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王子身份（二）

    无忧的时光流转得快，一日笑谈，倏忽便日暮西山。

    天色暗下来，我们在溪边燃起了篝火，火光映着溪水潺潺，别有一番风味。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在这个炊烟四起的时分，是离家游子最思念亲人的时刻，我抚了抚背在背上的瑶琴，独自来到溪边石上，解开裹着琴身的布帛，露出精致的琴身，看着师父亲手为我置的瑶琴，情思顿溢，一时兴起，我拨动了琴弦，随意拨弄两声，自觉不甚尽兴，便奏起师父常弹的曲子。

    情至酣处，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悠扬的箫声，来和我的琴曲，我不禁回头一望，篝火旁土圭和水臬挨坐着，银翘靠在树根下浅眠，却不见子桑玦。

    循着穿透树梢间的乐声，我在一株大树的高枝间寻到了子桑玦的身影。

    他倚身一株粗壮的枝干间，一身白袍垂荡在半空，俊逸落拓，指尖游走在一支玉箫上，高高的，眼角含笑俯视着我。

    我回以他狡黠一笑，指尖一变，原本一曲淡泊空灵倏尔变奏，换成俏皮清欢，存心扰乱他的有心契合，却不想他神思敏捷，知我弹的曲子，琴箫又稳稳合起来。

    几次回合，竟在棋逢对手间寻到了乐趣，闹腾够了，我不再变幻手势，顺着心意，缓缓奏起了一曲离愁乐，被子桑玦逗乐的心绪也渐渐浓稠起来，子桑玦的箫声迟迟没有跟上来，止了良久，终于从树梢间和了上来。

    一曲终了，我指掌稳了稳弦，不打算再继续，子桑玦从高枝间飞身而下，一袭白衣胜雪，给人一种静时淡雅俊逸，动时风流侠义的感觉，他来到我身旁，看着我将用布帛裹起的瑶琴问：“这把瑶琴琴身精巧，音色更是美妙绝伦，世间罕有。”

    “何止罕有，应是绝无仅有。”我抚着琴身道。

    “非也。”子桑玦笑瑶瑶头。

    “哦？这可是我师父亲手为我制的，世间仅此一把。”

    “琴身用以上古梧桐木，琴弦引以上古精铜，取材虽困难，但也不是做不到，这等手法，为万彦国宫廷御用琴师常用，若万彦国的琴师有遗后，那么还是有人能制出这样的瑶琴的。”他言藏深意。

    又是万彦国。

    子桑玦说姑姑跳的那支舞出自万彦宫廷，而现下又说这琴的制法为万彦御用琴师所用，莫非姑姑和师父都是万彦宫廷的人。

    我不解：“你对万彦国耿耿于怀，是万彦国遗民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万彦这把大火虽灭，但火星仍余，落地即可燃成燎原之势。万彦国在各界万民心中有不可撼动的地位，只要万彦一夕不消亡，那天下霸主的头衔则一夕不会旁落他人。”

    我抚着手中的瑶琴，轻声道：“所以，你一旦有心争这天下霸主，就势必要铲除万彦势力，一个不留。”

    他叹道：“这是最坏的方式。”

    “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只要能拿到万彦国王子万彦玉木的云虎兵符，引万臣归附，就能指点江山，一主沉浮。”

    我心有烦忧，不悦道：“你跟我说这些也没有用，我根本不知道什么万彦国，更不用谈什么万彦王子，什么云虎兵符。”

    他温和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在算计或者针对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即使你真的是万彦国的人，我们也不必做敌人。”

    我闻言一愣，眼里只剩下他温柔如水的眼神，复听他恳切道：“也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

    我垂下头：“自我记事起，师父与姑姑就一直在深谷中过着隐世般的日子，不理俗尘，好似他们这一辈子从来都是在谷里度过。我不知道他们有着怎样的过往，也不曾听他们提起，就连我的身世，我自己也不知道。”

    “该知道的总会知道，多思无益。”子桑玦打断我的思忖：“时候不早了，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土圭水臬从马车上取下一卷有七尺宽的锦帛，锦帛两端固着两桩粗棍，土圭和水臬一人手持一根粗棍，就近选定几棵大树，分头飞身用锦帛绕树，眨眼的功夫，两人又持着木棍碰头，一瞬间就围成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将子桑玦、我还有银翘三人安置其间，他二人则一人手持一根木棍，守在缺口处，打坐闭目。

    姿态之娴熟，仿佛风餐露宿于他们而言已是家常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