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蒙一个人好难
啤酒妹从马路对面的小超市出来,慢腾腾往回走。超市伙计先把酒搬了过来。 程旭东说:“小妹,都是做零售的,你看人家,送货上门,服务到家。” 啤酒妹说:“这点货他们根本不送,我求半天才送过来的。” 程旭东说:“为什么不自己动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啤酒妹朝胸前一指:“大哥,你看这儿。”又转过去,把背亮给我们,“再看这儿。”她胸前背后印着大大的“金威啤酒”四个字。 程旭东咬牙切齿,小眼圆睁,朝短裙下那翘翘的臀部做了个“抓”的手势。迅即又若无其事收回来。 这一幕把我看笑了。这货成天没个正形,哪像年过三十的人。 啤酒妹说:“我们只能推销这个。要给经理知道我吃里扒外,帮客人买别的牌子的酒,这份工作就保不住了。” 程旭东说:“你一个月能挣多少?” 啤酒妹说:“底薪加提成,差不多有5千。” 程旭东说:“挺不错啊。”又对我说,“老蒯成天对着电脑,茶不思饭不想的,也才挣5千。” 我说:“老二,这话我可不爱听,老蒯也就两三千的水平,拿5千是赶巧了,人家刚好缺人。” 啤酒妹说:“大哥,我们这钱不好挣,跟干电脑不能比。干电脑冬暖夏凉,旱涝保收;我们夏天还好,顶多有蚊子咬,到冬天穿这个,腿上冻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程旭东说:“会不会碰到坏人?” 我说:“只要你不起坏心眼,她就碰不到坏人。” 啤酒妹笑得跟啥似的,半天才说:“好了,不和你们说了,把酒钱给我。” 我说:“老二,拿50给她,不用找了。” 程旭东当真拿了50给她。啤酒妹作势找钱,我挥挥手让她走了。 程旭东说:“老大,真有你的,一箱啤酒36,你让我拿50不用找了,人情归你,冤大头归我。” 我说:“有风险就得有收益,人家冒着丢掉工作的风险给你买啤酒,给点小费不应该嘛。” 程旭东既然声称冤大头归他,我准备让他再当一回冤大头。 我说:“老二,啤酒已经到位,咱下点注,来点刺激。” 他摩拳擦掌,念念有词:“东风吹,战鼓擂,现世界上究竟谁怕谁,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 我说:“今天里外里下来,得1千块钱埋单,要不这样,谁输谁埋单。” 他说:“赢了有什么好处?” 我说:“输的除了买单,再给赢家1千块钱。” 他说:“一言为定!” 这个赌局对程旭东不公平,其本质是把原本归我的义务,埋单,变成了双方的义务。如果我赢,程旭东就要输2千,1千给我,1千埋单;如果程旭东赢,我只输1千,因为埋单原本就是我的义务。还有第三种可能,平局,但平局的可能只有1∕7*1∕7=1∕49,2%多一点的实现概率,可以不予考虑。 也就是说,这个赌局于他而言是以大博小,于我而言是以小博大,不论输赢,都是我占便宜,他则冤大头当定了。 程旭东完全没有意识到其中的玄机。我打算等结果出来后再告诉他真相。 我俩各自拿起一瓶啤酒。我用起子撬开瓶盖,把它小心翼翼放进口袋。程旭东把酒瓶对准桌沿一磕,直接把瓶盖翻过来放在桌上。我俩谁都没看是“再来一瓶”,还是“谢谢惠顾”。 我举起酒瓶,庄严地说:“千江有水千江月。” 这话啥意思,鬼知道。但我知道,程旭东会接下一句。 打大学起,这就是我俩对“暗号”的方式。比方说,去社会舞厅跳舞以前,我俩会在寝室打扮打扮,完事,我幽幽地来一句“七八个星天外”,他同样幽幽地回一句“两三点雨山前”,我说“走”,他说“走”,然后我们就义无反顾地走了。外人莫名其妙,我们则乐在其中。 果然,他脱口而出:“万里无云万里天。” 有旗鼓相当的意味。有英雄相惜的感觉。 我盯着他:“老二,” 他目不转睛:“老大,” 我说:“走!” 他说:“走!” 我一扬脖,一气干掉一瓶。 他一扬脖,也一气干掉一瓶。
我说:“老二,我觉得我们还年轻。” 他说:“老大,我们的确还很年轻。” 我说:“老二,请!” 他说:“老大,请!” 我们又各自拿起一瓶。又是一气干掉。 拿第三瓶的时候,程旭东忽然说:“不对。” 我说:“哪里不对?” 他说:“你看,我输了,我拿1千给你,再拿1千埋单;你输了,你拿1千给我,再拿1千埋单,是不是这样?” 我说:“是这样,有什么不对?” 他说:“如果我俩不赌,谁埋单?” 我说:“蒙你一下就那么难吗?” 他说:“蒙一个人真的好难。” 喝到最后一瓶,我说:“老二,你的运气总是那么好,我不服气。” 他说:“老大,你是只看贼吃rou,不看贼挨打;只看怀孕的幸福,不看****的辛苦。” 我说:“为什么有的贼总挨打,却吃不上rou;为什么有人只有****的辛苦,却没怀孕的幸福?”其实说的是我自己。 他说:“反正你说过,运气这玩意靠不住,只有合‘牌理’,获胜才是大概率事件。” 我说:“我不想听这些正确的废话,我就想看结果。赶紧喝,我要看结果了。” 也许是喝多了,我借着酒意,宣泄心中的愤懑。 程旭东已经成为房奴,辛苦而又幸福的矫情的房奴。三房两厅一厨两卫两阳台,总价140万,他付了一半,另一半十年付清。房子在香蜜湖――此地乃深圳公认的高尚地带,目前刚打完桩。 我相形见绌。一方面有事业,一方面却没钱;一方面口口声声大丈夫何患无房,另一方面无房的隐痛却时时在心里发作;一方面逢人就宣扬房价的离谱,另一方面却眼见房价越来越高、身边人越来越多成了有房一族。 工厂境况不佳,我压根不会考虑这些;现在境况还行,我的烦恼就像春草一样繁茂,充塞了整个心野。 眼下,我需要一个高手――真正懂得经济并且能说服我的人――来解开我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