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番外【情】
所谓jian籍就是士、农、工、商之外的jian民,处于整个社会的最低等,且世代相传,永不能改变。·相传是宋朝、元朝是罪人后代。jian民不能读书科举,更不能做官,男的从事捕蛙、卖汤等,女的则做媒婆、卖珠等。 而石家,世代为乐户,青江镇每逢有红白喜事的时候,石生就会被叫去吹奏,从而赚上几十个铜钱;那些吹奏的本事,石生还是跟着巷子里其他乐户学的。 芮盈想一想道:“若石生愿意,我便教他识字。”石家对她有救命之恩,若有机会可以报还一二,她自是愿意的。 石母连连点头,在又叮咛了几句后出去忙事了,晚间,石生端了晚饭进来,与往常一样,一碗白米饭配着一碟素菜和一碗汤。 石生扶她坐起后将碗筷搁在一个小凳上,然后放在床边,从进来开始,他脸上就一直挂着明快的笑容。 “何事笑得这么开心?”芮盈问道。 “今儿个随郑叔去给一户成亲的人家吹乐,那户人家出手很是阔绰,一下子就赏了五十。回到家,娘亲又跟我说你读过书,还肯教我认字。”郑叔就是教石生吹锁呐的乐户,石生父亲生前与他很是要好,这些年也没少帮衬他们母子。 “为什么想要识字?”对于像石生这样的人来说,识字读书是没有用的,因为他们不可能科举,更不可能做官。 石生也知道这一点,他的神色有些许黯然,但很快便道:“识字可以知道更多的事,我不想一辈子都目不识丁,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芮盈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待得一顿饭用完后,在石生收拾碗碟的时候道:“待会儿你去厨房找两根炭条来,我教你写字。” 从这一天起,芮盈开始教石生写字,以炭条为笔,以地为纸,一个字一个字地教。石生很聪明,许多字教过一遍就能记牢,然后依样画葫芦的写出来, 日子在教石生识字与养伤缓缓滑过,待到初夏之时,芮盈身上的伤基本已经痊愈,只有扭伤的右脚未曾好全,走起路来还有些刺痛,不是很稳当。 这日,芮盈正在教石生写字,是一个家字,如今简单的字石生已经认识了许多,如今开始教一些笔画稍繁的字。 在写这个家字时,芮盈心情无端沉重了几分,她在此处一个多月,不知家如今怎样了,真的很想回去看看啊…… “在想你的家人了吗?”石生照着写完了字,抬头却发现芮盈正望着炭条下的字发呆,神色哀凉如初雪 芮盈拍拍手站起身叹然道:“想又如何,终是不复见了。” 石生跟着起身,在犹豫了一会儿,他鼓起勇气道:“若你不嫌弃我们是jian民出身的话,可以将我们当成你的家人。” 他的眼睛在初夏的阳光下很亮,令芮盈有一刹那的失神,随即笑道:“你们早已是我家人,何需再当成。·” 相处月久,石生却还是头一次看到她的笑容,很好看,比那飞舞在花叶间的彩蝶还要好看百倍,真想,真想她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而不是悲愁难过。 这一刻,石生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盈满一样,脱口道:“你长的这样好看,往后要多笑笑才是。” “好看吗?”芮盈一怔,旋即抚着自己细腻如脂的脸颊失笑道:“再好看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一张皮相罢了,百年过后,好看难看同是一具骷髅。” “虽说人生百年,过后尽是骷髅,但既然活着,便应该设法开心一些,将所有不开心不快活的事都忘记。”石生不知道芮盈有着怎样的过去,但想到她家人皆不在,又被仇人追杀,想必她只字不提的过去是痛苦的。 只是,石生又怎能猜到,芮盈一切悲剧的根源,都在于那个她深爱了十九年的男人,这种刻骨铭心的痛楚不是想忘就可以忘的。更何况,另一个男人因她而死,痛苦、内疚、怨恨、后悔每日都像不散的阴魂一样纠缠着她,让她倍受煎熬,若换了一个精神脆弱些的人,可能早已崩溃。 见芮盈又像往日那样神色不展,石生想一想道:“明日是镇上的集市,我准备贩些瓜果去卖,你要不要也一道去瞧瞧热闹。” 给人吹乐得来的钱并不多,何况这一个小镇上也不是天天有红白喜事,所以每逢集市,石生就会去贩一些时令瓜果到集市上去卖。 听他这么说,芮盈微微心动,来此月余,一直待在这个小屋之,从未踏出一步,实在憋闷得很,再说如今虽说脚伤未愈,却已不妨碍行走,无非就是慢一些,逐道:“也好。” 石生甚是欢喜,商定了明日去码头接了新鲜送来的水果后再来陪她一道去集市,随后他又絮絮说了一些集市上的热闹给芮盈听。 第二日,石生在天还漆黑的时候便背着空篓子去了码头,从这里到码头往返三十里,又得趁早赶到集市抢占一个好位置,自是越早越好。 等石生回来的时候,天色渐亮,他背上的篓子装满了香瓜与西瓜,在旁边空隙处cha了一杆秤。 “咱们走吧。”石生托了托背后沉重的筐子对芮盈道。 芮盈点头,随他第一次踏出了简陋的屋子,巷子幽长狭窄,只能供一人通过,伸出来的屋檐将天光挡住了大半,使得这条巷子永远都是阴暗无光的,地上坑坑洼洼,若是遇到下雨天,就会积满了雨水,更加难以行走。住在这条巷子里都是与石生母子一样的jian籍者,卑微而艰辛的活在这个社会的最底层。 芮盈走得很慢,等他们到集市的时候,两边已经摆满了摊贩,难以寻到一个空位,都是与石生这样,趁着集市热闹,来此摆贩赚些钱。 “石生哥!石生哥!”一个清脆的声音跃然入耳,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穿了一袭碎花布裙的俏丽女子正使劲朝石生挥手,芮盈曾见过她,是那个郑叔的女儿,叫萱儿,经常替她爹送一些东西过来。 萱儿看到石生过来,弯了眉眼道:“我知道你今日定会来摆摊,所以把位置占多了一些,正好可以摆下两个摊子。”说着,她将自己摆着小玩艺的摊子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大半来。 “谢谢萱儿妹子。”石生与她打小一起长大,倒是没客气,何况走了这么久,他也担心芮盈的脚会受不了,在将沉重的篓子卸下来后,变戏法似的从里面掏出一张尺许见方的油纸铺在后面的台阶上,对芮盈道:“你脚伤未痊愈,先坐下歇歇,等我把这里摆好,就去给你买点东西来垫垫肚子。” “咦,凌jiejie也来了吗?”萱儿这时才看到芮盈,有些惊讶地扶了她坐下。 芮盈揉一揉开始刺痛的脚luo微笑道:“是啊,呆在屋子里没事,便想出来走走。行了,你们自管忙吧,不必管我。” 萱儿只知道芮盈是被石生救回来的,见过几次,算不得熟悉,见她这么说,便点头回到摊前,帮着石生将篓里的瓜果搬出来摆在地上,不时说上几句话。 朝阳下,少女的脸上一直挂着温软的笑意,梨窝在颊边若隐若现。 萱儿喜欢石生。 芮盈在第一次见到萱儿时就发现了这一点,那种目光只有在面对喜欢的人时才会出现。也是,石生为人勤快孝顺,长得又好,萱儿喜欢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只是当事人不说,她自然不会去点破,萱儿也好,石生也罢,于她说,都只是过客罢了,匆匆一场相聚,很快就会分离。 眼下,她脚伤渐好,也该是时候考虑离去了,石家生活本就不易,凭白多添她一张嘴,更是雪上加霜;之前是没办法,眼下伤都好了又怎好意思一直白吃白喝赖在这里。 不过在离开前,她必须得先回京城一趟,哪怕再险也要回去,轩辕晔因容远一事恨煞自己,派人追杀,如今自己饶幸逃命,也不晓得他会否迁怒她的家人,所以一定要回去确认阿玛他们的安危后才可以离去。还有,轩辕蕴……她的孩子,真的很想很想啊,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以前她在宫圣眷优渥,所以轩辕蕴甚得轩辕晔喜欢,旁人虽然嫉妒,却终是没有敢轻举妄动的;可眼下,唉,实在是令人忧心……
只是,再担心也无济于事,京城尚可能混进去,宫却是守卫森严,寻常一只鸟儿都难进,何况是她偌大一个人。再说,怕是只要她一露踪迹,轩辕晔所派的人就会追杀而来,难以活命。 十九年青春,付予的竟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实在令人心寒! 正自想得心烦意乱之际,耳边突然传来石生温和的声音,“你想吃什么,我替你去买。” 抬头,映入眼睑的是石生一贯干净不带一丝杂质的目光,不知为何,每每接触到他的目光,芮盈的心都会出奇的宁静,烦乱之意更是迅消去,犹如遇到了春光的冰雪,兴许是因为她不愿破坏了这份干净纯粹。 “随便吃些就可以了。”她回给他一个浅淡的笑容。 石生想了一下,跑到对面的包子铺买了两个包子,又跑到边上买了碗豆花,一并塞到芮盈手里道:“你坐着慢慢吃,要是不够就与我说,我再给你买去。” 待芮盈接过东西后,他回到瓜果摊前,从怀里摸出冷硬的麦饼,一边啃一边招呼着逐渐多起来的行人买瓜果。 “石生哥,你吃我这个吧,出来时蒸过来了,还热着呢。”萱儿从她自己的篓拿出一块用黑米做成的方糕来。尽管说不上太好吃,不过比干硬冰冷的麦饼来无疑要好上许多。 “没事,我吃麦饼习惯了,方糕你自己留着。”石生的拒绝令萱儿有些失落,轻咬着嫣红的嘴唇不说话。 至于芮盈,她在咬到裹在包子里面的馅时表情微微一变,下意识地低头看去,那里并不是她之前以为的菜馅,而是rou馅,这样的rou包子,一个就要五钱,比菜包子足足贵了三钱,两个rou包再加一碗豆花,少说也得十二三钱。而石生有时候去吹一场红白喜事也不过是这个数罢了。 望着前面那个在使劲吆喝,努力想要将贩来的瓜果卖出去的身影,芮盈有些发愣,怔怔地不知在想什么。许久,她突然走过去将没有咬过的一只包子塞到石生手,淡淡道:“这包子rou太少,往后不要再买了。” 石生尚未说话,萱儿先惊叫道:“咦,石生哥你买的是rou包子啊,可是得五钱一个呢。”像他们这样的人,因为家贫,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去买点rou腥尝尝,至于石生,更是节俭,每次来集市摆摊,都是吃自带的麦饼充饥,想不到今日他竟会买rou包子给这个女人吃,且还是一下买了两个。 他可还从来没给自己买过东西呢!想到这里萱儿心里不禁有些吃味,看向芮盈的目光也有些不善起来。 石生根本没注意到萱儿这些心思,只是挠头看着手里热乎乎的包子,rou少吗?对面这家店可是有名的老字号,来买过包子的人都夸这里皮薄rou多,怎么轮到自己的时候就rou少了呢? 他正想咬一口看看,发现萱儿嘟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眼睛还一直在包子上转来转去,只道是她嘴馋想吃包子了,便将包子递给她道:“萱儿妹子,给你吃。” 哪知萱儿一甩头,很不屑地道:“不必了,我吃得很饱,没兴趣。”那个女人不要吃了才想起给她,哼,她才不要呢! 石生挠挠头,不明白好好的包子,怎么一个个都嫌弃不要吃,罢了,还是留着带回去给娘吃吧。 想到这里,他将包子拿油纸包好放入篓,然后继续叫卖着面前的瓜果,吆喝了一上午,石生面前的瓜果少了一大半,旁边的萱儿也卖出去不少小玩艺,不过萱儿俏脸崩得紧紧的,愣是一直没理过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