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生】
静立许久的蝴蝶骤然振翅飞起,仿佛自画飞出,翩翩凌空起舞,明亮灼目的日光照在蝴蝶身上,美得有些不真实;与之相对的是靖雪阳光下单薄如纸的容色。· 直到芮盈离开,靖雪都没有再说什么,不过翌日宫有消息传来,说是大公主愿意进食了,对于下嫁之事也不再抗拒。她唯一的一个要求就是在出嫁前,调养身子的事由容远负责。 轩辕晔允诺,着礼部商定婚期,当朝大公主下嫁,嫁的又是当今状元,张相之子,自然马虎不得,礼部几经斟酌之后,将婚期定在八月初八这个全年最好的黄道吉日。 礼部尚书原是太子妃之父石厚德,自太子二度被废后,无所倚仗的他地位岌岌可危,屋漏偏逢连夜雨,被人查出他贪污受贿,罪证确凿后被判抄家,他本人则被流放三千里,终身不得回京。 如此一来,礼部尚书的位置就空了出来,轩辕晔一直没有指定新的尚书人选。原本有两个侍郎代行其职倒也过得去,然眼下要准备公主大婚未免有些不足,为避免出错,轩辕晔逐命轩辕晔暂管礼部。 芮盈长出一口气,靖雪能够想明白无疑是一件好事,尽管这个决定令她很痛苦,但相信,在风雨过后必能见彩虹,她与张英会恩爱到老,且公主这个身份注定了张英终生都不会纳妾,这一世只能有她靖雪一个女人。 不需要与众多女人争抢一个男子,不必去时时担心被人算计陷害,这本身就是一种幸,而她……并没有靖雪的福气。 芮盈慢慢攥紧了握在手里的东西,有几缕流苏自指缝垂落…… 五月初九,怀孕九个月的安云桥开始见红,尽管尚未出现腹痛破水等症状,但柳莺莺已经命人请来早已选定的稳婆还有陈太医及王太医,命他们着手准备着,别等到出状况的时候再手忙脚乱。 厨房大锅的水更是一直烧着,柳莺莺严命厨房管火的小厮,不许灶的柴火熄灭,水更是时时要添进去,备着随时要用。 如此一直等到初十的子时,安云桥终于开始出现腹痛症状,稳婆去瞧了之后说因为安云桥是头胎,所以离生产还要很久,柳莺莺和戴佳氏还有陈格格几人一直陪在里头。 至于轩辕晔,一边管着朝堂之事,一边还要准备靖雪大婚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又像以前一般,经常忙到三更半夜才回来,今日更是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并不知安云桥即将生产的事。 二位太医正自在外堂喝茶提神,却见慕容仙身边的侍女迎春匆匆走了进来,神色焦急地道:“皇子突然发烧,身子guntang,哭闹不休;娘娘请二位太医去诊治。” 福沛是慕容仙的第二个儿子,因之前一个夭折,所以自他生下来后慕容仙就视若珍宝,处处小心,如今已快有一岁。 二位太医互看了一眼后,陈太医放下茶盏道:“请迎春姑娘在前头带路。” 迎春并不动身,瞧了他们一眼后道:“奴婢说了,娘娘请二位太医·”她刻意咬重了“一道”二字。 “这……我等在此等候安嫔娘娘生产,离了一个倒也罢了,可若是离了两个,万一安嫔娘娘此时生产,岂不是无法照料。”王太医为难地道。 “生产自有稳婆照料,太医在与不在又有什么打紧的,再说朝云阁离兰馨馆又不远,若真有什么事,再赶过来完全来得及。”迎春如此说了一句,见两人还在犹豫,催促道:“你们与我去医治皇子吧,否则耽误了病情,谁都吃罪不起。” 陈太医想一想道:“请迎春姑娘稍候片刻,我等回了皇后娘娘便过去。” “我都听到了。”柳莺莺面色微沉的从内堂走了出来,“皇子生病自是要紧,但这里也同样离不开人,王太医留在这里,陈太医过去就是了,若当真陈太医一人救治不过来,再让王太医过去也是一样的,就像你刚才说得那样,朝云阁离兰馨馆不远,来回一趟完全来得及!” 面对这位王府的当家主母,迎春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回皇后娘娘的话,主子也是担心皇子,恐陈太医一人照料不过来。” 陈太医闻言忙接上去道:“微臣一定会竭尽全力保皇子无恙。” 迎春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想当年二皇子生病,陈太医不也一样竭尽全力,可依然未能救回二皇子的性命,一人之力毕竟有尽时。” 她一句话噎得陈太医尴尬不已,搓手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柳莺莺将他的窘迫看在眼,淡淡道:“凡事不可一概而论,二皇子当时病重难医,就算将整个太医院全叫来也是一样的,怎可怪到陈太医头上;而今皇子不过是寻常发烧罢了,相信以陈太医的医术一定可以手到病除。” 不待迎春再言,她已不容置疑地道:“行了,快些过去吧,若是晚了当真要耽误二皇子病情了。” 迎春虽是慕容仙的人,但她毕竟不是慕容仙,不能像慕容仙那般与柳莺莺针锋相对,分毫不让;若再争执下去,柳莺莺大可问她一个不敬之罪,让她受一些不大不小的皮rou之苦,所以尽管犹有不甘也只得依言退下。 在他们离开后,柳莺莺转身和颜对王太医道:“陈太医不在,这里就全倚赖王太医你了。” “皇后娘娘放心,微臣尽当全力为之。”王太医受宠若惊的说着。 且说陈一泽随迎春一路来到朝云阁,进了福沛所在的屋子,只见慕容仙正坐在床边,静静睇视着熟睡的福沛。 “微臣见过年娘娘,娘娘吉祥。”陈太医拱手施礼,心略有些奇怪,因为适才远远一眼看去,发现福沛面色如常且熟睡安稳,并没有发烧患者常见的面色潮色,睡眠不安之症。 “起来吧。”慕容仙淡淡说了一句,目光并未从福沛身上移开,陈一泽正要上前给福沛把脉,慕容仙忽地转眸道:“不必了,刚才那会儿福沛的烧已经退了。” 不知为何,在与慕容仙目光相对时,陈一泽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强笑道:“既是皇子无事,那微臣先行告退了。” “既是来了,那就坐会儿再走,正好我有些事要问陈太医。”慕容仙扶一扶鬓角的珠花起身慢慢走到惴惴不安的陈一泽面前,“我记得,福宜死的时候还不到两个月。” 陈一泽额角已经开始见汗,强自镇定道:“是,微臣无能,未曾救回二皇子,这些年一直心有不安。” “呵!”慕容仙轻笑着,眸光却是一片冰冷,“你若真不安,就该自绝于此!” “微臣……微臣不明白娘娘的意思。”到如今,他岂能还不明白,福沛根本没发烧,慕容仙不过是以此为借口罢了。 “你明白,比谁都明白。”红唇贝齿,在幽幽晃晃的烛光下闪烁着令人心寒的光芒,她弯腰,贴着陈一泽的耳畔轻声道:“福宜死后,我一直很奇怪,究竟是什么病令福宜吐奶不止,而且连太医都诊断不出,所以这些年来,我翻看了所有医书,厚厚一叠,比我人还高,陈太医猜我看到了什么?” “微臣不知。”陈一泽的声音开始打颤,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紫心草啊!”说到这里她直起身,从袖取出一株紫色的草扔在陈一泽面前,“陈太医瞧瞧,是不是觉得很眼熟。” 陈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惊恐难安,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秘密竟然有被揭开的一日,而且还是被慕容仙揭开! “紫心草,生在苦寒之地,一季一枯,有催吐之功效。”慕容仙的话还在继续,“有人将少量的紫心草下在奶娘吃的饭菜,因剂量小,所以奶娘只会觉得恶心以为是自己吃得过于油腻,而没往别处想。可是这些剂量对于福宜来说是致命的,他吃了混有紫心草的奶水后就开始呕吐,将吃下去的奶全吐了出来。之后你来替福宜看病,故作不知,只开一些无关痛痒的药给福宜吃,结果可想而知,福宜不停地吐不停地吐……”说到这里,宁静微笑的假像已经被撕破,取而代之的是犹如鬼魅一般的狰狞可怖,“以最后福宜死的时候,只剩下一张皮与一副骨头,养了一个多月,却比他从我肚爬出来时还要轻。”
留着三寸余长指甲的右手狠狠掐住不曾反应过来的陈一泽脖子,一字一句道:“陈一泽,谋害皇嗣,不止你要死,你们陈氏九族都要赔葬!” “咳……没有……我没有!”陈一泽不敢挣扎,只涨红着脸艰难地辩解,然那只手依然毫不留情地掐下去,他不敢挣扎,因为迎春还有几个小厮就面无表情地在旁边站着,若他敢反抗,相信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过来制住自己。 脖子被掐,陈一泽唿吸困难,大脑渐渐空白,就在他以为自己要交待在这里的时候,慕容仙突然放开了手,冷眼看着陈一泽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气。 在恢复过来后,陈一泽忙不迭地道:“娘娘明鉴,微臣当真什么都不知道,更不晓得紫心草,微臣发誓,绝对没有伤害过二皇子。” “是吗?”慕容仙冷冷一笑,“那你敢不敢拿你陈氏九族的性命来发誓,如有一句虚言,九族皆不得善终,而且不论轮回多少世,男的世世为奴,女的代代为娼!” 这个誓言太过恶毒,即便是陈一泽也不敢随便发,见他不语,慕容仙脸上的笑意越加阴冷,“怎么,不敢了吗?” 陈一泽低头不语,既不发誓也不承认自己加害福宜,他打定主意只要自己不承认,只凭一株紫心草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慕容仙哪会洞悉不了他这点心思,对着烛光比一丝半透明的指甲道:“别以为你不说话我便制不了你,这世间从没有天衣无缝的事,做过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你也不例外。陈太医,你是希望我将手里的证据呈到皇上面前,治你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还是将功补过?” 陈一泽其实早被这一重接一重的事给吓得魂不附体,如今不过是死撑罢了,因为他太明白一个道理:不承认未必会死,但承认了就一定会没命! 如今听得慕容仙口气似有还转的余地,忙抬起头讨好地道:“微臣确是不曾害过二皇子分毫,但是娘娘若有任何吩咐,微臣必会尽犬马之力为娘娘分忧。” “不要在这里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话。”慕容仙厌恶睨了他一眼道:“我给你两条路走。一,说出幕后指使者;二,替我办一件事。” 陈一泽甚至连想都没想就问道:“请问娘娘要微臣办何事?” 柳莺莺的手段他早已领教过,当初自己一时贪心,收了她送的财物与女人,结果就被她牢牢控制在掌心,这么些年来一直受她摆布,一步步走到如今无法回头的地步。至于出卖她?这个念头陈一泽不是没有动过,可是那个女人握有他全部的把柄,只要他稍有异心,必然会死无葬身之地,还会连累家人;至于慕容仙,她到如今都没有拿出什么实质的证据,权衡利弊,陈一泽自然更惧柳莺莺。 慕容仙眼闪过一丝失望,证据冰冷地道:“直到安云桥生完孩子之前都不许离去,若有任何人问起就说皇子高烧不退,你无法离开。至于让一个正常人瞧着像发烧,我想你身为太医,这点瞒天过海的本事总是有的吧!” 陈一泽心一凛,听慕容仙这意思,分明是有心针对安云桥腹的孩子,可是那边还有一个王太医,即使他不去,王太医和稳婆也足够应付了,除非……她早已买通了王太医与稳婆! 他勐然想起前几日,他与其他太医发现一直喜欢抽两口烟的王太医突然抽上了从云南过来的上等烟丝,而以前他因为要供几个儿子上京城有名的学堂以便将来考取好功名,所以十几年都只抽最便宜的烟丝。他们当时还笑话王太医是否发了什么横财,如今却是全明白了,而且这次来皇宫,是王太医主动请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