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罗神
第九十二章,罗神 初阳渐盛,照耀东荒大地的万里荒原,这方干涸死寂的世界,又能从何处见得几许生灵? 枯树,死潭,俯首饮水的牛犊,以及生有一双奇异慧眼的少年郎。 独自一人?不,至少,他还有这只青牛作伴,不是么。 少年略有些衣裳褴褛,满是流落于这片荒芜之地艰难求生的痕迹。放眼望去,这一望无际的大荒世界,又能将自己应该前进的道路倒映于慧眼中吗? 俯身,双手捧起些许潭水,轻轻泼在脸庞,感受着片刻的清凉。对于这方寂寥的荒漠天地,这一潭死水纵然有些许肮脏,却亦是难得大荒泽露,既然如此又何须计较。 “呼!真凉快。你说是吧,阿牛?”虽身在如此绝境,少年却未曾有丝毫绝望,似自言自语般,对着一旁闷头饮水的牛犊如是说道。 “哞……” 低沉的叫声,好似牛儿对于少年不在意此地危险的无奈。 这是一头通人性的牛儿,从它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起,少年人便知晓它的不同寻常。 在这了无生机的大荒世界,怎可能会有这一只小小的牛犊?不过,亦无需细想,或许这只是天意如此吧。 想到这番,不由记起当日莫名现于己身的画卷——开启这段传奇宿命的画卷。 自怀中取出画卷,再将之打开,映入眼眸的始终是那位乘着青牛,仙风道骨的老者。这位两千年前的贤者,究竟是何盘算?难道,他真的已然预知未来,看破了自己与友人们的命运? 许多问题,至始至终,怕是难有答案。 “……说来,他们……还好吗?” 天各一方的羁绊,那一夜满是苦楚的记忆犹是历历在目。如今,友人们又在何方?他们还好吗?还会有再见的一天吗? 沉默许久,却只得摇首想罢。行至水潭边,少年凝视着画卷。 然则,蓦然迈步! 但见脚踏五行定阴阳,势走八卦行如风;顺,九宫锁龙,逆,十方皆敌。 好一番玄妙的步法,踏定乾坤,可进可退。只不过,其人并无甚么熟练之感,倒似有样学样罢了。 “……咳。”一声轻叹,少年人无奈坐地。适才一番踏步,其实并非首次演练,却始终不知其有何作用,亦难有进步,不过是闲暇无事,用来打发时间罢了。 至于这般步法,却是参透于这卷画卷。 你问如何参透?说不清道不明,不过是数月前稍稍凝望,少年人便赫然明悟。或许是如今身处绝境,反倒有了悟道的止水之心,加上这一双好似能洞察玄机的慧眼,又如何寻不得画卷之上的猫腻? 只可惜,凡人,终究只是凡人,便是看出些许奇异,又如何能参悟其中玄妙? 但,一声突来的赞叹,却令少年人愕然一愣: “好妙的步!” 急忙转身一看,却见得一位英姿勃发,气若惊雷的青年道人,不知何时立于自己身后不远处。 再观其人褐发红瞳,眉如利刃,目如寒星,然则眉宇之间却不似西域人士,分明乃是中原容貌,更是身着一袭赤衣道袍。龙行虎步,好似天神般步步行来,凌厉的威势无形间压得少年呼吸不畅,好似眼前之人并非“人”,而是一尊霹雳神将,只手便可翻江倒海! 奇人! 不单是惊奇此人恍若天神般的威势,更是诧异这荒芜世界里,除了自己,竟还有人?! “……你,你是……?” 犹如天神般的神威临身,少年赫然记起那夜大漠之上,好似沙漠之神的灰袍奇人……是了,都是这般势压天地的气息,令世人颤栗! 倏然! 青年道人瞬身而来,刹那之间便已至少年身前,抬手一掌,直劈天灵! “?!!?” 未曾有预料,更不可能反应,慧眼少年甚至连惊呼亦来不及,这凛冽的掌风便掠过脸颊,刺得生疼。 “嗯?”一声轻咦,道人在瞬息间竟陡然收手,那逼人的神威亦立时散去。 待得少年人终于反应,登时瘫坐在地,脸色青白不定,冷汗直流。至于眼前的道人,仍旧是负手伫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而那赤红的眼眸却似箭般再次打量着自少年。 不错,就在方才,即便只是刹那,亦清楚的感觉到了名为“死”的绝望。但好在也只是刹那。 “……凡人。”蓦然,道人如是一语,却是皱眉不已。本以为此少年可踏出如此玄妙的步法,必为修为高深之辈,一时技痒便翻手出掌,却不想竟真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 “……?!”少年人瘫坐在地,只是惊骇的注目着道人,一时间亦是不知该如何言语,似乎方才惊吓的余波尚未散去。 “哦,画?”简短的话语,却言中关窍。旋即伸手一探,少年人手中的画卷如受莫名吸力,竟脱手弹出,稳稳的落入青年道人手中。 亦丝毫不曾在意少年人受惊的神情,道人只顾摊看手中的画卷,仙风道骨的老者与踏云乘风的青牛便霎时映入眼眶。 “妙妙妙!” “……呃?” “好妙!”一时间,道人亦不知在画中看出了甚么,竟连连赞叹,眼眸之间难掩惊叹欣赏之意。然而,片刻之后便收敛情绪,再次注目瘫坐着的这位衣裳褴褛的年轻人,却不免又是一怔。 原来,少年人那双如皓星般明亮的慧眼,竟亦被其发现,然则…… “天生慧眼,嗯,看来你本可为不世之才。”话道此处,看似有几分赞赏期待之意,然而,其人话锋一转,“……只可惜,多则三载,少则两年,你便会双目失明,届时,便是曾有一双夺目慧眼,又有何用?” 呃?! 道人的话语,却如惊雷般教少年瞳孔骤缩,愕然记起当日在这大荒世界苏醒那一天,双眼留下的血泪。 只因道人已然看破,这双夺目的慧眼中隐藏着些许本不应出现的灰白,好似某种隐匿的黑暗,等待着夺去光明的那一刻。 “……那……?!”那你能救我吗?心中的话语未及开口,却再次被眼前之奇人自顾自的打断。 “此非先天之疾,乃是后天绝症,吾非医者,救不得。”好似已然看透心意,然而一句冷言,却教少年心神一寒。 但是道人却再行询问:“此图你在何处寻得?” 是了,这位道人所关注的,只是这一卷改写自己与友人们宿命的画卷。 “这……”何处寻得?一时间不免几番欲言又止。记起那段奇遇的种种,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尽? “罢了!”一摆手,全然不顾眼前少年的纠结,又或许道人素来便是如风如火,再行打断,“便是知晓亦无意义。可否将此物赠于吾?” 言未罢,其势再起,犹若天神般的威势在此逼身,直压得少年人近乎窒息。
这是威胁?还是玩味的恫吓?眼前的男人显然是素来说一不二,更有执掌自己生死的绝对权力,换做任何一个聪明人,又怎会违抗? “不行!” 然则,却是断然拒绝 “嗯,你不怕死?” 不惧生死?怎么可能!怕死,当然怕死,又有谁敢说自己不惧死亡?至少自己便不愿就此逝去。 但是,但是……这一卷画卷,是改写自己与友人命运的宿命之物,或许还隐藏着回到故乡的契机,忆起那一同许下的约定,这决绝的拒绝便已然道出口中。 “……怕,我怕死……” “哦?” “但……这对我,不,是对我与最重要的人而言,是一切的开始,或许亦是一切的终结,我绝对不会送出!!” “它比我的命,更重要!” “哦?”赤衣的道人不由轻声一笑,“有趣。”说罢,竟似毫无留恋般,随手将画卷置于地上。 “呃……?” 显而易见,对于这一卷画卷,道人虽是惊叹不已,却无丝毫贪恋之意,先前的威吓不过是一时玩味罢了。 有此等不俗之心境,又会是何等高人? “哈哈哈……有趣!”道人一时笑语,玄异神力再起,这大荒瘠地之上,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块赫然悬浮半空。 眼见此等神通,少年人自然是瞠目结舌。然则细想之下,此方世界本就超脱自己原有的认知,是故亦压下了心中诧异。 探手一捏,竟生生将顽石捏碎!? “!?” 顽石的碎片尽数落地,搅乱着大荒世界的寂静。反手摊开手掌,只余下一块石心,其上曾受掌力拿捏的捏痕竟颇为显眼。 “此石便赠于你,以还方才观画之情。” 一颗留有掌印的石心,便可比拟老子画像中深藏的无穷奥妙?那这一颗石心,又代表着什么? 少年人愣愣的接过石心,一时间还未能及时反应,这场起伏不定的交谈,竟有惊无险的结束了? 故事发展的太过随意,有时反倒让人难以适从。 言罢,道人便再无流连,迈步便行,一路向北而去。至于那位刚刚相遇的少年人?呵,,他要走他的道,沿路偶遇的过客,又何必在意? 一场短暂而有趣的邂逅,自然亦该短暂而无流连的终结。 “前,前辈……?”蓦然意识到道人的离开,少年人不由一惊,赶忙追问:“前辈,前辈,敢问尊号?” “哦?呵……东方罗神。” 独行的道人,未有停留,却是自顾向前而去,不过片刻,便已然置身百丈之外,渐渐消失在这片大荒世界的地平线。 “东方……罗神?”少年呆滞的注目着远去的道人,一时间亦不知该作何言语。 奇人啊,果真是一位奇人。 “哞……!”牛犊的鸣叫,教少年人登时回神。 “阿牛,看来今番又是一场奇遇,你说是也不是?”临了竟不忘如此玩笑一番。 “哞……” …………………… 此时此刻,犹在中原大地的东陈紫山,却又是另一番场景。 小小的狐妖,却被噩梦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