵莫名的恐慌。胧兮,你可还安好? 疾步奔近小屋,定眼一看,未见胧兮,唯有溪音一人于屋前徘徊,胧兮呢? “溪音!” 溪音闻声顿步,见是刘堰,语出愕然:“平干王?!” “胧兮呢?”同一时间,两人异口同声地互问。 此时,浮在两个男人脸上的惊慌是等量的,胧兮失踪了。 “她没跟你走?”溪音拧眉拧得越发紧凑。 “曲梁出大事了,我现在在才赶到这呢,她没和你在一块?” 说到这,两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就方才二人都不在的一小会,胧兮失踪了。 刘堰身子微颤,眼神停滞在某处。他后悔不已,自责万分,就该先来接走胧兮的,胧兮啊胧兮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溪音更是悔得肠子乌青,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只因一路停不下的不放心才折回来看看的,没想到,仍是来晚了一步。 “我就不该将胧兮交给你!”溪音只觉得心头堵着一团气,无处宣泄。 刘堰心怔,知他是过于紧张胧兮,故而没往心里去,歉然建议:“溪音,现在将胧兮找回来要紧,我现在就回去派人。” 溪音叹口气,微挪了方才一直紧踩的位置,只见雪地上郝然镶着一个脚印,他努力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分头去找吧,方才,多有得罪。”没有抬眸,说着无奈地闭起眼。 “没事,你也是太担心胧兮了。要不,你先随我回府吧。” 溪音摇摇头,谢绝道:“不必了。哦,等等,忘了问你,府里出什么事了?他要确定胧兮的失踪,是否和刘堰那边的是非有关。 刘堰感到祸不单行的样子,“芸嫣和霞漪无缘无故死在牢里了,据目前的情况看,是有人蓄意杀害。” “这……”溪音突然明白原来在先前的小局之外更是包围着一个大局,帷幄背后是变幻莫测的阴谋和令人骇然的杀机。早闻皇家本就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而眼前的刘堰与这局里局外究竟存在着何种渊源?若胧兮只因是他心爱的女子就被无辜牵连入局,那她今后又该如何面对这些暗箭难防的日子? “罢了,赶紧去找胧兮吧。”溪音对刘堰说。 “这事没准又是师兄干的。”随着刘堰远去,溪音转身之时突然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