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6

    三位各怀着不同想法的美女在思量着自己的事情的时候，大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有客人吗？”林雪问道。

    “会是谁呢？”主人自己似乎也觉得很好奇，她从厨房里探头过去：“哎……你们是谁？”

    大门是一对可以从内外都好拉开的玻璃门，平时门外有一把挂锁，如果梅婷想要在这里过夜的话，就会从里面把挂锁锁上。今儿她“请客”吃饭，自然不用落锁。

    她现在看到的，是一群衣衫并不怎么整洁的农民工，拎着各色家伙道具在客厅里晃悠着。她一出声，对方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好像都愣了几秒钟之后，一名四十多岁的民工道：“我们找领导的。”

    梅婷舒了一口气：“这里没有领导。”

    “工地还欠我们工钱呢。”

    “这里是售楼部……还没有开始营业呢。没有领导。”

    “领导不见我们，老板也可以。”民工们似乎还是不死心，不但没有退出客厅，却反而朝这里围了过来。

    梅婷皱起了眉头：“哎……你们……注意点。这里是样板房，弄脏了可是要赔钱的。”

    民工们看看周围富丽堂皇又颇为土豹子气息的装饰，感觉仿佛这里真的是有老板的样子，更加一口咬定，绝不肯离开了。

    能随便指挥保安的会是一般人吗？农民工们的心里如同明镜一般雪亮，更是嚷嚷着非要见领导，见老板不可。

    艺术家虽然拥有着批判的武器，但农民工的手上还有着武器的批判。看着那些刨土的家伙，虽然也能摆弄一些雕凿大理石家伙的梅婷感到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你们快走吧，这里真的没有领导！”

    林雪却拉了拉她的袖子：“老师……他们……也怪可怜的……”

    那些人听到了有人要为他们说话，当即是恨不得跪下来磕十八个响头。一瞬间又把林雪给包围住了，一口一个小姑奶奶叫的可亲热了。他们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又浓妆艳抹的，估计不是当成了土老板的亲闺女，就是老领导的新小三。

    林雪这辈子大概也还没有享受过如此被人簇拥着的感觉吧，只是在她身后还在默默吃着东西的藿香心里又开始嘀咕了：这位小姑奶奶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赶紧把这些腌臜的下流汉打发走了不好吗？难道还想要留他们吃晚饭不成？

    趁着林雪被那群农民工围着的时候，梅婷快步走到客厅里，那里的一个柜台后面藏着一部座机，能够直通到保安大队的调度室。

    她抓起电话，一边看着贴在桌子上的电话表，一边按下数字键：“喂，是保安吗？我这里是售楼部，我是梅婷。我们这里来了一些农民工，你们派人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放下电话后，梅婷叉着腰：“我可是已经叫了保安来了，你们有什么话出去说，这里是样板房，弄脏了是要扣钱的！”

    很遗憾，她的这一番恫吓并没有吓到谁，甚至于让那些农民工们感觉到有一些好笑，其中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雪碧瓶子——瓶子脏兮兮的，简直就像是从下水道里掏出来一样——对着三位美女晃了一晃：“知道这是什么吗？”

    林雪和藿香傻乎乎地摇摇头。那个农民工打开了瓶盖，一股浓烈的味道散发了出来；“这是汽油，只要倒出来，你们全都得化成灰！”

    这下子，不论是圣母天使林雪，还是看戏小能手藿香，全都真的傻了眼。即便是见多识广，吃过洋墨水的梅婷也吓了一跳；“你们不要乱来……我们都只是……给老板打工的，你们不要乱来啊！”

    “别废话！”

    晃荡着大半瓶子散装汽油的农民工终于失去了开始的那种有求于人时的萎缩，开始变得有些……凶巴巴，恶狠狠……至少在林雪看来也不过如此。她仍然壮着胆子试图要和他们保持着交流：“你们……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好好地说，先把瓶子放下……好不好……”

    “小姑娘，老实点。”一个家伙挥舞着羊角锤，在大理石台面的餐桌上敲了一下——梅婷很是心疼了几秒，因为那是自己最喜欢的一张桌子。

    藿香吓得连连后退，恨不能缩在墙角里让全世界都看不到自己。只有林雪还壮着胆子，妄图说服这些暴力讨薪的农民工们。

    很快，保安队带着人来了。他们本以为不过是一次稀松平常的驱逐任务，却没有想到居然是闹了一个大新闻——就让几个刚刚享受完自助餐，还没有离开的新闻记者捡了个宝。他们已经咔嚓咔嚓的拍了好多照片，有钱的掏出大哥大给自家领导汇报突发事件，没钱的也妄图在这荒郊野外能够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来满足自己的通行需求。

    但不管怎么说，这事情现在是闹开了，虽然不比外国电影里会有电视台立即赶过来搞直播（跑得比谁都快）。但是在里面宴会厅里酒性正浓的一群人此刻却几乎都一瞬间醒了酒。心里埋怨的，嘴巴上唠叨的，各自不足，难以言表。而被那群人定性为“穷凶极恶的违法犯罪分子”的农民工们，也似乎是从门口保安的畏畏缩缩中找到了自信。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他们那一万年也不变的要求：“我们要见领导，我们要见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