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过关斩将更沉默（七）
行到伽罗峰山脚下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巴蜀的深山夜风极冷，夜空却又极美。尤其是在这个号称最接近仙人的地方，景色愈加奇美，点点繁星镶嵌在夜空之中，宛如一盏盏清亮明灯，带着玄奇神秘的光芒，让人不自觉贪恋。 白起将令：全军休整三个时辰，继续进军。 于是全军驻扎在伽罗峰下一个背风的坳谷中，进行暂时的休息。凡人军队不约而同的全部倒地呼呼大睡，甚至在这温度低下的寒风中根本不在乎有没有扎起行军帐篷。经过一天的劳累和行军，虽然绝大多数凡人军队并没有进行战斗，但是参与到这种所谓的‘神仙’们的战斗中，实在是让人忐忑紧张。在精神长时间紧绷后的放松下，九成的凡人士兵们都是酣然入睡。 只有陈锦奇的三千铁骑和白起的数千黑龙骑兵一如往常的设置了哨骑和巡逻队，其严防程度甚至比往常行军还要严格。 而诸国军队之战力与纪律，也能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伽罗峰，应该是巫山最险的一座山峰了。 几位将军和几位道门佛门的修行者首领此时在一座峭壁之巅。这座峭壁只有十数丈高，就在联军停驻的营地旁边。 应龙立在峭崖边上，目光停留在下方的联军营地中，淡淡的说道：“翻山越岭，长时间进军，我们各国的军队已经非常疲惫了。” “说起来，这本来就是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各国俗世力量的参与只不过是受到讨邪檄文的号召，因为正邪之争的立场问题而已。以凡人军队的力量，和修行者组织对抗并不明智。”言晟德脸色复杂。自从进入巴蜀之后，言晟德所看到的接触的都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卫国国力弱小，却有强敌在侧，而修行力量却更是不能与大国相争。他从军数年，从一个新兵一步步爬到卫国左将军领岳州都督的位置上，却很少能够接触到修行者。 谁知原来修行者们的战斗时这么可怕？而自己麾下那些身经百战的勇士们在这些‘仙人’面前根本就是蝼蚁一样，弹指间便会灰飞烟灭。 哪怕是自己，从军数十年，即便有些道术上的底子，说到底在武道上也只是个普通人的眼光，如何能与白起、袁重铭这种可力敌修行者的悍将相比？ 而言晟德心中萌生退意，此言一出，一向懦弱胆怯的季黎却是一反常态，居然出声说道：“我们是可以撤退了吗？” 众人顿时愕然。 即便凡人心怯，可起码要顾及到自己和所代表的国家的脸面。即便大家能听出言晟德已有畏怯之意，可哪有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的？ 一时之间，白起等人鄙夷之色毫不掩饰。倒是繁嗔心好，温和的打了一个圆场：“季将军莫急，我等距离成功不过半步之遥，且待元宗尽灭，便可以安然撤退了。” 季黎不敢再言语，只是向繁嗔作了一礼。 “不过以凡人能力，经过这数次风波，的确快到极限了。” 袁重铭想了想，说道：“我可以带着麾下百名精锐随修行者大军前行，但是我许国部队需要重新休整集结了。我的士兵们没有孬种，但是跑散的跑散，迷路的迷路，他们本是南方平原水乡，沃土之地的人，如今来到巴蜀这种虫瘴密布，高山峻岭的地方马不停蹄，也已经到了极限了。” “袁将军，你也要打退堂鼓吗？”虞牟忽然发作，瞪着袁重铭厉声质问。 袁重铭不卑不亢，说道：“我说过，我可以带着我麾下百名精锐继续随军作战，这不是打退堂鼓。”说着，他指向峭崖下方的营地，说道：“看看，看看这次休整的布局和动机，不就是为了防备元宗夜袭大营吗？他们为什么要夜袭大营，我们为什么要进行休整？那是因为你我与元宗都知道，到了此时，我联军的凡人军队都已经到了极限了。你们的做法我不会管，但是我不会让我的士兵做无谓的牺牲。我可以作为前部为联军打头阵，但是我的副将在打完伽罗峰后将会率军返回益州，等待巴蜀这里的诛邪事毕，便返回本国。” 众人沉默。 袁重铭说的是事实。 诸国派兵响应诛邪讨逆檄文，但是凡人军队面对修行者如同蚍蜉撼树。况且诸国之中不乏需要远征万里的部队，长途奔袭加上对抗强敌，这些军队的确已经到了极限了。 事实上，若不是有檄文束缚，需要诸国做出反应，修行者之间的事情，根本就不应该有俗世力量插手。他们不愿插手，也没有那么能力插手。 而今晚的休整，首先是的确军队都已经劳累，已经到了必须休整的地步。但是天色已晚，又是客场作战，诸位将领怕的就是对方趁机袭营，于是联军便将计就计，外松内紧，就等着元宗把握这个机会。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联军的诸位领头人居然出现了分歧！ 所谓的同心对敌，终究只是臆想而已。 而袁重铭当先表态，其态度之坚决强硬，根本无法动摇。而且以苏骥、白起和虞牟为首的鹰派虽然表现固执刚硬，可他们心里却清楚，袁重铭一旦表态，作为一个极为重要的角色的寂清观和夏国必然是站在许国这一边的。而繁嗔、戒吝和毋什这三大佛门首领最多只会保证自己诛邪的立场，却不会和许国、夏国对立。其中繁嗔作为白马寺高僧，更难说会不会倒向夏国。 至于言晟德、季黎和应龙，并没有太大的话语权，他们或者有自知之明，或者胆小怕事，根本不敢表态。而李若缺代表着剑宗，却在白天明显显露出鸽派，这种温和的态度导致他多半会支持袁重铭…… 无可奈何！ 虞牟性格刚愎，没有想到这么多，顿时便想发飙，可他刚要说话，白起却是忽然一顿手中的画戟，顿时一股杀戮气息散发开来，应龙等将领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 “不知道陈将军、应将军、言将军和季将军的意思呢？” 白起语气冷淡，其中威胁的意味实在浓郁，而这里的威胁，大多是指向应龙、言晟德和季黎。 虞牟虽然修为过人，但是在白起眼里却实在只算个蠢货。无论哪方面，袁重铭都不比虞牟差，而且他态度坚决，有理有据。不管是讲道理还是靠实力，在场的人谁都不能压他一头。虞牟不知道忍让，一旦开口必然逼得流澜派与许国两方对立，搞不好甚至会让整个联军分派对抗，直接分裂！ 而白起适时止住了虞牟的发飙，同时威慑住诸国将军，自然是明智之举。 联军之中修行者是不可能退缩的，所以诸派首领不会想着撤退。唯有俗世军队的将领们可能会因为袁重铭开了一个撤退的头而导致心思不稳。这时候，无论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是暴力镇压武力威慑，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他们离开，一旦离开，整个联军的人心都会涣散，这是影响根本的士气！ 而且白起的威胁，是必然有效的。因为他只针对其余四位带领俗世军队的将领。而这四位将领中，唯一有资格和他对抗的陈锦奇不可能退缩，因为夏国作为中原最强国之一必须在诛邪的问题上有一个强硬的态度；而应龙、言晟德和季黎，又是根本无法与白起对抗的弱势群体。 所以白起这简单的威胁话语，虽然看起来霸道，但是却必然成功，不仅能够将联军依旧整合在一块稳定军心，还能为自己和秦国立威！ 看到所有人都不再有异议，白起淡淡的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了，那么我们还是把重心放在元宗上面吧。” “我觉得，元宗今夜不会来劫营。” 一直没有开口的暮夕忽然说道。 顿时大家又安静下来。 “为什么？”白起问道。 暮夕说道：“因为我们联军太强大。” “譬如在场的诸位，都是一方豪杰，无论智谋还是武力，各有所长。我们能料到对方可能会起夜袭劫营的心思，对方难道不会想到我们会将计就计吗？况且如今的局势，元宗势弱，却是主场作战，以逸待劳；联军势大却步步为营，谨小慎微。如此，我们即便再累也不会放松警惕，对方再有胜算也不能兵行险着。我联军中俗世军队睡得再死，依然还是有数千修行者，元宗即便袭营成功又能取得多大的战果？万一失败，却对他们的心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袭营，不智。元靖是个很有智慧的人，我们应该相信他不会犯蠢。” “唉。” 毋什微微一叹，目光带笑，轻轻点头。 陈锦奇则是陡然一跳，凌空飞落山崖。 “陈将军，你干嘛去？” “时间不多，我让我的将士们抓紧时间好好休息，不必放哨了。”陈锦奇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