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人情
枪骑兵悄无声息地降落在誓言绿洲星主城区外的一片荒地上，泛着繁复的波纹缓缓显形。一辆古旧的超大轮胎改装皮卡早已等候在不远处，货箱里垒放着三个板条箱，敷衍地用沙漠迷彩伪装布盖着。汐坐在驾驶位上，一支被拆散的手枪零件散落在宽松的百褶裙上。见枪骑兵出现，她飞快地着手将手枪复原，仅四秒后，散乱的零件重新组成了能置人于死地的武器。 汐推门跳出车，正巧光逝也从枪骑兵里走下来。她注意到他并非孤身一人，还有一个表情纠结的女孩。从她关节的活动方式来看，无疑是个机器人。 “这位是……”汐不敢直接从光逝的脑袋里寻求答案，因为他此刻虽说没用拐杖也能基本正常行走，但她从他的眉宇间瞧出光逝没能在夜翼号上寻找到关于右腿疼痛的满意答案。现在触怒他绝对是灾难性的。 “这是，我女儿。”光逝双手搭在风信子肩上，把她推到身前，打断了她的自我介绍。 “诶？诶！”风信子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惊慌失措地看向比自己高至少两个半头的光逝。 “哼~”汐打量了一下风信子，音调上扬地哼了一声，“女儿？不像啊？” “不像？岂能！”光逝俯视风信子，捏着她的脸颊，左看右看，“这毫无疑问就是我女儿，我在梦中见过，我女儿还有一处两千多公里长的房产呢。” 汐无奈道：“你女儿的房产是不是还能射出导弹来呀？” “没错！你怎么知道？” “我……”汐对光逝的这种说法表示不满，“这是独角兽级的舰载AI？” “我叫风信子，是独角兽级战列舰四号舰的AI，这是我的初次出航任务，还请多多关照。”风信子终于找到了个机会执行自我介绍的指令，这一次光逝没打断她。 一艘独角兽级战列舰被部署到边境地区还真是大手笔啊。汐朝光逝递去疑问的眼神，而光逝只不过点了点头，就转移了话题：“武器的事怎么样了。” “只要你付钱，你就能在这地方搞到任何东西，甚至坦克。”汐装腔作势地说，“卖军火的商贩是这么跟我说的，他们不收信用点，只要贵金属。” “然后呢？你付钱了？” “没有，我杀了他们，然后只找到了三箱勉强能用的武器。”汐说，“没有坦克。” “是吗？我表示深深的歉意。”光逝不关心另一个自己从哪里用什么手段搞到了这辆皮卡和武器，他跳上皮卡的货箱，徒手撬开钉死的板条箱，从里面取出一支挂着弹鼓的冲锋枪。这里面的全是化学能武器，没有境界守卫惯用的电磁动能或激光热能武器，并不奇怪，黑市里流行的枪大部分是化学动能武器，它们易于制造，保养方便，不易损坏，而且一样能置人于死地。星际联盟中还有不少种族的地面单兵武器都是化学动能武器呐。 “过来。”光逝朝风信子招招手，“你能用枪吗？” “是的。”风信子回答。 “太好了，这样我就不需要给你买一副猫耳和猫爪手套让你去萌死敌人了。”光逝把装有高速穿甲弹的土制冲锋枪递给风信子，竖起手指，“听好了，不要把枪口对着人。” “好的……可是……如果不对着人的话，我怎么……” “别担心，要被射杀的家伙都不是人。”光逝想了想，补充道，“不全是。”他选了同样装着高速穿甲弹的冲锋枪塞进衣服里，没有拿弹夹。这种冲锋枪都是一次性的，打完一个弹夹后，枪管和枪机基本就坏了，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一个弹夹都打不完。不过它们射出的是初速度高达六倍音速的脱壳贫铀穿甲弹，连续命中的话三百米内能击穿四十五度角倾斜的四十毫米均质钢板。 即便如此，这种武器还是很难对付穿着卫戍者动力装甲或同级别装甲的士兵，卫戍者动力装甲除了头盔玻璃面罩，其余部分根本不可能被小口径武器击穿。因此想要对抗血刃武士，他们还需要更强大的主武器，也就是另外两个箱子里的东西。 那些重型枪械现在还用不上，在去冲锋陷阵之前，他们得先和霍普见面。 完成使命的枪骑兵运输艇收起舱门，在他身后缓缓升起，随后猛地加速，一飞冲天。光逝和风信子也坐进卡车里，汐重新发动引擎，开车驶向和奭葵他们约好的地方。 他们在离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半小时的时候和奭葵他们会和，关于女儿的戏码再次上演，当然宫夜等人的反应和汐是不同的，比如宫夜的反应就是报警。 光逝并没有对比丽居金隐瞒风信子的身份，不过他用粗俗地语言警告了比丽居金，“最好把你那给其他女人服务的脏手离我女儿远点，我女儿性取向是正常的”云云。对于这种夹杂着种族歧视的言论，比丽居金早就习以为常，她好歹也是蛇发人的特工，只是没人会对此感到开心。 这次和霍普见面，光逝没有带汐而是带上了宫夜，理由是宫夜看上去比汐更具有商场职业性，而汐看上去像具有商场职业性的人的花瓶秘书。 到孤儿院门口，霍普已经等在那里了。她只身一人，穿着和白天不同的正装，低头盯着地面，直到光逝和她打招呼才抬起头。 “这位是宫夜，宫夜·圣咏·莫洛斯先生，霍普金斯医院的院长，也是我的……上司？”光逝尽可能正常地为宫夜作了介绍，不过最后莫名其妙的微笑毁了前面的所有努力，“总而言之，他有钱。” “这到底算哪门子的总而言之？话说之前的上司为什么用疑问句？” “Bref，他有钱。” “Bref是什么鬼！不管你说bref还是brief都不行啊！” “唉，好烦啊你。” 能在初次见面就跟上光逝的节奏的人不多，霍普也需要很长时间来适应。她在愣神了十多秒后才开口：“您好，我是霍普·石锤·金思廷。” “哦哦，您好。”宫夜转向霍普时换了张脸，“不用这么拘谨，光逝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简单地寒暄后，他们走进了更简单的孤儿院，也不知是否因为是知道了这家孤儿院的财政面临危机，反正光逝总觉得它看起来比白天更寒酸，却很适合这座滋生黑暗的城市。 霍普带他们走进了一间办公室，给他们倒上一种浅黄色的当地饮料，看起来就像消化不良的人的排泄物。她说这是前几年官方推出的誓言绿洲星特产，光逝心中寻思能把这玩意儿当做特产推销的官员也是脑子进屎了。出于礼貌，他和宫夜都喝了一小口，出于良心，他没办法说它不好喝。 “味道有点熟悉。”宫夜在他耳边嘀咕道，“但我想不起来在哪里尝到过。” 光逝耸耸肩和眉毛，将空掉的杯子放回桌面，用脚尖戳戳宫夜的脚。 “那个……孤儿院面临的情况我基本了解了。慈善募捐不是问题，但我们不可能仅仅只给一个孤儿院进行募捐。”宫夜打开了话匣子，“如果要举行相关慈善活动，必然是以誓言绿洲星的青少年社会保证体系作为目标，因此，我们必须对当前誓言绿洲星的社会慈善事业内部状况作出调查和了解。你会协助我们吗？霍普小姐。” “当然，没问题。”霍普在他们对面坐下，依然比较拘谨。 “很抱歉，我手里暂且没有相关资料，所以我们只能从一些简单的问题入手。”宫夜说，“你能简单讲述一下这家孤儿院的资金来源状况吗？光逝说这是一家公立孤儿院，应该由地区政府统一拨款，为什么会有难以运转的情况？” “誓言绿洲星是个落后的地方，因为曾经的殖民发展期管理不当，留下了许多问题，每年政府花费在社会福利补贴等项目上的资源都严重超支，大部分孤儿院或收容所都资金拮据，一部分不得不寻求其他企业的帮助。我们也一样。”霍普说了不少，但对地区腐败只字不提。 “那你们没有向星区政府或其他慈善基金会寻求帮助吗？至少能缓解一些困难之处。” 霍普轻叹道：“我有尝试过，可行星政府不允许公立机构接受私人援助，所有资金都必须在行星财政部统一调配。” “这里属于——我没记错的话——誓言星域的维尔特星区，星区法律允许这样的做法？”宫夜惊讶道。 “通常来说……不允许。” “通常吗……我明白了。”学习过法律的宫夜点点头，“那这家孤儿院的运转困境是最近才到难以维持的地步，还是一直就……” “一直都不景气，如果没有米勒制药公司的援助的话，恐怕早就不行了。” “米勒制药公司？”宫夜皱眉，“它的援助不需要通过地区政府吗？” 光逝注意到霍普面部和手指上的几个微小变化，它们诉说着霍普情绪里的焦虑。她想隐瞒一些事情，但这些事也激起了她的愧疚和自责。“不，不需要，米勒制药公司在这一地区影响力很大。”她说。 “那它最近因为某些原因停止了继续援助？”宫夜追问，“为什么？“ “是的。”霍普的手指绞到一起，“因为我拒绝了他们的条件。” “什么条件。” 霍普做了个深呼吸，如果不是她准备撒个弥天大谎，那就是准备坦白了：“在我来这家孤儿院以前就听说过米勒制药公司，这家公司在慈善事业上出手阔绰，又是纳税大户，为政府分担了不少难题，经常受到政府表彰。直到我分配到这家孤儿院后我才知道，这家制药公司资助的孤儿院并非无偿，而是必须让孩子服用他们提供的一种……所谓的儿童维生素片。” “非FDA认证药品？” “是尚且处于三期临床试验阶段的药品。”霍普说，“他们说这很安全。我访问了地区卫生局查看了一下，的确有注册，但在FDA网站上却没有相关信息。我劝院长不要再接受这种援助了，可院长反过来劝我不要多管闲事。加之孤儿院的运转实在是困难，而且服用了这些药物的孩子身体也很健康，没有任何异常现象，我也就逐渐尝试说服自己接受了。” 这种现象在边远地区并不少见，甚至有一些大型制药公司也会在监狱、流浪汉收容所或孤儿院进行非法临床试验来提高研究效率和节约成本。人渣的命不值钱，资本主义思路一向如此。 “可是，最近，米勒制药公司更换了条件，他们希望以一种注射药物来取代之前的口服药片，我极力阻止……我想说我极力阻止过了，但……我认为院长被他们收买了。”霍普低下头，继续说，“我偷到了一瓶药物样品，连同几个孩子的血样一起想寄给在外地大医院工作的以前的同学，拜托他帮我化验一下。结果包裹不知道怎么被米勒制药公司拦下来了，他们不但停止了继续对孤儿院的援助，还要以商业间谍罪名起诉我，因为我不想合作。” “你都惹上官司了，还在为孤儿院资金的事情发愁？”光逝忽然插嘴道，“商业间谍罪一旦坐实，那就是整整二十年有期徒刑起判呀。你没法凭借一己之力对抗一个根深蒂固的本地企业，不仅赢不了，就算赢了，也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知道，我只是厌恶袖手旁观。”霍普无力地笑了笑，“如果我注定要牺牲掉，那我也会尽全力让我的牺牲更有价值，哪怕是一点点。” 光逝沉默了数秒，其他两人也一样。“带我去看看那些孩子。”他说，“说不定你能让我欠下一个大人情，不过我应该很快就能还上一个同样大的人情。” 注解：Bref是法国一个搞笑系列短剧，这里的梗取自其中文译名“总而言之”，而Brief则是英文里简短的意思，偶尔用in·brief作简而言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