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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送这世人与佛祖见面

    “拈花跟随师尊三百余年,杀一千七百六十二人,窥天境九十九人,神游境三百一十四人。七百年前于北冥海域屠龙,取其精魄藏于剑中,又以佛陀三十六人的精血浸浴,终成血色游龙与金色佛莲之象。”

    张三眼中满是火热崇拜,他不单是在说“拈花”,更是在追忆当年无敌剑宗吴岩的光辉旧事。

    “此剑杀伐极重,本是藏剑峰三大仙器,当年师尊渡劫飞升之时,一剑搅灭十八天魔,器灵崩损,品阶跌落,应属顶尖道兵。师尊留下此剑,镇守剑坛,四百年间无一人能取。老夫如今给你个机会,若是你能将‘拈花’带走,老夫再送你两剑。”

    诱惑,赤裸裸的诱惑。

    二两酒口干舌燥,眼睛离不开半点,只是有些木讷的点头,眼中火焰熊熊,声音低沉沙哑:“如此杀伐血剑,为何要取‘拈花’之名。”

    “师尊信佛。”

    “信佛?”

    微微质疑,满满肯定。

    “我看是想屠佛。”

    张三神色一变,面带怒容的看向二两酒,在这一问一答之间,二两酒在变,棱角尽显,如锋锐的剑,不愿遮掩。

    “师尊入宗之前,曾是山上的一个小沙弥,曾许下宏愿,要度尽世人,却难度他一人。佛门常说拈花一笑,后来师尊仗剑江湖之时,便将佩剑取名拈花,只是‘拈花’一笑,他不再度人,而是杀人。”

    二两酒沉默许久,双眸打量在“拈花”之上,低沉的笑了两声,叹道:“慈悲六道的是菩萨低眉,金刚怒目才能降伏四魔。管他极乐净土还是地狱黄泉,都是个死,倒也不差。”

    他这番评头论足有些嚣张,张三皱起的眉头越来越紧,但又觉着二两酒似乎与他师尊又是同道。“拈花”今日出世,本就是他亲手放出,心中隐隐有些担忧,这把杀伐血剑若是真落到二两酒的手中,或许又是一尊杀神现世。不能普度众生,那便屠戮天下。

    “拈花虽是器灵崩损,但本就杀性极重,魔念甚深。老夫最后提醒你一句,若是强行收剑,或许会惨遭反噬,心神碎灭,只有躯壳残存。”

    魔念。

    二两酒嘴里轻轻念叨着这二字,嘴角浮起一道轻笑,有些轻蔑,更有些讥讽。

    “什么是魔念。”

    张三神色一滞,双眼微眯,一时竟是答不上来。

    二两酒面色渐渐平静,望向张三,有些放肆的说道:“世间所说的魔念本就是人心之中永不满足的欲求,最深沉最根深蒂固的执念。小子其余的没有,就是最为贪心,执念最深,怕是说魔念,这拈花还比不过我。”

    张三只觉着心神有些晃动,似乎二两酒嘴里的“魔念”让他不愿承认,却又不可抗拒的去想,去认同。望向二两酒的眼神隐隐有了几分别样神色,阴沉晦涩,他知道是担心,不是担心二两酒,而是担心剑域之中与他为敌的其余弟子,甚至是这浩渺天下的芸芸众生。或许还有一抹最不该有的杀意,因为忌惮和所谓正义而生的杀意。

    他如魔,甚至比魔更加可怕。

    二两酒未曾察觉张三的心思变化,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拈花“,看着那一线血色游龙在剑身之上缓缓浮动,掠过金色小花,动作极慢,甚至有些优雅。他想,或许是当年的吴岩在杀人剑道上已经登峰造极,宛如艺术,多了特有的神韵。

    “放开心神,我会引血龙入你眉心之中。成败与否,全看你个人造化。”

    张三将心中乱七八糟的心思尽皆压下,窥天境的修为在这一瞬之间骤然爆发,气势惊人。宛如一把剑,虽不会过分锋利,但却厚重霸烈,一点精血从张三指腹渗出,牵引到剑身之上。血色游龙骤然翻腾咆哮,原本死寂的双眸瞬间明亮,淡淡血色从龙身之上飘洒而下。金色小花如沐春风,绽放,化作多多佛莲。

    二两酒心神摇曳,朱雀印记再度浮现在眉心之上,染有金红二色,与“拈花”之上的血龙佛莲相映,隐隐之间竟是多了几分联系。目光渐渐呆滞,最后混沌一片,二两酒的神魂被扯入了一片昏暗的世界之中。

    惨叫,不绝于耳。

    嘶吼,震荡天地。

    腥臭,四处弥漫。

    钟鸣,浑厚沉重。

    有人在杀人,有人在看。

    当第一缕光将这昏暗的画面刺破,竟是血色,一道污血砸在二两酒的面庞之上,还有些温热。他伸手沾了一点,有些犹豫的放在嘴边,轻轻的舔了一下,狠狠的啐了一口。

    一个小沙弥,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只是有些脏,被污血染红的布衣,还有他手臂之上划过的道道血痕,夹杂着尘沙泥土。

    一尊旧佛像,威严肃穆,拈指静立,只是有些恶,冷漠的双眸如寒山,见着大殿之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嘴边似乎挂着笑。

    二两酒隔得很远,却又仿佛身临其境,他能看见一群黑衣劫匪,明晃晃的大刀,昏暗的火烛,狰狞的面孔,最后化作一声声嘶吼。小沙弥望向佛祖,面带不解,犹疑徘徊,最后化作狠戾,他捡起了一把铁剑,悄悄的摸到一个劫匪的身旁,微微的颤抖,眼中却是有些扭曲的兴奋。

    劫匪一脚踹出,小沙弥动了,握紧铁剑,一剑刺出,正好捅在劫匪踢出的右脚之上。他能听到筋骨兹拉作响,还能看到突然冒出的鲜红,他很激动,抬眸望着劫匪惊惧的面孔,他也如佛祖含笑,抽剑,再狠狠的刺入劫匪的胸口。

    对穿对过。

    小沙弥的手还在颤抖,铁剑似乎刺得太深,难以拔出,滴答滴答,有鲜血顺着剑尖缓缓滴落,敲击在地面之上,很是动听。他再笑,兴奋再难这样,猛的一脚踹出,双手握住剑柄,扬起一道血柱。

    这是小沙弥第一次杀人,以前他总想着救人。

    如今这大殿前的黑衣劫匪都是他当年跟寺中师兄一起救下的,不过今年遭了旱灾,山下的百姓颗粒无收,可山上的寺庙还有些存粮。那是整座寺庙三十余僧人一年的口粮,可是这些黑衣劫匪说,他们想要,他们必须要,所以他们来抢。

    小沙弥的师兄不让,所以倒在了血泊里。当时领头的劫匪说,既然是和尚,就应该慈悲为怀,当年佛祖割rou喂鹰,他们今日就该将口粮叫出来,自己饿着肚子,让他们吃饱。又有其余的师兄不让,他们还想据理力争。可劫匪没让他开口,一剑就要了他们的性命,还恶狠狠的吐了一口痰,说他们假仁假义,不配当和尚。

    然后,寺里的和尚都来了,拿着僧棍,他们以为手里有了棍子就能好好讲道理。可是劫匪不听,劫匪手里有明晃晃的刀,一刀就是一颗人头落地。

    小沙弥当时很怕,躲在大殿的角落里,嘴里一直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他充满请求的目光望向日日参拜的佛祖。他想要问问佛祖,他该如何去办。可是佛祖始终沉默,只是一尊佛像,但挂在嘴边的淡笑却是让人很是恶心。

    最后小沙弥的师兄都倒在了血泊里,临死之前还念着阿弥陀佛,就跟他望向佛祖的时候一模一样。劫匪也死了几个,还有些躺在地上受了重伤,嘴里还在骂,这群心狠手辣的秃驴,下手贼狠。

    可是和尚都快死光了,他们却还能叫痛,还能恶骂。

    小沙弥突然想杀人,所以他就捡起了剑,所以他就杀了第一个人。

    当那撕心裂肺的惨叫被呜咽风声淹没之前,所有劫匪都望着他,凶光毕露。小沙弥有些怕,所以他握紧了手中的铁剑,颤颤巍巍的放在身前,等着杀第二个人。他说,你们别过来,你们快走,你们别逼我杀你们。

    小沙弥只有十岁,身形瘦小,似乎还比不过他身前的那把染血铁剑。还有十余个劫匪未死,还有七八个手里扛着大刀,他们在笑,他们指着小沙弥说道,你这小秃驴,竟敢杀人,杀人可是要下十八层地狱,挨千刀万剐,永世不得超生。

    这话很熟悉,平日里,小沙弥也是这样劝这些山民,劝他们从善,劝他们放下屠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平日里的山民总是很虔诚的双手合十,低念一句阿弥陀佛便不了了之。他以为他们听进去了,他以为他们懂了放下屠刀的道理,可是如今看来,他们都没懂,甚至没听。

    他要不要也双手合十,低念一句阿弥陀佛,可是这样,他手里的铁剑会掉在地上,所以他只有沉默,沉默的看着这些丑恶的嘴脸。

    肆意的笑声回荡,劫匪似乎在玩弄他,似乎在笑他,或者在笑这些倒在血泊里的和尚。

    然后,有人扛着大刀,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想要一把将小沙弥拎在手里,或者送他去见西方佛祖。

    然后,小沙弥似乎有了无穷的力气,朝着那人的胸口就是一剑刺去,他的嘴里还真的低念着阿弥陀佛。

    “砰”的一声,又死了一个。

    小沙弥的嘴角微微咧开,似乎在笑,眼角缓缓皱起,似乎在怕。

    杀了这该死的小秃驴。

    不知是谁带头吼了一句,所有能动能跑的劫匪都朝他冲了过来。小沙弥很怕,手在发抖,只知道一剑接着一剑刺出,一道道血柱在空中泼洒。当他最后一剑刺在空气里,睁开眼,所有能跑能动的都再不能跑再不能动。

    你这该死的小秃驴。

    临死都还不忘唧唧歪歪的咒骂一句,小沙弥挠头,似乎不知道他为何该死。望向大殿前的空地,血水浸在土壤里,还有几个奄奄一息的劫匪和光头师兄。他们的眼里都是害怕,都是恐惧,都是怨恨。

    小沙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师兄要恨他,要怕他,要惧他。

    他只是慢慢的走上前去,一剑刺在劫匪的胸口,低念一句阿弥陀佛,然后再去下一个劫匪的那里。直到所有劫匪都面带惊恐的死去,他才觉得有些累,瘫坐在地上,袖口被污血染红,他没有嫌弃,依旧抹了抹额头和面颊,正好染了一抹妖异的艳红。

    你怎么能这样大开杀戒。

    你怎么能把这些人杀了。

    质问。

    为何是质问,而不是赞扬。

    小沙弥挠头,他没有望向佛祖,而是看向他的师兄。

    你不配做佛门弟子。

    你犯了杀戒,应当以死赎罪。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他的师兄们似乎除了恐惧,还多了别样的神色,小沙弥看懂了,他们想小沙弥自杀谢罪。

    可是他明明没错,那么就只能是他的师兄错了。

    似乎又有了力气,他提起铁剑,托在地上带起点点火星,兹兹作响,刺耳,恐怖。

    一剑。

    阿弥陀佛。

    又一剑。

    阿弥陀佛。

    还有一剑。

    阿弥陀佛。

    他似乎说的有些嘴干,有些烦躁,不想再说这句阿弥陀佛。

    终于清静了,寺庙里的和尚,山下的劫匪都死了个干净。他就抱着那把铁剑,怔在原地,又突然回头望向佛祖,他还是那副样子,双眸冷漠,嘴角轻笑,真是恶心。

    原来无论他点多少香,这个佛像就只是佛像。原来无论他念多少经,佛像都听不见,佛祖也听不见。原来无论他杀多少人,佛像都看不见,佛祖也看不见。

    可若是救人呢,他说过要普度众生,或许佛祖也依旧看不见。

    到底是谁的佛错了,他在想。

    直到他发现了二两酒,很天真的笑笑,有些疲累,他又习惯性的说了句阿弥陀佛。

    二两酒将小沙弥挥剑杀人的每一幕都看在眼里,也随着他看佛,也随着他轻念阿弥陀佛。缓缓上前,走到小沙弥的身边,他也露出一抹轻笑。

    “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小沙弥似乎有些愧疚。

    “你没错。”

    “可以前的人,以后的人,西方的佛,眼前的佛。他们都说和尚修佛,应该慈悲为怀,普度众生,让陷入泥潭的众生百姓得已解脱,要度化人世的丑恶。我也说过,要度尽世人,让他们皆能成佛。”

    小沙弥的眉头越皱越紧,可是握着铁剑的手也越握越紧。二两酒没有说话,小沙弥在看着他笑,他想若是他说错了他心中的佛,小沙弥就会送他去见西方如来。

    “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小沙弥追问,有些急切,歪着头,剑尖之上泛着寒光。

    二两酒轻笑,只是看他,咧着嘴,眼中满是赞许认同。

    “我们只负责送这世人与佛祖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