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弃车保帅
沈氏被梁雍那期待的样子给逗乐了,淡淡地笑着吩咐弄琴,让她派人去厨房拿些粥食过来。其后沈氏就让梁媗和梁雍先吃些糕点。虽都不许他们吃太多,怕一会儿用早膳时就没有胃口了,但垫垫肚子也总是好的。 就这样,梁雍今天因了要搬回阙秦院的事,本不是怎么好的心情,此时早已经都抛到脑后去了,他现在能看见的就只有面前的羊乳珍珠糕,以及稍后弄琴带回来的两小盅燕窝粥。 其实,梁雍搬回阙秦院并不麻烦,可主要是梁雍不高兴,所以在沈氏早上忙完之后,和着梁媗一起监督梁雍,这才使得丫鬟婆子们成功的把这小老虎得衣物用品,像是书籍和笔墨这些全都给移回了阙秦院。 在最后两边都整理好之后,梁媗才牵着梁雍先回了一趟阙秦院去看看这小人儿满意了没,要是没什么问题了,那他今天就得回阙秦院休息,不能再赖在南兰溪畔了。 一路上,梁雍都闷闷不乐的,梁媗看得好笑,随即又拉了拉一直牵着她的小胖手,说道:“雍儿啊,你能回阙秦院就说明你身子好了啊,以后你都不用喝那苦苦的药了,难道你不高兴?” 梁雍小脸一愣,“当然高兴了。” 梁媗又笑道:“那除了不用喝药之外,只要你的身子好了,我还可以带你出去玩,难道雍儿你不高兴吗?” “高兴、高兴,我当然高兴了。”这下子,梁雍是真的觉得身子好了实在是太好了,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只看着梁媗,让得她的眼睛也弯成了一轮弯月。 两人就这样一路已经开始说起了什么时候、要去哪儿玩的事向着阙秦院走去,也许是因为梁雍的心情变好,在他们回到了阙秦院后,梁雍看什么都顺眼,不一会儿两人就出来了,往南兰溪畔走去。 “jiejie,你说娘亲什么时候才会再去潇雨寺上香啊。”往回走的路上,梁雍迫不及待的询问着梁媗可以出府的事情。 “估计得下个月了吧,到时若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娘亲想必会带上我们一起去的。”梁媗当然愿意满足梁雍这小小的期待,她想了会儿后就回答道。 “下个月啊。”梁雍鼓了鼓小胖脸,“下个月是不是太久……大哥!” 话说到一半,梁雍就僵在了原地,他看着不远处朝他们走来的那个锦衣华带的青年,小身板却仿佛被定在了原地一般的动弹不得分毫,等到梁媗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时,顺着梁雍的视线望去,就也看到了向他们走来的那一行人中被簇拥在了中央的那个人,梁羡。 “大哥。”梁媗轻轻拉了拉梁雍,在这小人儿一回神就退后一步躲到她的身后时,梁媗才主动向着梁羡迎了上去,牵着梁雍和梁羡互相见礼。 “三meimei和四弟倒是好雅兴啊,是过来赏花的吗?”梁羡不经意似的问道,语气十分随和,让听的人丝毫不会有抵触的情绪,只除了梁媗和梁雍外。 “怎么会呢,我们是从阙秦院过来的。那大哥你呢,这是要去哪儿?”梁媗看了一眼梁羡过来的方向,那是南兰溪畔的方向,梁羡这是刚刚去找过娘亲的?他这次怎么会这么坚持? 韩氏—— 梁媗心底转了几个圈,就知道梁羡这估计又是去求沈氏让他见韩氏一面的了。自从韩氏被禁足在了春凝居之后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这期间里,没有梁思玄和沈氏的命令的话,是谁也见不到韩氏的,就算梁羡去悬秋阁从早到晚的跪了好几天,但除了最后梁老爷子都发话了,不许梁羡再如此之外,还是谁都没见到韩氏。 可这次有些出乎了梁媗意外的就是,梁羡十分的坚持,在梁老爷子发话不许再糟蹋身体发肤之后,梁羡也不敢再去悬秋阁外长跪不起了,他改成每天都去南兰溪畔拜请沈氏,希望她可以让他见一见韩氏。 不过,结果自然是都未如愿。 在外人看来,梁羡向来就是仁孝之子的代表,他对父母长辈全都十分有礼,但在梁媗的眼里,他却是一个彻头彻尾、自私自利之辈,不然当年在韩氏也倒台之后,他怎么会把自己的生生之母都放弃背叛的那般利落干净? 与他比起来,梁婳和梁姷在这方面都是要自叹不如的呢! 梁媗心底冷冷的想着前一世的那些事情,脸上却还是微微顽愚的样子,什么表情都没有,梁羡看了半晌,最后还是只和她又打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哈哈之后,就让出道路,让她和那一直站在了后面的梁雍通过。 “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好jiejie啊。” 梁羡看着那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渐渐的消失无踪在转角之后,梁羡就笑笑的说道。 只是他身边的小厮却立即悄悄的打了一个寒颤,然后小心的对梁羡问道:“大爷,山郭先生还在等你呢。” “哦,是了,那回吧。” 梁羡无所谓的笑了笑,然后就往碧漱院的方向走去,那小厮松了一口气的也连忙跟上。 一行人一路不紧不慢的就回到了碧漱院中,山郭先生果然早早的就在那儿等着了,见到梁羡回来之后,他就捋须笑问道:“怎么样了?” 梁羡也笑了,“果如山郭先生所料,那沈明月还是没有允了我的请求,但昨日父亲在回来时却难得的召见了我一趟,这实属罕见啊。” 梁羡要见梁思玄一面,本来也不是多难,但在最近梁思玄几乎常驻在兰台之后,梁羡要想见他的父亲一面,那就是千难万难了。在梁思玄这几次短暂又稀少的回府之中,梁羡更是一次都没见到过他。 尤其是在中秋那天,梁羡可不是和梁姷一般的选择,虽然当时他也是在外面和一群纨绔子弟花天酒地的,可在他的人一来通知他梁思玄回府后,他可是立即就去回来了的。但最后,他却根本就没能见到梁思玄。 因为在他已经有些晚的赶回梁府之时,梁思玄已经离开了南兰溪畔,回到了悬秋阁,其后不管是他还是小韩氏来请,却都只是收到了一样的回复,谁也不见! 当时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梁羡也说不清,反正没有愤怒之类的无聊情绪就是了。 而昨天,他根本就还没有主动去求见父亲,人却已经被请到了悬秋阁,是父亲主动召见于他? 梁羡那时是愣了一愣的,虽然其后他和梁思玄也没聊什么,不过就是询问了一下他的功课罢了,但梁羡却知道,这是一个不小的进步啊。而该归功的,绝对是山郭先生给他出了主意,让他在韩氏一被禁足于春凝居之后,就立刻跑去了悬秋阁显示孝心。 一开始的时候,梁羡还是有些犹豫的。 毕竟梁老爷子向来就是以军法治家,服从父母长辈的命令向来就是被放在了第一位的,而山郭先生的这个建议,却是让他违背梁思玄的意思,这让梁羡不得不小心了又小心。 可当时的山郭先生却对他说:“梁老爷子以军法治家不错,但长辈向来更注重的却是孝道和孝心,若大爷你表现出了大孝之意,那就算你违背了梁相的意思,可不管是梁老爷子或梁相,他们都不会真的生气,只会更看重你的、” 梁羡当下听了就是一愣,然后他就把山郭先生的建议一五一十的都照做了,一点也不马虎。 就算是刮风下雨的日子里,梁羡也照样跑到并没有梁思玄的悬秋阁外长跪不起,一直到梁老爷子也注意到他之后,梁羡才在梁老爷子的命令下停止了去悬秋阁的雷打不动,反而是又重新请教山郭先生下一步该怎么办。 “老太爷既然已经开口了,那大爷你就不可再去悬秋阁,在下建议从此之后大爷你可每天到南兰溪畔去拜见夫人,请求夫人能让你见韩姨娘一面。” “这又是为何呢?” 梁羡第一个问的不是沈氏会不会让他见他的母亲,梁羡第一句问的却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山郭先生听后,眼中却微微划过了一丝光芒后才回答道:“表示孝心可不是那么几天的事,大爷你得天天做才行。可现下不说老太爷也同样不常在府邸,就只说那鹤寿斋等闲时也不是能随便进得的,而如今梁相也是常驻兰台,那现下大爷你能走的就只有南兰溪畔那边了。” 山郭先生一席话,就定下了梁羡日后雷打不动的到南兰溪畔给沈氏请安的行程,今天也是如此,而山郭先生在听到昨天梁思玄有主动召见梁羡后,先是一愣,然后才有了喜色。 “昨日我家中有事出了府,想不到梁相就回来了呢,而且大爷你还被梁相主动召见了,这可是好事。” “都是托了山郭先生的妙计。”梁羡把功劳归到了山郭先生的头上,这让得山郭先生也不由得心下喜欢,但面上却仍然是一副从容神色。 山郭先生对梁羡问道:“如今这第一步可以算是成功了,不知大爷可有接下来的打算?” 梁羡笑道:“愿听先生高言。” “高言不敢称,但如今的状况却是韩姨娘已被监禁在了春凝居,估计是梁相和夫人那边得知了韩姨娘与四爷的摘星草之毒间有关系了。”山郭先生缓缓的说着,但说到了这儿的时候,梁羡的眼角却是一跳,不过他也没有打断山郭先生的话,依然静静的听下去。 可在见到了梁羡这样的表现之后,山郭先生却不禁顿了一顿后才继续说道:“现在南兰溪畔的戒备极其深严,很难再从里面打听到什么消息,我们也就无从得知梁相他们究竟是在哪儿查到了什么,但就从这段时间的情形来看,不管是梁相还是夫人应该都没有怀疑到大爷你身上。而最重要的则是,韩姨娘并没有暴露出大爷你也是参与者之一。” 韩氏为了梁羡,甚至可能把罪过全都揽到自己的头上。 说到这儿,山郭先生不禁抬头微微看了梁羡一眼,但在他的眼中,梁羡却一点变化也没有。 风,剧烈的刮着,可梁羡却如石雕一般的立在了山郭先生的面前,不管狂风再大,他都没有丝毫的动摇。他就那样随意的看着山郭先生,问:“所以,接下来我要做的不再是显示我的孝心,而是要改变计划了,对吗?” “对。” 山郭先生也没迟疑,立刻就说道:“现在这种情况短期内对大爷你有益处,但长期来看却就是极其不利的了,韩姨娘如今毕竟是已被梁相和夫人都认定了是有嫌疑的人,就算没有确切的证据,但韩姨娘应该也没能力洗清她的嫌疑,所以梁相和夫人才会这样的监禁着她。可一旦时间长了呢?” 山郭先生说到这儿就不说了,只是静静的看着梁羡。 而梁羡却也已经知道了山郭先生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了。 若时间一久,那就算父亲他们依然没有找到娘亲毒害梁雍的确切证据,但娘亲在这种几乎被隔离的状态之下,她一个人也是不可能洗清嫌疑什么的,那最后娘亲对于父亲来说,就只可能变成一个彻底厌恶的对象了,到时说不得就连自己也将连带着一起被憎恶的。 想到这,梁羡的脸色不变,但看着山郭先生的笑容却更深了,“山郭先生有话不妨直说,既然先生已察觉这对我们会不利的话,那想必先生也早已有对策了吧?” 山郭先生竟难得的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犹豫了半晌后,还是只摇了摇头,一句话都没说。 梁羡见状也不恼,只是继续随和的问道:“先生有话就请直说吧,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会介意的。与山郭先生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了,难道先生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只要是对我们好的事,无论是什么,我都会慎重考虑的。” “这……好吧。” 山郭先生就好像是被梁羡的这番话给说服了一般,他对梁羡只低语了一句:“弃车保帅!” 弃车保帅——梁羡听得真真切切,他把山郭先生的每一个字都听了进去,然后半晌没说话,只是他脸上的笑容也依然是那样的随意,和往日相比都是一模一样的。
但这次山郭先生却没再观察梁羡的神色了,他在说完了这一番话后,就向梁羡揖了一礼,然后便直接转身进屋了,独留梁羡一人待在了这院中,许久许久都没有声响。 ***** ***** “娘亲,大哥又来求你让他见韩姨娘了吗?” 南兰溪畔里,梁媗牵着梁雍回来后,直接就跑到了沈氏的身边坐下,凑近她低声问道。 “你们回来的时候碰见他了?”沈氏不答反问,但梁媗却立刻点头应是,沈氏就淡淡地说道:“真是难得他有这份心了。” 娘亲不会也以为梁羡是对韩氏在尽孝道吧?那可不成。梁媗刚要对沈氏说些什么的时候,只见沈氏又接着道:“可惜看戏的人不多啊,不然他这出戏会更好看的。” 梁媗听了后就是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她娘亲这是什么意思,旁边的梁雍却已经笑着拍手问道:“娘亲,哪里在唱戏啊,我们今天有戏看吗?” 被梁雍这么一喊,梁媗才终于回过神来了,她看着沈氏摸了摸梁雍的小胖脸,轻声笑道:“你就知道玩,今天的功课做了没有?书呢,我让你看的那本传记看到哪儿了?” 沈氏接连的几个问题,问的梁雍马上就忘掉了什么是看戏,他低头避开了沈氏的目光,不敢再乱说话了,让得一旁的梁媗看得也是好笑。 不过这倒也是提醒了梁媗,梁老爷子现下是和梁思玄一般经常不在梁府里的,但梁雍的身子已经恢复得大好了,那他接下来的功课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让雍儿就这样闲着吧,就算是父亲和娘亲会同意,那祖父也一定不会同意的啊。 因此梁媗就对沈氏问道:“娘亲,雍儿这几天想必是不能去鹤寿斋进学的了,那他最近的学业怎么办?” 沈氏没理梁雍那又是一顿的小身板,直接回答梁媗:“你们祖父已经为雍儿提前物色好一位暂代的西席了,这几天就安排在晓梦院给雍儿上课。” 晓梦院是一座客院,平时就是给梁家的客人们下榻的院落,这次梁老爷子介绍来的这个暂代西席就是被沈氏安排在了那儿,倒也算是合适。 梁媗听了后,知道祖父已经安排好了,那也就不用她担心的了。 只是梁媗是放心了,但梁雍的一张小脸却早已经快要皱在一起了,他实在是不喜欢读书啊,原想着最近祖父这么忙,说不得自己还可以偷一个懒,但谁知道,祖父居然还安排了暂代的西席来督促他读书,这实在是让梁雍这小老虎高兴不起来啊。 不过梁雍的不高兴,却不能撼动沈氏抓他学业的坚定心思,在母子三人又随便聊了会儿话后,沈氏就吩咐了梁媗带着梁雍去练字,让得那小胖脸上又是一阵不情愿。 梁媗就是这样牵着一个小脸皱成包子似的小人儿,一路去了沈氏空出来的书房,督促梁雍开始练字。 现在的梁雍不过刚满六岁,手腕还不是很有力,梁媗自也不会要求得十分严厉,她现在还是多多的只要求梁雍描红,描摹大家书法,从基础开始打熬。 而这一练,梁雍也几乎就练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沈氏派了弄琴来叫他们回去吃午饭时,梁媗才让梁雍停了手,牵着他回正房去用饭了。 正房里沈氏已经在等着他们,梁媗和梁雍一到之后,三人就开饭了,其后更是与平日一般无二,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在梁媗和梁雍陪着沈氏在散食后回南兰溪畔的路上,又见到了梁羡。 不过他这次不再是要来给沈氏请安了,而是要去裁素院找梁婳,至于他找梁婳是为了什么,沈氏倒根本就没问,只是带着梁媗和梁雍就离开了。 但在他们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梁媗却悄悄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梁羡直接就朝裁素院的方向去了。 “大小姐,大爷来了。” 裁素院之内,梁婳皱着眉,微微不解的看向离蕊,梁羡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干嘛?在娘亲出事后的这段日子里,他就只有来看过她一次。 而且就连那次,都还是因为梁茂哭闹不休、又不小心受了凉病倒而引起沈氏的注意,其后又对风雨无阻得来请安的梁羡问了问,梁羡这才“抽空”来了一趟裁素院,因为那时正是梁婳禀过了沈氏并得到同意后,把梁茂接来裁素院照顾的时间,也就是在那唯一的一次中,梁羡才来稍微关心了一下他胞妹和胞弟最近的情况。 除此之外,梁羡对梁婳和梁茂几乎可以说是漠不关心了。 就这样的一个兄长,在这时却突然来找他,这是为了什么? 梁婳蹙紧了眉头想了一会儿,还是无解,可也不能真这样让梁羡在外面等着。就如今的情况而言,她不可能再与梁羡撕破脸闹翻了。梁媗叹息一声后,起身就向外走去。 “大哥。”不管对梁羡到底有多少的不满,但面上的礼数却缺一不可,梁婳首先对梁羡唤道。 “三弟的情况怎么样了?”梁羡第一个问的人居然是梁茂,他关心的看着梁婳问道。 “茂儿今天的情况比起前两日来说好多了,大夫也说只要再继续喝两副药,再好好静养几天,那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梁婳顿了一顿后,才把梁茂今天的情况和梁羡说了一遍。 梁羡点点头,笑道:“那自是最好,既然大夫都这么说了,想必三弟也不会有什么大碍,这两天我为了娘亲的事一直在奔波忙碌,也是没能好好的照顾你和茂儿,最近辛苦你了。” “大哥是哪里话,言重了。”梁婳客套着,没敢担这功劳。 梁羡却不放过她,又说道:“娘亲自‘身子不适’之后,三弟都是多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