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过关斩将更沉默（六）
在很早之前，暮夕发现了一个很普遍的现象。 在修行界，不知是在数千年前还是在道佛邪三道并立的局面形成后，便有了些很奇怪的现象。 各宗各派之间，鲜有真正的来往了解。纵然交好的一些门派，对彼此的了解也总是在表面之上，与俗世势力的‘知己知彼’的习惯极为不同。而且，似乎总是关系越差，越不屑了解。 或许是因为修行者不善于庶务处理的思维方式，又或许是居高临下的不屑一顾，至少这种情况几乎已经成了修行界不成文的规矩。 所以修行界各方势力对彼此的了解，除了史书资料上的记载探究，便只有对方主动暴露的信息。 而这种情况，在道佛诛邪，正邪相争的千年历史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除了元宗修炼的功法，发展的历史，主要的人物，正道诸派千年之中没有什么过多过问的想法。 尤其是经过元宗老人与琅鲲四方五星阵这两关之后，结合之前自讨逆檄文公告天下之后，元宗的种种作为和正道的应对，暮夕的想法便愈加强烈。 “如果正道诸派不是对邪道抱着轻视不屑的想法，而是深入的了解元宗的思想和信仰，这一场讨逆战争——乃至上一次围剿元宗，恐怕结果都是不一样的。” 还是那句话，虽然一路前进，但是暮夕毫无胜利的感觉。 修行界的信念大多坚硬，但基本上追求的都是求道之心的坚持，像元宗弟子，而且是元宗所有弟子们那种玉石俱焚的惨烈做法，实在是让联军们恼怒的同时又感到心悸，而且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暮夕大概能够理解一些，因为她曾和印瞳和林瑶相处过一段时间。 早在宁海山上，印瞳和林瑶在寂清观小住的那段时间，暮夕就在与印瞳的谈论中受益匪浅。 作为修道上前进的极为迅速，境界身后的顶尖高手，他们除了道法道术，还会聊到别的一些东西。其中，印瞳就曾经谈到过一个词。 归宿。 修道之人，寿命延长，逆天而行，致知境可延年二百岁，极堑境可达五百岁。然而修道之人数不胜数，致知者寥寥可数，极堑者更是凤毛麟角，大多数的人还是会在百年左右泯然众人。况且，即便延寿，却不是长生，修行者们终究还是会死。 修道乃是逆天而行，求的就是长生不灭，如果最终还是会死，那么他们求道之路的意义和终点，他们灵魂和心灵最终的归宿，究竟应该落在何处？ 道心唯坚，几乎九成多的修行者们最终死的时候，还是在一心向道。但是事实上，他们的内心是孤独的。没有人情冷暖，忽略了家人朋友，单调枯燥的修炼，孜孜以求的修为，如果最终换不来修道巅峰，那么何处才是他们的归宿呢？ “如今的修道之人，其实是没有归宿的。除了追求虚无缥缈的天道，他们一无所有。但是几乎没有修道者会意识到这一点，可能活的足够长久了，对天道的认识足够深刻了，内心足够孤独了，对修炼的漫长足够绝望了，才会明白吧。” 印瞳如是说道。 而暮夕在听到这番话后，也对印瞳产生了兴趣，对于所谓修道更是多了一些茫然。 而如今，行走在蜀境的巫山之上，不断地杀戮，看着元宗弟子一个个坚定的拦在前方又倒下，暮夕似乎感觉到自己有了一些明悟。 “你在想什么？” 忽然，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清淡却锋芒毕露的刀气让暮夕猛然惊醒，抬头看向微笑看着自己的李若缺，笑着说道：“你们，损失严重吗？” “将近五十名我宗最精锐的弟子死亡，大多数连个全尸都没有。”李若缺的面色依然温和，眼中却有着一些痛苦和悲伤：“他们都是我的同门，千里迢迢来到蜀国，却死于非命，亡命他乡。” “我忽然想问一句，为什么要以命换命把元宗的人全部都杀掉，废掉他们传承和功法难道不是一样吗？难道我们就不会死人吗？”李若缺忽然目光灼灼。 暮夕顿时梗塞无言，她刚刚才想到很多印瞳曾经和她说的在如今的修行界可算得上惊世骇俗，乃至离经叛道的话，如今面对李若缺的疑问，更加无言，许久才涩声道：“如果是以前的我，或许会告诉你，剿灭元宗乃是大义所在，正道之人义不容辞，死而后已。但是现在，我想我也没法回答你。” “哼。”李若缺面色转于平淡：“以前我专于苦修，从南疆走了一趟荒山大脉，到此时讨伐元宗，我才明白，原来修行者也不是一心向道的，正道诸派也不是那么和谐。” 暮夕何等聪慧，顿时察觉到了李若缺的想法，有些吃惊的悄声说道：“你难道？” 李若缺静静的看着暮夕，说道：“我能感觉到你我更像，而不是别的那些门派之人，所以我在你面前大可明言。我觉得正道有些人的做法不见得就是对的，而所谓的邪道在某些方面反而值得我们学习和敬佩。所以到了必要时候，我不会抱着大义的旗帜白白的带着我剑宗其余弟子去随着那些冥顽不化的人送死。” 暮夕沉吟良久，静静的说道：“许国袁将军与我观交好，可以信任。他会在后掩护接应我们。” 李若缺沉默的面容泛上一丝笑意，明白了暮夕的意思。他冲着暮夕点点头，转身离去。 不知不觉间，联军诸方就此悄无声息的有了一道尚未曝光的罅隙。 经过短暂的休整，联军再次整合，向着下一座山峰进发。 如果说第一座山峰的战斗让联军意外，第二座山峰让联军沉默，这即将征战的第三座山峰就让联军诸方有些不安了。 “将军，这一座峰名为伽罗峰，是巫山一脉中第三高峰。”一名参将在白起身后，介绍道：“伽罗峰的后方便是巫山最高峰渡云峰，也是邪道元宗的总部所在。元宗宗主元靖、长老院的十二长老以及声名赫赫的蚀风和重勿应该都在渡云峰严阵以待。” 白起握着方天画戟，沉吟道：“这么说，伽罗峰便是我们登上渡云峰的最后一关了。” “恐怕这最后一关，不好闯。”繁嗔摇着头说道。 “邪道老巢近在咫尺，围剿元宗已在眼下。无论如何，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虞牟面带狠戾之色，语气中满是杀意。而繁嗔、戒吝和毋什都瞪了他一眼。 白起带着隐晦的讥笑也看了虞牟一眼，淡淡的说道：“如此，还是老规矩，黑龙重甲打头阵，先行上山，试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