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胜败在此一搏,而胜者所要付出的代价,将会令他们自己也胆栗心寒。但是双方都杀红了眼,为了一争短长,复仇雪耻,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即便有少数理智尚存的人,身处这种情形下,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腥浩劫的发生,而无力回天了。 恰恰在这个节骨眼上,东西两面的山谷中,涌出来无数的官军弓箭手。同时,百多名锦衣校尉,簇拥着一个人,踏入战场的中央。交战的双方,都惊愕地停下了手,各自盘算着如何应对这突然降临的棘手局面。 锦衣卫指挥同知北季鹰居中而立,他的身侧是邓中离、洪泽深、毛槐、苏铎四大千户,他们是锦衣卫十三太保中的前四位,上次在天香山庄逞凶的那个蒋邑,不过排名第五,至于田云横、边世宜更是次居其后的小角色了。其余的六十几名校尉,不论是千户、百户,还是总旗、小旗,也都是百里挑一的武功好手,即便如此,这些久经阵仗的锦衣高手们,面对眼前的险恶形势,亦不禁头皮发紧,心里打鼓。因为他们都清楚,两边聚集着三四百名杀红了眼的江湖人物,倘若局面失控,这些人往中间一挤,他们当中,没有几个能活着出去。而外围的弓箭手则是远水不解近渴。所以就连邓、洪、毛、苏四大高手的心里面,也如同压上了千斤大石,喘一口气都觉得沉重无比。 雁翎刀客北季鹰,泰然若素,目中冷芒灼灼,神态威严的点指两派首脑,言语铿锵的说道:“诸位皆是武林巨擘,名宿宗师,竟目无刚纪,私自纠众械斗,杀伤人命,国法难容!北某个人虽然敬重你们在江湖上的名望,但是不能因私废公,我决定带尔等回京,交刑部衙门法办!” 一番话,就犹如滚开的油锅里倒进去一瓢水,轰的一声,四处哗然。怒吼声、叫骂声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把人的耳膜震穿。 三垣宫一方多是巨枭,一个个俱是心狠手辣,无法无天的亡命徒,根本不买官府的帐,更有不少人身负大案,视公差为死敌。 侠义道一边,绝大多数人为声名家业所累,不愿也不敢跟官差公开对抗,但是锦衣卫对已方大本营的暴行,令他们切齿刿心,压在心头的恚恨尚未宣泄,如今闻听又要抓人治罪,正可谓火上浇油。也是明代的特务统治太不得人心,一时间,群情激愤,大规模冲突,一触即发。 “鹰犬,还我jiejie命来!”可是谁也没想到,当先发难的竟是一位相貌俊逸的弱冠少年,只见他铁青着脸,双目怒睁,左手紫金箫,右手窄刃剑,箫走林氏九龙御天打xue法,剑发龙虎山青萍剑术,俱是两派武功里最狠、最猛的夺命辣招。 刚刚赶到的林逸,惊闻感情笃深的三姐自尽的噩耗,悲痛欲绝,再听莫妙言哭述,情如兄弟的祖宝胜、石凯尽遭锦衣卫的毒手,不由得发指眦裂,率先闯出,杀向锦衣校尉的大阵,紧随其后的是一路追踪他而来的张紫薇。 没等两个年轻人冲到近前,早有一人抢出,一杆青铜槊,拨箫压剑,截住了林逸和张紫薇。乃是锦衣千户苏铎。侠义道这边,又接连纵出二人,一个是心怀丧女之痛的轮剑罗刹独孤仪,另一位则是惨失爱侣的昆仑游侠岑雪玄。他们俩都将林迪之死归咎在了锦衣卫的头上。 “跟他们拼了!”林台天的二弟子蒙天广雷吼一声,数十名林氏门人,如同愤怒的雄狮扑向锦衣旗校。毛槐舞齐眉棍,洪泽深挥鱼骨剑,督众校尉上前迎战。 本可以坐壁上观的皇甫辉,却不甘寂寞,指指点点道:“你们看,你们看,白道的人都敢跟鹰爪子们玩命,咱们再不出出头,肯定会给他们耻笑,说咱们是孬种。我看咱们也都别端着了,哪一位敢去会会那个锦衣卫的头儿哇?他可是当今中原武林第一刀客,胜了他,便是当之无愧的刀王啦!”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把目光瞄向血影刀煞。 “刀王有啥稀罕?那家伙的鸟样,叫人看着就不顺眼,我去教训、教训他,让他走着来,爬着去!”司空锐狂妄地说道,血红身影腾空掠出,高声叫嚣:“姓北的,别他娘的太神气了,让老子掂掂你小子到底有多大的斤两!”话落人至,血影刀电掣而出,猝然攻入锦衣旗校的丛中,两名小旗出剑截击,刹时变成无头之尸。 叮一声脆响,一只链子飞剑,荡开了袭向第三人的血影刀,救了那人一命。邓中离冷嗤道:“匹夫,想和北大人动手,你还不配!先接大爷我三招!” “,老子就先宰了你这个替死垫背的,看刀!”纵横西域二十载的血影刀煞狂叫着,一口气劈出了令人气窒神眩的一十九刀。邓中离虽然守多攻少,却是章法不乱。司空锐知道遇上了劲敌,急切间,想不出取胜之法。 “啧啧,还真看不出,鹰爪子里竟有这等高手,难怪他们敢大模大样的来咱们这里吆五喝六,说三道四。”仙机居士的话激怒了一旁的摩天蜈蚣:“哼,我就不信,这帮龟孙子不是娘生rou长的,我这就叫他们尝尝典某的宝贝玩意。”他大喇喇地说着,悠闲地迈开步子,也不见他如何用力,速度却是飞快,眨眼之间便已到了校尉们的跟前,脸上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抬手打出了两溜碧绿火焰。 校尉们闪躲拔打,仍难脱厄,那东西略一着力便化作星星点点的火粒,落到人身上直往rou里烧,顿时四、五个旗校抛了兵刃,手忙脚乱的拍打身上的火苗,哪知明火灭了,被烧到的皮rou愈加钻心的疼,有两个小旗已然滚倒在地,身子缩成一团,抽搐着呻吟不止,余者无不变色。 “哈哈哈。”典元通得意地狂笑:“龟孙子们,爷爷的见面礼滋味不错吧,我这儿还有更好的哩!” 林木间,齐元朗见钟、杨、段、季诸人面带难色,焦灼的捶头叹息。知道他们怕得罪了官府,殃及家业,自己又何尝不为此担忧,而首两端呢?看看三垣宫一方也出了手,战场中已是混战局面,咬牙道:“诸位,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林家的人与官差拼到玉石俱焚,依我看,咱们只需把面孔罩住,最好不用自己的兵器和武功,混乱之中,他们辩不出咱们谁是谁,拿咱们也没办法,法不责众嘛。” 众人闻言无不舒眉展颜,能痛击飞扬跋扈的锦衣卫,实乃平生一大快事,当下纷纷裂衣蒙面,胡乱在地下尸体旁cao起一件兵器,蜂拥而出,冲过去对着锦衣旗校就是一通大砍大杀。 在北季鹰的预料中,三垣宫一方的邪派人物,大多桀骜不逊,犯起浑来有可能会拒捕殴差,而侠义道的人则未必敢公然对抗。可事实恰恰相反,三方混战的局面对自己极为不利,若不及时遏制,自己的百八十名部下,恐怕都得扔在这太白山。严峻的形势不容他再有片刻的拖延,遂沉声喝道:“卢千总,你带上十名铳手,把那个放毒的家伙给我轰掉!” 神机营千总卢象杲,三十出头,方脸大眼,相貌威猛,,他的哥哥就是去年在钜鹿,与入侵清军血战身亡的明军督师卢象升。神机营乃京师三大营之一,专用火器,是当时最先进的部队。此番远征陕西,北季鹰特意请自己的好朋友,率领其属下的二十名神枪手,作为自己的秘密王牌,以备危急时使用,想不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摩天蜈蚣典元通,当真是大显神通,三尸珠、化血毒散、蜈蚣荧火弹,层出不穷,须臾之间,已有七名锦衣高手中毒丧命。 神机营千总卢象杲大声吼道:“闪开,都闪开!”在前面苦撑的五名锦衣旗校慌忙跳开。十名火铳手分作两排,前面的单腿跪地,后面的叉腿站立,十杆火铳一齐瞄准了摩天蜈蚣。 典元通可半点不呆,识得此物厉害,当即足尖点地,身形拔起一丈有余。火铳轰鸣,一团团灼热的枪砂擦过他的靴子底。九只蜈蚣爪凌空打出,由于心骇神悸,准头大不如前,即便如此,仍有三个铳手扔枪倒地,顷刻毙命。 第二排枪响了,典元通的身子筛糠般地抖了又抖,重重摔落地上。他的几名心腹弟子,不顾死活地冲过来,各式毒器雨点一般打出,正在装弹的铳手又倒下了三个。卢象杲急了,打腰间抽出两只短铳,砰砰两声,撂倒了最猖狂的两个,其余几个为之气夺,架起典元通,仓皇后退。 混战中,本居优势的铁爪神鹰,背后突然挨了一剑,这一剑,来势飘乎,疾逾闪电,绝非寻常人所能发。重创之下的季镇淮本能地扭过脸,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暗算了自己,与他对阵的锦衣千户苏铎,怎肯错过此等良机,手中的青铜戈狂挥,击中了铁爪神鹰的耳门,季镇淮的尸身飞出丈外。苏铎正为如此轻松的打发掉强悍对手而得意,刺中铁爪神鹰的那把剑,又飘向了他的颈口。 锦衣千户慌忙歪身推戈自保,肩头衣裂血出,骇然一式“枕戈待旦”,向出手阴毒的蒙面人发起了反击。只觉对方的剑招怪怪的,有些不伦不类,但是功力精深,暗忖:若非此人为了隐藏其武功路数,而束手束脚,自己绝接不下他的二十招。 林逸、张紫薇和独孤仪背靠背,倚在一起,三人的周围是以毛槐为首的三十几名锦衣校尉,再外面则是丰良复率领的数十个林氏门人。 岑雪玄独战北海神蛟洪泽深,满腔悲愤的昆仑游侠,激发出十二成的潜力,一口游龙剑,直杀得对手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杨干雷和段林壑督着门人与数目相若的旗校打得是难分难解。 离战场十几丈远,齐元朗和宗岱,守护着恶战之后的林台天、宗擎大师运功疗伤。塞上双英则按照铁掌孟尝的密令,率领三十名大圣庄好手,悄悄潜向山谷的东侧,以图在局势恶化之时,从那里撕裂官军的包围圈,破围而走。 “卢老弟,打得好!”北季鹰赞许地拍了一下卢象杲的肩膀:“带上你的全部人手,掩护周副千户他们的人往西撤,尽快与李游击他们会合。” “那北兄你呢?”卢象杲关切地问。北季鹰手指被困的洪、邓、毛、苏等人,语气坚决地说道:“我得去把那些兄弟都救出来。老弟,这余下的几十号人就全交给你啦,快走,挡路者,格杀勿论!” “北兄放心,但有小弟三寸气在,绝不让咱们的人吃亏!”卢象杲慨然应道,挥动短铳,向刚刚装添完枪砂火药的神机营铳手们吼道:“列雁形阵,向西,听到我的命令就开火,挡我者死!” 十四名火铳手排成人字形,缓缓西行。他们的中间,是三十名来自北镇抚司的校尉,这些人的武功大都稀松平常,却是抓捕拿人的能手,可惜没有用武之地,此时此刻反成了累赘。 “闪开、闪开,拦路者死!”铳手们学着卢象杲的样子,扯着嗓子喊着吼着,一步步向西边推进。森森枪口齐齐地指向,两边逼拢过来的江湖人物。偏有些个不信邪的主儿,以为自己练的什么金钟罩,铁布衫可以抵挡得了枪弹,舞刀抡剑扑向官差的队伍。 “放”随着卢象杲的喊声,枪声大作,七只火铳喷出火焰枪砂,武林人物登时躺下了个。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用暗青子喂他们!”刹时间,上百枚各式各样的暗器,如蝗飞蚁聚,劈头盖脸打将过来,几名铳手丢枪翻倒。第二排铳又响了,夹在中间的锦衣校尉能打暗器的,也纷纷发出按暗器还击。 双方隔着数丈,难以计数的暗器在空中交织、碰撞,连成一片的破空锐啸,夹杂着火枪的轰鸣声,令人神骇心惊。到底是火器的射程远,杀伤力大,绝非靠人的手力抛掷的暗器所能及,江湖人物吃亏不小,片刻之后,已有二十多个人死在了乱枪之下,受伤的更是不计其数。余者心里发毛,纷纷后退。官差的队伍也抛下了十来具尸体,好歹算是冲出了江湖人物的包围,同西面的官军会合到了一处。 千总卢象杲身中两只飞蝗和一柄柳叶飞刀,万幸的是上面没有涂毒,却也痛入骨髓,其手下残存的七名铳手也是个个带伤。他心里牵悬好朋友北季鹰的安危,又折回去十几丈,站到了一块高大的岩石上,手搭凉篷,向山谷中翘首眺望,打算一旦发现好友危急,即刻杀回去援救。 北季鹰掣出秋水雁翎刀,先奔被段林壑、杨干雷等人困住的三十来个旗校。伏牛门主的流星锤暴发,哗楞楞将雁翎宝刀缠住,正欲发力夺刀,忽觉一股巨力沿锤链反震过来,虎口如遭针刺火烧,锤把几乎拿捏不住,无奈撤锤发掌,不料与对手的掌力碰了个正着,强弱立判,惨哼一声,连退数步。金枪门主见同伴危殆,急挺铁棍来援,双膀发力,抖出一片棍影罩向锦衣同知。 北季鹰本可以重创段林壑,只是他不想与白道人物结下深仇,故尔撤回了三成掌力,反手运刀一式“秋雁振翎”,伴着几声脆响、几簇火花,在杨干雷信手抓来的齐眉棍上,添了数道深深的豁口,冷斥道:“哼,杨家枪,不过尔尔。” 金枪门主被喝破武功路数,心下慌乱,变招稍迟,,栗人的刀芒已经袭至胸前,骇然暴退,衣襟炸裂,胸膛上现出一道半尺长的血槽。若非雁翎刀客手下留情,他定难逃脱开膛破肚之灾。怔忪之际,北季鹰刀掌暴发,将铁松子逼得是一退再退。众校尉见上司如此神勇,士气大振,反攻过来。侠义道三位主将受挫,只得后撤。 北季鹰见好就收,命令部下退向安全的地方,自己斜插过去,与大占上风的昆仑游侠刀剑交击,拳掌相对。目不见睫之际,二人已拆了十七八招。岑雪玄只感到胸闷气窒,一连退了四五步方才拿桩站稳。 锦衣同知由衷赞叹:“年轻人,好俊的身手,昆仑派之幸,望自珍重!”言罢拉起汗流浃背的洪泽深,继续向前突。苏铎苦战的那位执剑怪客看出风头不对,狡猾地抽身而走。本已不支的血影刀,更是狼狈,慌乱之中,挨了邓中离一飞剑,仓皇遁逃。北季鹰率洪、苏、邓三大千户及一干获救的校尉,扑奔战场的中心。 那里,独孤仪和毛槐已经恶战了多时,由于她的内伤未愈,与武功本不及她的锦衣高手对阵,并没有占到什么优势。林逸、张紫薇力敌九名旗校。外圈的丰良复等林氏门人跟数目相若的对手胶在了一起,虽然已经死伤了不少人,仍你一刀,我一剑地恶斗不休,看那架势,不杀到最后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抓住北季鹰,逼他下令退兵!”皇甫辉冲众手下命令道。苍龙角宿、氏宿,玄武斗宿、白虎奎宿,以及川西五毒的二十几名门人,一窝风地扑入战场。 这边,侠义道群雄也在齐元朗、林台天的率领下包抄过来,他们的心思与皇甫辉的一般无二,生怕北季鹰等人破围而出后,外面的大队官军会四面合围,血洗太白山。 眼见挚友的处境险恶,卢象杲率着几名伤不甚重的铳手往回杀,可没走多远,便被一伙五毒门的人截住,顿时火蛇飞窜,毒雾弥漫。四个铳手又折了一对半,连卢象杲本人也身中剧毒,昏死当场。 黑压压的江湖人物将北季鹰为首的锦衣高手困在垓心,只要正邪双方的首脑一声令下,两边同时发难,这四十来个锦衣卫高手,就算是有天大的能为,也休想全身而退 猛听得焦雷般的一声喝喊:“呔,侠义道的人听着,你们盟主的夫人和公子在我们手里,速速退开,否则他们就没命了!”再看独孤仪、林逸和张紫薇三个人俱已是利刃加项,受制与人。 齐元朗连忙应声道:“嘿,你等不要乱来,放了他们,有事好商量。” 北季鹰正色道:“这位小姑娘和林夫人我们可以放,至于林公子,那得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才能放。”
齐元朗与林台天目光交汇,取得了默契,朗声答道:“那你们那边也得留下一个重要人物当人质才行,以确保林公子的安全。” 北季鹰未免犯难,这种情形,留下谁都有可能性命不保,可要是不答应,激怒了对方,与邪派的人联起手来,事情就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可是留谁呢? “大人,我去做人质!”邓中离慨然说道。北季鹰感动地点了点头:“贤弟,多保重,为了这三十几个兄弟,就委屈你了!” 邓中离将链子飞剑交给一个心腹手下,对独孤仪道:“请吧,林夫人,还有这位小姐。” “不,我也要留下做人质!”张紫薇忘情地拉住了林逸的手不肯离开。 “小姑娘,这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快走吧。”邓中离温言道,心中倒是蛮欣赏姑娘的胆色。 “师姐,你去吧,我会没事的,他们不敢伤我的。”林逸略感尴尬,同时亦为姑娘的深情所动,用平静的话语劝慰着,将眼中含泪的张紫薇推到母亲的身边。 “逸儿,不要怕,他们若是胆敢伤你一根寒毛,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独孤仪怒视北季鹰等人,搂着泪流满面,一步三回头的紫薇姑娘,跟在邓中离的身后,走出刀剑丛。 齐元朗出手封住邓中离的督脉大xue,交由岑雪玄看管,然后挥手示意侠义道的人让开了一条道来。可北季鹰等人没走出多远,面前又出现了一道人墙,十指剑魔尤侗尊、仙机居士皇甫辉、疤面蟾蜍蔡亨,以及崆峒派的凌云子,一个个鹰瞵鹗视,杀气腾腾。 皇甫辉冷笑道:“姓北的,你以为抓了林台天的儿子,就可以来去自由了吗?嘿嘿,这可吓不倒我们呦,你别忘喽,这里可是我们三垣宫的地盘,想活命,就得当孙子,叫你的人还有你自己,都给我把兵器扔下,然后听我大哥发落。” “皇甫辉,你为何要横插一腿?”大圣庄主忿然吼道:“你以为逼他们害了林公子,对你们能有什么好处不成?那可是大错特错了,实话告诉你,为了林公子的安全,我们可以做更大的让步。”言下之意,侠义道可以和锦衣卫联手对付三垣宫。 仙机居士冷蔑地笑了笑,不为所动地说道:“齐庄主,我看你是昏了头乱认亲,常言说的好:宁遇恶虎,不遇善兵。当心他们缓过劲儿,卷土重来,到那时候,谁都不会有好日子过。”扭脸冲雁翎刀客道:“北季鹰,你也不要恣意胡来,我的手中也有人质,你凡事可得三思而行才是哟。”说着朝后面一挥手,角、斗二宿架出一个人来。 原来是神机营千总卢象杲,典元通的儿子看出他身份不低,替他解了毒,挟为人质。皇甫辉得意道:“姓北的,你要是肯与我们合作,本宫可以帮你捉拿他们,要知道他们才是挑起这场杀戮的罪魁祸首,我宫不过是逼于无奈,奋起回击罢了。就是到了刑部,也得论个是非曲直,总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吧?” 一边是忠实得力的手下爱将,一边是肝胆相照的知心朋友,何去何从?着实令锦衣同知首鼠两端,左右为难。诚然,自己无论跟哪一方联合,都可以抓一些江湖人物回去交差复命,只不过那样的话,挚友爱将就得有一个必死无疑,而且还不知要搭上多少条人命。他的眉头蹙成了一个大疙瘩,焦灼的目光交替注视邓中离和卢象杲。正邪双方亦是紧张得不得了,因为不管锦衣卫同哪一方联手,对令一方来说,就将意味着面临灭顶之灾。 沉吟良久,北季鹰终于做出了决定,他语气平静地说道:“我想跟你们交个底,本官不打算同你们中的任何一方联合,来剿灭另一方,只要你们答应本官,就此熄灭战火,另寻办法解决彼此之间的恩怨,北某可以答应你们,不再追究你们双方的罪责。”北季鹰十分清楚自己此举的后果,损伤人马,空手而归,无疑将授人以柄,给了别有用心的人,倾陷自己的绝佳机会,自己日后的仕途堪忧。但是为了武林的安宁,为了好友的生命,他义无返顾。 “但不知北大人如何能够保证不会食言呢?”皇甫辉头一个表示怀疑。 “不错,要是阁下一旦脱身,背负前言,叫外面的大队官军进攻,我们又当如何呢?”齐元朗也提出了心中的疑虑。 北季鹰沉吟半晌,神情郑重地说道:“北某不能保证别的人会不会再来征剿你们,不过我可以指天发誓,其中,绝不会有我和我的这些手下。反之,就算你们杀光我们这些人,朝廷也断不会善罢甘休,必定派大军血洗武林各大门派。所以北某奉劝各位,不要为了一己之私,一隙之怨,驱使无辜门众,在这里大动干戈,杀伤累累,难道说你们就不怕被后辈人唾骂吗?” 雁翎刀客的一番药石之言,言辞恳切,掷地有声,在双方众人的心中,产生了不小的震撼,不少人在反思自省,两天来的恶战,除了流血,制造新的仇怨,又得到了什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同门、师友,一个个惨丧沙场,照这样打下去,几时是个头?而最终的结局又会怎么样呢?一时间,人们只感到心下茫然,斗志顿消。 林台天与齐元朗、宗岱、铁松子等人低声商量了几句,上前几步道:“北大人,阁下的建议,我们可以接受,侠义道同三垣宫之间的恩恩怨怨,稍后可以采取其他的方法解决,不过眼下,老夫倒是有一件事情,想让大人给我们一个交代。” “噢,但不知林盟主所问何事?”北季鹰颇感意外。 飞篁客的眼中闪现出悲愤之色,逼近一步,语调冰冷地说道:“我不晓得阁下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糊涂,我也只好直言相告了,就在昨夜,就是你们锦衣卫的人,偷袭了我方的大本营,使用毒火喷筒和连珠弩匣,杀死了我方包括伤者在内的五十几个人,手段之毒辣,令人发指,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林氏一门,不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为死难者讨回公道,请大人彻查此事,交出元凶!”刚刚有所缓解的气氛,复又骤然紧张起来。 “这绝不可能!”北季鹰断然否认:“昨晚,我派出的前哨回来禀报,说发现了五十来具尸体,当时本官以为是你们双方厮杀所致,想不到,你们竟然会认定是我们干的,但不知你等可有什么证据?有没有见证之人?” “有,当然有,拙荆便是幸存者之一,还有岑少侠可以佐证。”林台天理直气壮道。 “那好哇,那就请他们二位,在我的属下当中辨认一下,看看可有那场杀戮的参与者。”北季鹰十分自信地说道。 独孤仪、岑雪玄开始在毛槐、洪泽深、苏铎诸人中逐一辨认,确实没有发现昨夜行凶的那几个人。 “林老盟主,你看,我的手下好手均在这儿,尊夫人和岑少侠足以证明我们的清白。再者,我们根本没有毒火喷筒那种歹毒的武器。而且,捣毁你们大营、杀死你们那些伤残之人,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非但伤不了你们真正实力,反而会增加你们的仇恨……”锦衣同知忽的以手加额,恍然道:“对了,怪不得贵公子、尊夫人一上来便与我们拼命,一定是有人蓄意制造血案,好让我们互相残杀,从中获取鱼翁之利。其中嫌疑最大的当然要算是……”北季犀利的目光刺向皇甫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