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县中事
那县卒怎么也没料到刘无敌竟会二话不说照头就劈,他见铁戟沉猛,原不敢硬接,但这铁戟来势迅猛,避无可避之下,只得将全身气力贯于两掌,硬撑着环刀勉力架住了这一戟。 刀戟交击处,只听得金铁交鸣之下一声闷响,那县卒连人带马被铁戟劈成了四截,刘无敌马前就像开了个染布坊,红的绿的黄的摊满了一地。 “哈哈哈哈…。”刘无敌仰头一阵狂笑,“当”地一声将铁戟重重地驻在地上,随手将身上披着的薄铁甲一把撕开,露出肌rou虬张的胸膛,指着身前已然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另四骑县卒,吼道:“你等还不速速上来受死!” 那四人原本不过是些普通的民壮,平日里仗着些武力欺男霸女还算拿手,哪里见过这等血rou横飞的血腥场面?他们看着赤着上身满脸浴血的刘无敌仿佛一尊魔神一般朝他们高声叫骂,脆弱的内心顷刻间崩碎了一地,噗通几声掉下马来,连摔落在地的环刀也顾不得看上一眼,连滚带爬地四散逃命去了。 “刘无敌,你竟敢当面杀我县卒?!”韩奎见此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被刘无敌一戟劈碎的一人一马,气急败坏地大叫道:“本县尉今日便治你个滥杀之罪!来人啊!”韩奎大叫一声,伸手就要去抽腰间的环刀。 “且慢!”程越朗喝一声,将手中带鞘环刀压在韩奎手腕上,不急不慢地道:“刘无敌虽性子粗鲁,但绝非残忍好杀之人,韩县尉不分事由便着急问罪,恐怕不太妥当吧?”说完,程越冷冷一笑,接着道:“况且,刘无敌乃侯王中军军士,在大破元柱、夜驱秀容诸战中军功卓著,曾被侯王亲口誉为勇士。如此猛士纵然行为有失,军司马尚且会稍加姑息,韩县尉不过区区一县缉盗、治安之长,只怕还不足以越俎代庖吧?” “你!”韩奎闻言大怒,想要抽出刀来时,却发现程越看似轻轻压在自己手腕上的刀鞘竟力重如山,自己暗暗用了好几次力都没能将刀拔出一丝一毫。他羞愤交加地抬起头来,正迎上程越两道淡淡的目光,目光清朗却带着nongnong的警告之意。韩奎心中猛地一跳,正准备出言反驳,猛听得耳边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叫道:“姓韩的,你家县卒惊了刘爷爷的马,杀了便杀了。休要在此聒噪,若是惹烦了我,可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县尉,拼着回营去挨顿军棍,刘爷爷也要把你脑袋割下来挂在城墙上!” “刘疯子不可胡说!”程越见刘无敌提着戟走近身来,便将压在韩奎腕上的环刀收了回来,轻喝道:“此间之事,自有参军做主,不得鲁莽!” 韩奎甩了甩腕,只见刘无敌已提着铁戟来到了自己身边,他那铁塔般的身子虽被程越拉住,但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nongnong的血腥味和暴虐的杀意让他浑身阵阵发紧。韩奎勒马后退了两步,吞了口唾沫,拱手朝柳昕深深施了一礼,哑着嗓子道:“请参军为韩某主持公道!” 自城门前无人迎候之时起,柳昕至此始至终未发一语,老谋深算的他自然感觉到了襄城县必然发生了什么不为己知的变故。因此,他对程越和刘无敌两人的所作所为也只是冷眼旁观,不加阻止。 此时见韩奎服软,柳昕心头略宽,过了好一阵,面无表情地说道:“刘无敌是侯王亲自从中军简拔的勇士,虽身为老夫护卫,却亦与老夫一样,深荷侯王此行之使命。今我等身临贵县,却横遭挑衅,无故被阻,刘无敌一时不忿,愤而杀人,老夫以为其虽说行止有失,却情有可原。贵县既不欢迎老夫一行,老夫断无惊扰之理,还请韩县尉将张凡、李泰两人唤出,老夫这就打道回颍川向侯王复命。韩县尉若有何委屈之处,只管呈书于侯王,是非曲直,但凭侯王处置便是。” “这个……”韩奎一听柳昕这话,心头大急,忙叫道:“参军,这都是误会,误会!” “哼!误会?”柳昕冷哼了一声,道:“那我问你,你们刘县令呢?老夫一行入县前便已差人通告,为何到此时都不见他差人回报?” “刘县令。。刘县令此刻不在县中。”韩奎嗫嚅了半天,艰难地回答道。 “不在县中?好一个不在县中!”柳昕摇着他那颗白发苍苍的头,激动地大叫道:“县令不在县中,那县丞呢?主薄呢?各功曹、录事、曹椽呢?难道一应文佐书吏都不在县中?”说完,他又瞪着双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看着韩奎,缓缓道:“既然县令不在县中,那老夫前来报讯的两名护卫为何至今仍未见踪影?难不成,韩县尉你的款待,足以让他们将身为护卫的职责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柳昕身旁赵况、吴贲两名护卫齐齐将环刀拔了出来,指着韩奎怒喝道:“速速将张凡、李泰两人交出来!” 城门洞两边的县卒见此,都呼啦一声围了上来,个个刀枪在手,火把灼灼。只是众人都忌惮刘无敌的残暴勇武,不敢逼得太近,都远远地站着大声呼喝。 “韩奎!你莫非想造反不成?!”赵况四下看了看,高声怒吼道。 “参军息怒!”正在韩奎无言以答,两边针锋相对之际,众人忽听得城内人喊马嘶,脚步纷然,乱糟糟之中,一个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襄城县功曹高成安奉县尊之令率吏民百姓恭迎参军莅临。” 襄城县功曹?程越狐疑地与柳昕对望了一眼,循声往城门里望了过去,只见原本空旷无人的街市上突然间涌来了一群人,当头是两名骑着马的文士,其中一人皂袍素裳,青巾小带,一副小吏装扮;另一人程越粗看有些眼熟,定睛一瞧,似乎是此前在县界之处与自己等人打过一个照面的张曹椽。两人身后跟着一帮子高矮胖瘦、服色驳杂之人,看其衣着打扮,倒是士农工商无不在列。 一众来人涌到城门洞口闹哄哄地站住脚步,那小吏领着张曹椽滚鞍下马,趋步来到柳昕身前,略一凝视后躬身下拜道:“参军远来辛苦,敝县招待不周,祈请参军见罪。” 柳昕皱着眉头看了看他,不悦地问道:“你便是本县功曹?” “襄城县功曹高成安,见过柳参军。”高成安直起身来,又拱手行了一礼,恭声答道:“刘县尊接到两名护卫通报,得知参军今晚将夜宿敝县,深感荣幸。不料俗务繁杂,一时实在无暇分身,故特命卑官领众人前来迎候。”说着,他抬头谄笑道:“县尊让卑官致意参军,昔日他出县为官时曾受参军教诲,不敢以俗礼轻民事,因此未能亲身前来拜侯,还望参军多多见谅。”
“高功曹不必多礼,”柳昕听到高成安如此一说,圆润的老脸上顿时浮现出了笑容,似嗔实喜地道:“刘琛这小竖子有此爱民之心,纵然是将老夫拒之于城外,老夫心中也欢喜得很。”说完,他转过脸去,朝尴尬地站在一旁的韩奎埋怨道:“韩县尉却不将实情相告,害得老夫白白做了回猜忌的小人。” 韩奎抽了抽脸上的肌rou,干笑了几声,道:“参军责备得是。敢问参军是否即刻进城?” “瞧瞧你这急性子。”柳昕哈哈一笑,道:“既然前有高功曹牵系,后有韩县尉驱逐,老夫岂敢再逡巡不进?这便随你们一同入城去吧。” “慢着!”程越见柳昕驱马便要往城里走,忙高声叫道:“柳参军且稍待,卑下有几句话想问问高功曹。” 柳昕将脸一板,沉声呵斥道:“程护卫,不可造次!” “参军且息怒,”高成安拱手朝柳昕一笑,转头对程越道:“既然这位勇士有事相询,卑官愿尽心替这位勇士释疑。” “冒犯了。”程越朝他淡淡一笑,道:“敢问高功曹,贵县中究竟有何重要政务,竟然能让一县之令长、佐丞、主薄同时闭门不出,不但入夜后都不得休息,且连河南王帐下参军、县尊授业恩师亲临都要避而不见?程某一介粗汉,对此颇为好奇,还请指教。” “这个……”高成安未曾想到程越区区一个武人竟会有如此细致的心思,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支支吾吾了一阵,涨红着脸答道:“这个,事关县政,请恕高某不便答复。” “这么一说,老夫也想问上一问了。”柳昕看了看程越,又瞧了瞧高成安,淡淡地道:“侯王领河南之地入梁,不仅受天子之命为大将军,亦身兼河南道大行台,军政民事皆可自专。老夫身为参军,也曾多预机密。贵县既有难决之事,老夫自然也是责无旁贷。” “这个……”高成安一楞,旋即苦着脸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左顾右盼地四下躲闪着眼神,时不时偷眼看向韩奎和张曹椽两人。 “既然柳参军问起来,我等实言相告便是。”张曹椽见柳昕脸上的怀疑之色越发浓厚,而身边不远处的刘无敌也已狞笑着将那杆血迹斑斑的大铁戟圈到了身前,他猛地往前迈了一步,朝柳昕拱手沉声道:“不敢隐瞒参军,今晚县中来了伪朝高澄的使者,县尊、县丞、主薄等人为策万全,故未能亲身前来迎候参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