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楹素被掳
突觉疲累。忘忧琴的声调低低浅浅，倒不如昨日大殿里的喜庆热烈。龙雀恍恍惚惚间，竟睡了过去。 织蜃岛万年灵性，探知心灵，为龙雀织了一个可遇不可求的美梦。 梦里，她还是龙雀，是东海龙宫调皮捣蛋的三公主，他还是青华，是三阙宫内众人膜拜的天尊。他们之间没有楹素没有至纯之血。她爱他到心底，他也没有将她忘记。一切都那么美好，可惜只是在梦里。 如果有可能，她宁愿就此沉睡，即便是活在虚无缥缈的梦境中又如何，至少她是快乐的。 龙雀在织蜃岛中睡了三天，做了一个又一个美梦，醒来后却听到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楹素被掳去了阴语山。 原来龙雀走后，青华立在漫漫黑夜中，心里突然莫名担忧，冥冥中似乎想起有那么一个人，害怕走夜路。可究竟是谁，却未有印象。还在沉思中，却闻得殿内传来楹素一声惊呼，待赶过去时，殿内已然空无一物，只剩龙雀从裙摆处撕下的红色布条，孤零零躺在光洁的地面上，透着冷冷寒意。 一时间天宫哗然，惊讶于何人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在青华天尊的新婚之夜掳走天宫天后，实在可恶至极。又言天宫必将全力搜捕，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方能彰显仙家雄威。 于是天宫派兵四处巡查，不出两天，便有了楹素的消息，掳走楹素的，正是阴语山的魔王，玄赤。 这也算不得奇闻异事，魔族魔王玄赤爱慕天宫九天玄女楹素之事，天宫上下自三百年前就已知晓，当年玄赤便上天宫抢过一次人，却是出师不利将龙雀抢了回去，不曾想今日竟然如此大胆，连青华天尊的妻子也敢抢，实是对青华天尊的大不敬。 是可忍孰不可忍，天宫于是决定重兵讨伐阴语山，誓要救回楹素天后，将阴语山移为平地。 龙雀与玄赤好歹朋友一场，不能见死不救，于是在听闻阴语山被天兵天将重重包围时，龙雀暂时放下情伤，带上秋水鞭，风风火火赶往了阴语山，正巧同亲自赶来营救楹素的青华碰了个正着。 青华果真在意楹素，不过是个阴语山，想他当年威震六界的雄风，从区区阴语山中救人，哪里需要这样大的派头。可如今的阴语山中里里外外，放眼望去皆是天兵天将，看这架势不仅想将阴语山夷为平地，还想教他永世不得超生。 虽然冲冠一怒为红颜，可青华这一怒，却是怒的不轻。 龙雀踩下云头落在他跟前时，他正冷着脸立在阴语山魔宫的门口，而魔宫大门紧闭，几乎颤抖。龙雀回想她同青华相识，到如今少说也有五年的时间了，即便青华一向不苟言笑，可她也从未见他这般冷硬过，大约玄赤此番，触到了他的底线。 青华瞧见龙雀，眉头轻轻一皱，未等龙雀开口，他便道：“你来做什么？” 龙雀思量片刻，客气道：“听闻楹素天后被魔王掳走，小神着实忧虑，便急急赶来，不晓得是否能助上一臂之力。”见青华似乎并不在意，忍了忍心中酸楚，又道：“小神与阴语山魔王玄赤倒是旧相识，还请天尊能够听小神一言，玄赤虽是魔族，可也晓得六界规矩，不敢对天尊不敬。此事大约其中有些误会，不如请天尊在此处稍等片刻，容小神进去说和说和，将楹素天后请回，也好过两界兵戎相见。”又客气询问一番：“天尊一位如何？” 然青华却是无动于衷，依旧冷着语气：“他如今胆大包天掳我天后，便是兵戎相见又如何？况且……”青华终于转过头来瞧了瞧龙雀：“听闻三百年前，他便有意将素儿掳走，今日故伎重演，本天尊又如何能容他？！” 龙雀呆呆望着他，听他口口声声素儿天后，仿若六界之中，唯有楹素无人可伤，无人可动。他威风凛凛不容置喙的口气，像极了那年芙蓉花下，他抱着她，说要爱她生生世世的坚定不移。 谁洒了谁的酒，谁又牵了谁的手。 世间事兜兜转转，这一场终了，下一场圆满，终究再不是原点。 如果我也能逢场作戏，是否也能同你这般，转身与他人婉转悠扬，浅吟低唱。 阴语山千里荒漠寸草不生，随着山风烈烈，龙雀自漫天风沙中醒过神来，突然一笑，明眸皓齿间覆盖了一层厚重忧伤。轻轻点头：“天尊说得是，掳走天后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确实应当严惩不贷。只是仙家都讲究一个慈悲为怀，想必即便玄赤掳走楹素天后，也会以礼相待，不会受什么委屈。常言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天尊又何必，同小小阴语山计较。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天尊对玄赤略施小惩，想必玄赤也会感恩戴德再不敢犯。如此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青华眉头轻挑：“本天尊只听闻东海龙宫三公主冰雪聪明，不曾想竟如此伶牙俐齿舌灿莲花，当真是深藏不露。” 龙雀苦苦一笑：“天尊谬赞，小神斗胆请求天尊容小神进去说服说服，倘若能到底也免了一场生灵涂炭。” 不曾想青华略略思考，竟点了一点头，龙雀冲他感激笑笑，转身扣响了阴语山魔宫的大门。 听闻是东海龙宫三公主，魔族守门者才颤颤巍巍开了门，将龙雀引向了内宫。殿堂之上，只玄赤一人单手撑头坐在宝座之上。 龙雀走近便是一巴掌：“都这个时候了，你竟还有心思睡觉，你可晓得一旦天尊出兵，你便会自此无家可归！” 玄赤抬头，疲惫不堪，眸中满是血丝，想必是多日不曾好睡。龙雀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如何成了这般模样？” “你如何来了？”玄赤并未答话，只是见着龙雀很是惊奇：“算起来，我们已经有三年不曾见面，只听闻你打败了安冥兮，好生威风。”又道：“你今日赶来，可是为我送葬？”苦笑一声：“不曾想一代魔宫。竟会毁在我的手里。” 龙雀拍拍玄赤：“如今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你既然来了，便会拼尽全力保你无事。你且放心，天宫众人大抵都讲究一个脸面，倘若你将楹素完完整整的送回去，再诚心实意的认个错，想必他们也不会赶尽杀绝。”话毕四处瞅了瞅：“你将楹素关在了哪里，快些将她带出来，等事情解决了，我们好好喝一顿。” 转身便要往魔宫的地牢里去，却是被玄赤拉住：“你说为何楹素不喜欢我，我难道就真比不得那个天尊？” 望着玄赤颓废的模样，龙雀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哪里有什么比得比不得的，不过是少了一味感觉罢了，你与楹素在月老的姻缘庙中未牵红线，有缘无份，便只能缘尽于此了。” 再想一想，她同青华，又何尝不是如此。 “都说人定胜天，我爱了楹素三百年，从未有过旁的心思，为何老天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容我尝了心中夙愿。雀儿你不会晓得，当我听说楹素要嫁给青华天尊时，我是多么的难过。他有什么好，为什么他已经是天尊，还要抢我的楹素？！” 龙雀瞧着他，瞧着他因为楹素而落寞至此，微微心疼。他如今的心思，她又怎会不晓得，当她生生喝下青华送过来的那杯酒，言不由衷的祝福他们时，她的疼痛，又何曾比他少？ 可是世间总有思而不得之事，她无缘青华，他无缘楹素，既然如此，为何不能放下。便是心如刀绞，她如今站在青华面前，还不是一样的伶牙俐齿头头是道，他可曾看出她有一丝心疼半分困扰？ 爱情算什么，不过是心情好时，拿出来品一品的菜肴。又何苦沉迷其中，受它控制。 龙雀看着玄赤，十分平静：“相思易老流年远，万丈红尘终归散，这世间的爱恨情仇，又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如今你为楹素痛不欲生，千百年后再回首，也不过是一段不痛不痒的过往。玄赤，你以为我不懂，可是你却不晓得，如今在你魔宫外头站着要讨回他楹素天后的人，一年前在蓬莱仙岛说要爱我生生世世，到头来昏迷一年，还不是连我是谁都忘了。你对楹素束手无策，我对他又能如何，看着他在我的面前牵起别人的手，你以为我会很快乐？” 无可奈何哀叹一声，要论这世间永垂不朽的，大约就只有这日复一日的眷眷时光。 玄赤闻言抬头，眸中惺惺相惜却又略略惊讶：“既然如此，你便默不作声任由他去？” “不然又能如何？” “倘若是我，我一定会去找他问个明白，也不枉费我对他倾心一场。”玄赤振振有词。 龙雀笑，自窗口溜进的风带起她耳边细碎的发：“他记得所有人，却独独忘了我。如果这就是他想要的结局，我又何苦去庸人自扰。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样也未必不好。” “你却甘心？”玄赤讶然。 “无所谓甘心不甘心。你瞧，他如今身体康健美人在怀，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无意间将我忘记，这于他而言，也没什么要紧。”不知不觉间，龙雀竟以过来人的身份，安慰着玄赤，到底苦口婆心：“既然楹素于你无意，你又何苦强求，倒断了二人的往日情分。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世间，哪里除了楹素，便找不到一个能与你相守到老的女子。玄赤，莫要执着，早些放手，早些想开为好。” 玄赤终于沉默，许久抬头：“然你如今，可曾想开放手。” “我与你不同，他的记忆中不再有我，便由不得我不放手。不过如今，倒真是想开了。”龙雀走至殿偏处，随手拨弄着高挑的烛台，上头烛火盈盈索索，不安的跳跃着，而那样的烛火跳动在龙雀的眼中，却如同当初青华的婚礼上，她旋转跳跃的凤舞九天。 龙雀回头，看着玄赤：“终究楹素如今已同青华天尊拜了天地，你心中再有不舍，也不应当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即便你一人身亡死不足惜，难不成你还要拉着整个魔宫与你陪葬？事实既然已经无法挽回，不如安然接受，何苦自己折磨自己。你将楹素禁在你的魔宫中，到底也不是长久之计，如今宫外头都是天宫的人，但凡青华天尊一声令下，凭你小小魔宫，如何能同千军万马相抗衡。我虽晓得你向来不惧生死，可如今你已是魔族的王，多多少少，要为你的部下考虑考虑。他们有何过错，要陪着你经受这样的苦难。” 玄赤却是无比纠结，痛苦的捂住头：“即便如今我想挽回，却已是不能了。” 龙雀大惊：“你将楹素如何了？” “我并未将她如何。”玄赤回答：“只是荔蓝趁我不注意间，将楹素劫走了。我派人四处寻找，却始终不见其下落。” 荔蓝是玄赤的表妹，自小父母双亡，一直在魔宫中长大，因着二人日夜相对，荔蓝便对玄赤日久生情。奈何玄赤的眼中心中，除却楹素，再也容不下旁人，只苦了荔蓝一腔热血，却暖不了玄赤这颗无意之心，于是荔蓝便将所有悲愤，尽数洒在了楹素的身上。 魔宫长大的女子，都比寻常女子要飞扬跋扈些。稍稍不顺心如意的，基本都靠武力解决。况且荔蓝自小混迹在魔宫一帮男孩子堆中，性子更是火辣狠毒，因而玄赤才会如此担心。倘若楹素有个三长两短，想必他们也不得安生。 而如今迫在眉睫的，却还是要安抚住青华这股随时会爆发的力量。龙雀进入魔宫已有一段时辰，如再不出去对青华有个交待，想来大战不可避免，于是龙雀思前想后，暗地里着玄赤加派人手寻找楹素，而她则出去，想尽一切办法拖住青华。 其实内心里，她是不愿同青华再度相见的，她不晓得自己在青华面前假装出来的云淡风轻，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可如今生死攸关之际，却也由不得她选择。 想起当初，似乎也是在被迫中一步一步同青华靠近，却是在不知不觉间，对青华存下了小心思。如今她已告别同青华的过往，原本以为可以让时间愈合这遗留的伤，却不想还是要在身不由已中去演一场原本已经落幕的戏。她已卸下浓妆，却要再度上台，能坚持着不被看透的原因，除了她的演技，便是他的漠不关心。 厚重的大门再度开启，眸中青华的身影随门缝张开而原来越清晰。她同他之间分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在她看来，却如同千山万水难以跨越。 她还是从前的龙雀，而他再不是以往的青华。 时光如常，唯有物是人非最教人伤感。 人间是不是有那么一句话：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是怎样的锦心绣口，才能说出这般肝肠寸断的话。 可龙雀不会哭，也许只有真正心如死灰生无可恋时，龙雀的泪，才会自眼眶中流出，然后沉睡一千年，醒来后忘记过往重新开始，这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龙雀突然无比的羡慕起青华，将一个人完完整整的从生命中剔除，原来这般简单。 暗暗深呼吸，龙雀如同奔赴刑场般走近，提起虚假到连自己都恶心的笑，再度同青华相对而视，却突然间不晓得如何开口。原本在心中早已想好的理由，在对着他的脸的一霎那，成了空白。 于是再不敢望他，低头支支吾吾：“我……我……” 倒是青华开了口，径直询问最关心的人：“楹素如何了，本天尊依言等了这般久，你却为何不将楹素带出来？” 心口又是重重一击，抬头却再没了慌张：“倘若楹素天后遭遇不测，天尊要如何？” “若是如此，六界之内，便再无魔族。”青华字字铿锵，不曾犹豫。 那年天溪池边的情景再度在眼前浮现，他于两人中选择楹素时，也未曾有过犹豫。她记得他抱着楹素，仿佛一件稀世珍品，小心翼翼。 他对楹素的重视，未有丝毫的删减，三年前如是，三年后亦如是。而龙雀开始怀疑，她于这之间的小插曲中，扮演的究竟是个怎样的角色。 也许只是青华心血来潮时，打发时光的消遣品。于旁人看来，是否也算得一种福分。 不由苦笑：“天尊对于楹素天后的情谊，当真……当真教人羡慕。” 而她的隐隐落寞，不经意间落入青华眸中，竟也起了淡淡涟漪。眼前女子眉目如画，却为何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忧伤，她抬头看他时，却仿佛是在看着另一个人。猛然想起那夜的话来，她双眸痛苦绝望，望着他字字悲凉：“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你也会如我一般痛苦绝望，因为忘了生命中那个很重要的人。” 原是他将不该忘的人忘记了么？昏迷一年后苏醒，虽事事都记得，可不晓得为什么，脑中总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悠悠荡荡，看也看不清。只晓得她一袭‘红色衣袍热烈如炽，一如眼前的她。 可她是谁，他却没有半分的记忆。当他顺从天宫众人的意见娶楹素为妻时，不晓得为何囚竹会剧烈反对，他一气之下离宫而去，只留下一句“原来从前你皆是作假”这样不明不白的话。 他娶楹素，不过是因为她为了救他花了七成功力，知恩图报，他娶她终身照顾，也无可厚非。而他只身一人千千万万年，天后位置由谁来坐，他从未在意过，既然天宫众人皆言天后非楹素莫属，而他顺而从之，也无不可。 可眼前女子，竟教他重新思考这场婚礼的意味来，那夜她于宾客席间舞的那一曲凤舞九天，他竟隐隐觉得熟悉，再细想时，却是毫无头绪。那夜本是六界同庆的时刻，而她尽管提着笑，眸中失望哀凉却清晰可见。究竟是什么，教她如此不快乐？ 终究忍不住问出：“我们从前可曾见过？” 他看着她惊讶抬头，眸中惊喜喷薄而出，却是在瞧见他询问疑惑的眼神时渐渐消失，她笑着回问：“天尊对我可有印象，若是有，便是见过，若是没有，自然不曾见过。” 他于心中细细盘算，除却婚礼那夜，他与她，确然素未谋面。也许是他多想，待他收回思绪时，却听得她问：“天尊可曾收到过七巧琉璃珠？” 他细细回想，道：“不曾。” 原来如此，她原本想物归原主，却不曾想他并未收到。 他又言：“七巧琉璃珠一直是繁儒保管，本天尊从未将它送于过任何人！” 竟将这个也忘了，既然如此，是否她拥有至纯之血一事，他也已忘得一干二净。不知如此，对她来说，是福分还是煎熬。 突然苦笑，转眼望了望荒凉山头，他身后百万雄兵伺机而动，而她只身一人，想在他的攻击下，保护想要保护之人。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同他相互对峙兵戎相见。 她突然问：“天尊已活数十万年，可曾对哪位女子动过心？” 他不明其意，锁了锁眉头不曾回答，她倒也不再追问，只指了指身后魔宫，如实相告：“真是不巧，天尊心心念念的楹素天后如今并不在魔宫中，昨夜她被荔蓝劫走，如今下落不明。倘若天尊仁慈，请宽宥几天容我们好生寻找，必将楹素天后完好无缺送回三阙宫内，倘若天尊不信龙雀之言，龙雀只能硬着头皮一战，除非龙雀死了。否则，休想踏足魔宫一步。” 青华饶有兴趣将龙雀打量一番：“这里头的魔王，同你是怎样的关系，可教你如此拼死相互？” “他是与我惺惺相惜之人。这世上除了他，再无人能晓得我的痛。” “这样便足以教你付出生命？” “我只是害怕，万一他死了，我该同谁去诉苦。倒不如死在他的前头痛快些。” 青华的眉头锁得更紧，他看着龙雀坚定的眼低垂的眸：“你似乎很难过，究竟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心口突然又痛了，真是可笑，青华竟然会当着她的面问出这样的话。龙雀抬头，不自觉的看着他笑，却是酸涩无比：“伤我的人，如今过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我找了，可是他已经不爱我了。他的身边有旁的女子，他不晓得我是谁，也不晓得我其实很难过。” “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是啊，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人，他伤了我的心，可他却不晓得。” “下辈子不要再爱他了。” “嗯。下辈子……再也不要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