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疑点
一上午的风波使平干王府的气氛压抑。中天回来后,把方才在巷口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刘堰。刘堰听着听着,先是愕然一惊,然眉宇间的忧云拢得愈发浓稠。 “那男子,是她以前的夫君么?”刘堰多么希望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不是”,因为这是他最大的顾虑。倒不是怕其他,而是…… 中天摇头,若有所思地回答道:“不像是,那人自称是胧兮姑娘的朋友,而胧兮姑娘见到他又好像很高兴,她叫他,溪音。” 刘堰松了一口气,既不是无隐,就不会重演将胧兮扔掉的戏码了。这大冷天的,他可保证不了能发生和上次一样的巧合捡她回来。而且,这人叫溪音,不就是胧兮刚进府是吵着要去找的那个人?既然中天说,胧兮见到他时很高兴,那么和他在一起,胧兮便是安全的。 暗自叹息,喜忧参半,不知算好事算坏事。只是,这一切又让胧兮蒙上一层说不清的嫌疑。 果不其然,芸嫣上前一步,幸灾乐祸又理直气壮,狠狠言道:“王爷!现在您看清楚这个贱人了吧!这个贱人不但心狠手辣还水性杨花!恬不知耻,真是太恬不知耻了!”芸嫣不断地污蔑贬低胧兮,满口的不堪之言,完全不顾身份有失。 而霞漪只立于一旁,今日安静得出奇,并未像往常一样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刘堰听得拳头咯吱作响。猛得旋步回身,携怒睖视着芸嫣,同时又并着汹汹的气势一步一步地逼近着她。芸嫣吓得发慎,踉跄退步,最终绊到几角后跌,双手慌乱摸索支点间,磕翻了手边的一个杯盏。她怯怯地看着刘堰,心虚地低声言道:“王爷……” 刘堰突然间低沉着声色怒道:“你不要当本王是傻子,看不出此案的重重疑点!本王奉劝你,分清主次。最好不要再在平干王府拨弄是非,否则……”刘堰重重强调了否则,这未声明后果的留白令芸嫣胆寒不已。 “王爷,胧兮姑娘绝不是这种人!奴婢知道是谁做的了!”在边侧抹泪的萧儿似想到什么。 众人的目光皆讶然转移,他们诧异地看着萧儿,更是有人手心渗汗,心下一咯噔。 刘堰迫不及待地问道:“萧儿,你快说,是谁?” “是她!”萧儿上前指认霞漪,“房里的那盘点心就是她送来的,估计她是对胧兮姑娘那日阻止她去王爷房里送点心的事耿耿于怀才出此下策的!” 此时,芸嫣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而霞漪也心虚地发抖,她扑通一声跪下,语气听去又似那般诚恳:“王爷,天地良心!霞漪绝对没有在点心里下毒,送点心给胧兮姑娘,完全出于一片好心啊!在自己送去的点心里下毒,不就等于告诉所有人,毒是霞漪下的吗?!再说,胧兮姑娘吃了也没事,而毒死玉笙和雨兰小姐,霞漪又目的何在呢?!不信,不信您可以让人来检验,点心里究竟有没有毒!” 这倒也合情合理,但萧儿却说:“算了吧!收起你的矫情,估计这就是你事先设计好的。我在宫中这么多年,这些事情见得多了也看得透了。如你这般的女人,就是喜欢装模作样。谁知道你暗中都在使些什么坏!” “还有你。”萧儿面向芸嫣,口气冷冷的:“你亦是个会演戏的。自从你们来后,平干王府就变得乌烟瘴气!” 然而,在芸嫣眼中,萧儿终究不过是个奴婢。顿时又变得盛气凌人,伸手要打:“你一个贱婢,竟敢对本小姐如此放肆!” 刘堰一把夺过她的手,低沉着声色:“平干王府的奴婢,还轮不到你教训!” 芸嫣微愣,又装软弱,哭道:“芸嫣一介弱女子,自知身处异地,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如今即使受人诬陷也得不到一句公道话。王爷您这般,不觉得太欺负人了吗?!” 刘堰根本不屑回应她。 看着她几人争执不下,哭闹声,辩论声扰得旁人心烦意乱。中天最是无奈,难怪听人家说,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今日也算是领教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大概也就热闹如此了。他截断他们,道:“好了,你们都不要再吵了,等仵作和太医令一来,一切自有分晓。” 没满一盏茶的功夫,仵作和大夫就来了,各自验过后,交流一番,心下有了数。 最心急的是刘堰,他忙问:“情况怎么样?” 那大夫收起银针,道:“回禀王爷,点心中并未发现有毒之物,倒是这茶……” “茶里有毒?” “茶里确实有毒,且是一种鸩毒。” 仵作也说:“王爷,玉笙小姐和雨兰小姐中的正是此毒。” “王爷,茶是奴婢亲手沏的,不会有问题啊。”萧儿忙说。 刘堰没有回应萧儿的话,心下却开始狐疑,既是鸩毒,何以见得胧兮就一点事也没有?再看芸嫣和霞漪,若真是她们其中一人做的,又岂会蠢到直接往胧兮的茶里下毒。还有,为何到了最后,毒死的不是胧兮,而是雨兰和玉笙呢?这一切,如同一个纠结的谜,解不开又放不下。 “来人哪!”刘堰一声令下。 “属下在。”中天上前言道。 “搜查府里的每一个房间,发现可疑之物立即汇报!” “是!” 中天带人将平干王府仔细地搜查一番,却并未发现可疑之物。而刘堰不显得意外,只说道:“好了,大家各自回去休息吧。” “但是----” 正于众人纷纷转身之际,忽有转折。 “这件案子还未调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府!”说着,又改侧健影,直盯芸嫣和霞漪,一字一句似警告:“包括你们。”那眼神与语气慑得她们心头打颤。 月白,似雪般凄冷。 平干王府,某个房间,某个人。 他,依旧挑灯未眠,跟前的红烛换了一盏又一盏,身旁的侍从提醒了他一次又一次。 刘堰心里忖着太多的事,不仅仅是这个案子,还有…… 偶然想起喝茶,拎起了壶却发现里面已空,一阵摔壶的冲动油然而生。可当斜眸瞧见正在打盹的小厮时,又收下了这股无名火。 起身推门而出,踏下台阶立雪望月,他想着胧兮白日里凄然的眼神,竟忘了这朔风扑面的冷,清冽的眸里荡起同样的凄然,胧兮,你可有不听话还站在冷夜里吹风受冻?
远处,一树枝梢,冷光砸落,牵动几许积雪坠下,同时也牵动了刘堰心内的牵挂。 同在曲梁的洺山,亦是满地的银琼。同一轮明月,同一份心情。 洺山小屋内,胧兮正环腿坐在浴桶内,双手枕着头,想着心事。浴桶里热气氤氲袅绕,迷糊间似雾里看花。 “胧兮。”溪音隔着屏风轻唤她。 “嗯,溪音,怎么了?”胧兮应着,问道。 “水还热么?” “还热的,放心吧。” 溪音看了看边侧的椅子,撩袍而坐。执盏饮茶,末了,又将茶盖放于掌中把玩,盯着在手里辗转的茶盖,溪音似想起了什么,隔着屏风与胧兮道:“胧兮,我只知道今日平干王府出了人命,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胧兮睁开半阖的双眸,本能的沉默使屋里的气氛压抑了片刻。 溪音有些后悔,是不是自己多话了? 胧兮放下枕在脑后的手,一左一右轻轻搁着浴桶边沿,然她还是缓缓启口,将最近所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溪音。 整番叙述,勾勒着淡淡的语色,听不出太多的情绪,唯有那一声自嘲的轻笑,画在句末终结。 心若刀绞,却强忍痛于笑靥,不让泪水发泄,难道这就是坚强么? “那这件事,会是谁做的呢?”溪音听完,语出愕然。 胧兮无奈地笑道:“我不知道,但也知道。” 溪音的手停下,目光不解地投向屏风,胧兮的话,他不明白。“什么意思?” “要害我或者嫁祸我的,平干王府无疑也就这两个人了,只是我想不明白,若是她们其中一人做的,直接往我的茶水里下毒,岂不太明显?” 溪音垂眸,余光掠过暗淡的烛影,思量着如何回答胧兮。 “不过……”胧兮继续说道。 “不过什么?” “我的血既可净毒,那么不会中毒也非奇事,这于她们反而一石二鸟。” “可是,就算如此,你的身子在当时也不可能一点反应也没有呀!”溪音拧起了眉,愈发疑惑。 胧兮摇首,道:“我也不知道,总之,当时的证据都指向了我,我百口莫辩。” 溪音似能听出屏风后有意压低的幽怨叹息,他懂胧兮对于刘堰并非在责备他对她的怀疑而是在介怀他在她成为众矢之的时毅然将她关入了牢房----那个有命进没命出的地方。 或许是自己的疏忽,非要究根问底。然时间已不知不觉地溜走,屏风后的热气也不再袅升,溪音忙说:“胧兮,该起来了。” 胧兮这才发现洗澡水已透上了凉意,忙起身着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