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79 章 缘起缘灭
炼道鼎中的紫火仍在燃烧，整个琴州被熊熊的紫火照耀，朝天际蔓延而去，仿似无穷无尽一般延展。 悲戚的声音自炼道鼎之中传出来，回响在天际，三族众人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高台上的古鼎，十足的惊疑。 想不到漓星妖君竟然曾经为仙千世，千世仙资，晋位古神都已足够，可是以她如此的造化，怎么还会沦为妖族？ 站在半空的青歌和少衍也是一脸惊愕，似是没有想到玉曲和漓星有如此渊源，更没有想到漓星还有如此来路。唯有重华看着古鼎，嘴角浮出一抹邪异的笑容来。 璀璨的红光自炼道鼎爆裂出来，形成的恢弘的光柱直冲天际，合着炼道鼎中的紫火将整个琴州染成了一片血红之色。 玉曲妖君身上的伤口缓缓愈合，漓星怔怔地看着她，墨色瞳仁里的迷惑逐渐变为惊愕害怕。 面前苍老的人影几乎只在瞬间恢复了素日里的模样，狼狈的长发极好地束在身后，佝偻的身躯一点点挺直，褶皱的皮肤光滑白洁，略施粉黛的面容芳华绝世，眼神深沉如海。 这般模样的玉曲，是她当年初见她时的样子。 “玉姨，不要……”漓星呆呆地看着她，几乎不能言语。 “保住你的神魂，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玉姨，丫头求你了，你快出去啊……”嘶哑的叫吼声消散在火海中，唯有眼中的泪水滴落在火海中结成了冰晶。 玉曲嘴角浮起一抹安宁的笑容，靠近漓星将她拥住，红光漫漫，自她体内涌进漓星的身体中。 “你今天所受的苦，全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贪生怕死，你也不会受他人摆布。如果不是我自以为是，把奈何珠打入你的体内，你也不会灵力衰弱。一直想让你做一只小妖，可最后才发现，没有强悍的实力，你根本无法保护自己。” “丫头，你不用向三界中的任何人妥协，永远都不用。” 沉寂的声音戛然而止，红色的神力瞬间如浩瀚星空一般，充斥在天际，太古苍凉的气息朝漓星涌去，将她整个人完全笼罩。 看着炼道鼎中爆发出来的神力，上渊眼底的淡然终于被打破，他眼中缓缓显出惊讶来，良久才恢复镇定。 他望向重华，实在不知道该怒还是该叹。 这数万年来，重华将她浑厚的仙灵之力一点点削弱，以求能够和另外两界的灵力达到平衡。重华筹谋数万年，不将星辰图交予漓星，只是一味的使用三界之力为她重塑星辰本源…… 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她必定会成神，甚至还可能变成一个没有思想的神灵。 仙主印中的仙界之力已经在她身上，奈何珠也伴她千年，三者比较之下，唯有妖灵之力落了下风。重华始终未曾出手阻止，是他已经料到玉曲会牺牲自己帮助漓星。 他算准了所有事去阻止她成神，却偏偏想不到玉曲会以燃烧本源为代价为漓星注入妖灵之力，以求能够保住漓星一命。 现在三界之力达到平衡，炼道鼎不仅没有办法化去她的本源，更会因此而衍生出星辰本源。 他阻止不了她成神，就像这千万年来，他无法阻止她一次次的陨落在他身边一样。 “玉姨……” 紫火束缚下，她只能看着玉曲身上的红光越来越淡，直到一点一点完全消失，化为飞灰。 “丫头，好好活下去，哪怕……爱比死更冷。” 心神恍惚之际，这是她听到玉曲在世间最后对她说的一句话。 玉姨，你让我好好活下去，可是连你都不在了，我孤身一人，如何好好活下去？ 瑶光，玉曲……这世间于她而言视之如命的两个人，全都不在了。 这世上，她还有什么，还剩什么？ 整个世界仿佛落入无尽黑暗之中，骨血冰冷彻骨，灵魂湮灭殆尽。漓星幽幽抬首，眼中一片血红。随着玉曲的完全被炼化在紫火之中，漓星身上的银光陡然大涨，直逼天际。 苍茫的天际，星辰尽现，灿烂的星光汇聚在银白光柱之上缓缓汇入到炼道鼎之中。古老的梵音在琴州奏响，携着太古苍茫气息出现的巨大‘道’字在天际浮现，四海浪潮翻涌，天际玄雷诈响。 东海琴州，三界族民朝着星光汇聚处弯下腰，眼底俱是臣服。太古本源的威压下，仙帝、魔尊、妖皇缓缓垂首，行下古礼，神情惊惶莫名。 整个东海琴州，唯有上渊和重华能在这骇然的威压下昂首而立。 星光闪耀天际，银白光柱神力浑厚。上渊眼微微眯起，手中法印飞速结出，强悍的神力向炼道鼎涌去，紫色神光将炼道鼎重重笼罩。神力加持，光晕中的炼道鼎飞速运转，便连其中的紫火也陡然大盛。 上渊脸色微微泛白，额间已经沁出密密麻麻的细汗来，想来以神力阻挡星辰之力的汇聚，对他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轰鸣的雷声自遥远的天际传来，重华看着上渊，眼底划过一抹厉光。身上点点墨光骤起，手掌轻抬间，墨黑光团携着冰冷毁灭的气息朝着上渊身后涌去。 “你难道怕了？” 上渊语调冰冷，掌中神力源源不断的朝古鼎中涌去，逸散的紫色光晕瞬间汇聚，挡住了汹涌而来的光团。 “我若怕了，从一开始我就不会让她回到琴州。”重华冷笑道，“让她回来，只是让她同过去做个了断，却不想阴差阳错之下，你和玉曲竟是帮了我的大忙。不过……你帮忙可以，但我决不允许你让我数万年谋划毁于一旦。” 重华望着那抹玄白的背影，手中神力没有丝毫减弱，言语间，神力又凝练了几分。 身后墨色光团不断侵蚀着上渊的神力，炼道鼎上方星辰光芒也在源源不断注入鼎中。 光晕中的上渊叹了口气，撤回挡在身后的神力，将全部神力尽皆汇聚到炼道鼎上空，阻挡着星辰之力的汇聚。只倏忽之间，身后的墨色光芒已经将他完全笼罩。 重华沉声道：“你本源未复，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挡住我的本源。” 紫色光晕在墨黑光团的压制下缓缓消散，玄白的身影完全淹没在一片黑暗之中，唯有殷红的血液滴落在玉石上，触目惊心。 炼道鼎中的紫火仍在熊熊燃烧，灿烂的星光因为紫色光晕的阻挡开始缓缓回流。广场上的众人看着这一幕，早已没了初至琴州时的兴奋心思。 玉曲上君身陨，上渊道君重伤，还有重华妖君……只是重铸功德丰碑而已，怎么会发生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他们实在想不出，还会生出怎样的事端来！ 炼道鼎内外，已是两重世界。 鼎中已不见任何人影，紫火翻涌卷动，炙热莫名。 银白光晕汇聚成拳头般大小，犹如实质，古老的丰碑被紫火染成一片深紫，黑色玄石形成的长剑泛着黝黑的光芒。三者鼎足而立，于紫火中静静等待释放。 天际玄雷消散，高台上已不见星光汇聚，紫色光芒笼罩住整个飞速旋转的炼道鼎。墨黑的浓雾淹没人影，同紫色神力争夺着炼道鼎的控制权。 势均力敌的两种神力不断冲击，似乎空间已经扭曲到变形。凝练如实质的神力不断挤压着炼道鼎，跳动的火焰被压制，继而削弱，直至完全回流到鼎中。 似是在这一刻，两股浩荡的神力随时都有可能将炼道鼎挤碎一般。 砰…… 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天际，三道神光瞬间冲向上空，爆散的神力向四面八方涌去，甚至能够听到空间被撕裂的声音，云海被染成斑驳陆离的模样，乱了所有人的眼。 九层高台之上只余一鼎一人，挤压到变形的炼道鼎恢复如初，唯有原先不惹纤尘的玄白身影分外狼狈。 乌黑的长发在风中凌乱，面色惨白，殷红的血液自指尖一滴一滴落在玉石上，幻化成妖异的花朵。 在仙帝身边，一夕的手缓缓握紧，显出苍白的痕迹来。 重华抬手擦去嘴角的鲜血，望向对面狼狈的人影，漆黑的瞳仁里是比以往更加死寂的阴寒。 功德丰碑在空中凝滞片刻，飞回到上渊掌中，不再动弹。在上空飞舞盘旋的灭神剑亦随之显出在重华身边，静静不动。唯有那个在半空静静旋转的银白光团，没有向任何一处飞去。 仙帝看了一眼重华身边的灭神剑，终于明白了一夕昨日在云霄殿同他说的话，只是目光在落到一夕身上时，已变得愈加深邃、愈加复杂。 “如此结局，你是否该满意了？”深深的叹息响起，上渊抬眼朝重华望去，漆黑的眸色中寒意彻骨。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重华道，“数万载的等待，我依天道而行，若你想要我放弃，我劝你还是莫做此想为好。” “天道？”上渊笑了笑，嘴唇僵硬。 重华看着上渊眼中的嘲笑，眼底头一次划过一抹不安：“难道一向虚极静笃的上渊道君，时至此刻，还心有牵绊不成？” 上渊沉默了下来，视线缓缓移到半空中的银白光团上，眼底划过一闪而逝的眷恋。染满鲜血的手抬起，似是想要将光团收回掌中，可最后却僵在半空，直至沉重地落在腰间。 “功德丰碑既已重铸，本君便不再追究她的责任，带她走吧。”声音一如往常没有半分情绪，上渊转身，一步一步，明明踩着虚空却生出了沉重的声音。 凌乱的衣袍，散乱狼狈的长发，却仍是掩不住那个人芳华浊世的气息。可越是如此，一夕越能感觉到，此时的上渊凄凉孤寂到了极致。 重华怔怔地看着那抹远去的背影，冷哼一声，化为一道流光卷起空中的光团消失不见。其下的灭神剑微一晃动，亦是追随而去。 遥远的天际唯有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 “今日一局，我未输，你也未赢。这世间无人可逆道而为，不过百年，我们拭目以待便是。” 逐渐缥缈的声音随着混沌的世界缓缓消散，唯有恢弘苍茫的大殿之下，站着的玄白身影仿佛定格成了亘古不变的画面。 上古纪元五万九千八百八十六年，七月初七，功德丰碑于琴州出世，隐匿在三界彼端的亿万记忆命理终于重新有了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