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辞呈
张子文回到了恩化,此次面见文王,非但一无所获,反而谈成了永不结盟的局面。张子文很担心岳王会怪罪于他,回禀的时候极其小心地措词:“岳王,文玄德优柔寡断,一心只看重后妃红颜,恐难成大事。此番臣说与其利害,不想他竟直言新皇乃其妻兄,不知来日如何。” 岳王一笑,抬手示意道:“先生请坐。” “谢座。”张子文坐下。 岳王缓缓说道:“孤知道,很多人都说孤是个莽夫,穷兵黩武,荼毒百姓。既然如此,孤便依顾子青之策,固城而守,囤粮养兵,安做这西南王。孤倒要看看,朝廷与文玄德能奈我何。” 张子文微觉诧异,没想到岳王突然间变得稳重了。当下拱手说道:“我主圣明,当下正值春耕,臣以为……” 岳王一摆手,说道:“种地的事,自然让种地的人去管,先选妃。天子登基,封后选妃。文玄德称王,册立后妃。孤也要同他们一样,先选出一后四妃,再命人着手建造宫殿。” 张子文黯然,心中刚燃起的希翼,未等生发便消退了。天子封后选妃,是因天子乃皇室正统,依着礼法而行。文玄德册立后妃,那是因为人家称王之前便有了家室,无非是正名分而已。 但王命已下,张子文只得拱手道:“是,臣命人着手去办。” “要快。”岳王看着张子文,又说道:“为孤侍寝的几个丫头,你看着赏给几位将军吧。嗯……你自己留两个。” 张子文暗自叹息,拱手应道:“谢岳王。” 京城,曾经地皇后,现如今的皇太后,移居到了坤瑶宫。儿子死了,丈夫死了,看着满眼的空旷,顶着皇太后的虚名,从心里往外的心寒。 冷杰仁立在一旁,皇太后轻轻地说道:“哥哥,虽然哀家还能住在这坤瑶宫,但养心殿里的人,不是哀家的皇儿。” 冷杰仁垂首不语,他也知道,这皇太后只是一个虚名,但好歹是有个名分,不然连他的官也得被换掉。 皇太后轻轻地,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你给三郎写封信,让他好生在那里做事,来日你我也好有个指望。虽说哀家只是姑母,可也比指望别人的儿子来得稳妥!” 冷杰仁垂首应道:“是,臣会仔细着。” 皇太后站了起来,踱了两步,轻声说道:“韩晨死了,有没有办法让皇上重用咱们的人?” 冷杰仁轻声答道:“此事尚需时日,倒是刘书闻那边,似乎有意告老还乡。” 皇太后冷哼一声,说道:“可惜他女儿吊死了,不然还能做做文章。如若皇上准了他告老还乡,你便差人将此事告知文王。” 冷杰仁点头道:“是,臣明白。” 皇太后看着窗外飞过的燕雀,嘴角挑起一丝冷笑,喃喃自语道:“天意?圣意?你既不仁,何该我有义……” 李梦蝶被册封为皇后,可除了封后大典那日,便不怎么高兴得起来了。嫁到王府这几年,虽然常见不到人,可毕竟只有她一个王妃。虽然她嘴上总说让他纳侧妃,但心里又怎么真会这样想。 如今他做了皇帝,倒是能见着人了。可依着礼法,四妃九嫔,一位也不能少。这还是他按着不让选了,不然再往下,婕妤美人秀女,那可真真是有得数了…… 门外值事太监踩着小碎步进来,垂首报道:“娘娘,永平长公主来了。” 李梦蝶正了正身子,说道:“请进来吧。” 李梦蝶对这位长公主没什么好感,但毕竟是皇上的长姐,当朝的长公主,面儿上总要图个和气。 片刻,永平长公主走了进来,满面笑容。李梦蝶起身相迎,微笑道:“jiejie来了,快来坐这儿。” 永平长公主近前执手道:“闲着无事,来看看meimei,皇上忙着政务,这段日子少陪你了吧。” 李梦蝶一笑,拉着她坐下,吩咐侍女道:“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们清静地说会儿话。” 侍女们福礼后退下,永平长公主看着退去的侍女,待她们关了门,才转回头说道:“meimei,你这样对她们说话,她们便不怕你了。日后骄纵起来,怕会坏了规矩。” 李梦蝶浅浅一笑,说道:“习惯了,我身边的人,多是从皇上潜邸带过来的。jiejie今日怎么有闲来我这里了?” 永平长公主笑道:“要我说呀,皇上也真是有些背时。呀!meimei莫怪我说话直呀。” 李梦蝶微笑,摇头道:“一家人,jiejie不必拘束。” 永平长公主接着说道:“皇上本是做了太子的,若不是先皇归天,皇上便搬去东宫了。也省得此时此刻,还要说什么潜邸的话。” 李梦蝶抿着嘴,她这样东拉西扯的,半晌也说不出句正经话来。李梦蝶着实心里生厌。 永平长公主见她面上带出倦容,连忙转了话题,笑道:“meimei,你也知道,我那驸马不成器,到现在还是个从四品。meimei,你跟皇上说说,给他晋几级,反正闲差多得很。” 李梦蝶浅笑,答道:“jiejie应该知道,后宫不得干政。这话,实则更该jiejie去同皇上讲才是。” 永平长公主笑道:“说过了,皇上也答应了,只是求meimei再替我说几句好话。” 李梦蝶点头笑道:“好,定为jiejie美言。” 永平长公主站了起来,说道:“看你也倦了,我走了,你歇歇吧。” 李梦蝶跟着站起来,微微欠身道:“那jiejie慢走,我便不远送了。” “好,我改日再来看meimei。”永平公主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李梦蝶注目于她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心里明白,若她当真向皇上说过,而皇上又答应了,她绝不会来找自己的。李梦蝶的耳边,又回响起父亲的话:“蝶儿,你是皇后了,以后要小心了。这座禁宫,从古至今,冤魂无数!你万莫再将皇上当成情郎,事事处处要仔细着,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讲的不要讲,拿不准的事,绝不能做!你可千万要记住呀……” 仲孙祈平坐在养心殿里,手里捧着折子,这份折子是刘书闻上的辞呈。上面有这样几句话,令仲孙祈平心生伤感:臣老矣,独子早丧。每静夜难眠,唯能望孤灯一盏,聊慰心伤。情已不宁,意已彷徨,再不能辅天子之德,扶社稷之桩。祈我皇仁德圣明,赐臣归去,迁安小女于故土,晨昏看护,以赎臣之过错。
母妃的死,刘瑶玥的死,仲孙祈平无法释怀。虽然他知道不是文玄德的错,但却是因文玄德而起!若不是文玄德在举国大疫,西南大乱之时领军反叛!若不是文玄德不遵旨意,盘踞东境! 至少……至少母妃不会死,或许父皇也不会因此而忧思过劳,终至心力憔悴,时日无多,不得不出此下策! 仲孙祈平幽幽一叹,他也不喜欢刘书闻,虽然指婚的是父皇,但当时父皇必然是问过刘书闻的意思。若非刘书闻极力要将瑶玥嫁作太子妃,恐怕父皇也不会一点不顾忌他的心意。 仲孙祈平拿起了笔,蘸了墨,举着笔又迟疑。刘书闻是老臣,见闻广博,资历丰厚。父皇在位时便多有倚重。如今虽然子丧,以至心意彷徨。但伤痛终会止歇,尘封于过往,随岁月老去。倘若当真放他归乡,于朝廷来讲,无异于失去一位栋梁之材。 但是……仲孙祈平实不愿于朝堂之上,再与刘书闻相对。虽然社稷为重,君为轻。但即使是皇帝,这颗心也是rou长的呀……仲孙祈平长长地吁了口气,落笔之时重逾千斤,端端正正地写了一个‘准’字…… 端木凝蕊走了几日了,文帅,清静了。这种感觉,像回到了在青川府刚当主簿的时候。看完了公文,文帅突然发现还有很多空余时间。因为不必再向凝蕊讲解或是与她争论什么。 燕回说,凝蕊终归是要长大的。你总将她护在你羽翼之下,非但你看不到她长大成人,她也学不懂真正的人情世故。虽然她自幼便受她父亲教导,但那种填鸭般的灌输,只能让她聪明,却不能使她明辨。 文帅承认,燕回说得没错。但燕回不明白,做为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文帅深深地感觉到,时日无多。即使能活一百岁,但安乐静好的日子却不到三分之一。况且他是借尸还魂之人,初到齐阳时,便险些离魂而死。文帅不敢想,他到底能活多久。 珍惜每一天,珍惜身边每一个人,是文帅在这个世界当中,唯一的体悟。这里没有火车飞机,没有电话视频,半年一见都是好的。但文帅也明白,凝蕊不是为他而生的,凝蕊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能因为他不舍,不能因为他害怕,便将凝蕊束在身边。 而他也不能向燕回明言这样的心情。燕回虽然聪明,虽然贤惠,但燕回不会完全明白他的感受。反而只会给燕回造成不必要的担忧。 文帅一路想着,一路走到了后宅偏院,叩响了和尚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