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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9章番外【想】

    从方壶胜境出来已是巳时,安云桥扶了画眉的手徐徐往月地云居走着,在经过一处琉璃八角亭时,瞥见芮盈坐在亭,逐走过去衔了一缕笑意道:“好巧,刚分开没多久就在这里遇上jiejie。·”

    “畅春园统共就这么大,哪里不能遇见。”芮盈淡淡地回了一句,见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抬眼望着天边变幻莫测的浮云徐徐道:“倒是娘娘一念之间就将那么多人送进牢房,竟不觉得有所不安吗?”

    安云桥侧头,露出一个比鬓边玉兰更娇媚三分的笑意,“jiejie是在对我说吗?为何我竟然一句都听不懂。”

    目光漫过安云桥笑意嫣然的脸庞,低头忽地露出恍然之色,抚一抚额头失笑道:“是我错了,与一个畜生说人话,怎能指望那个畜生能听懂。畜生始终只是畜生,哪怕穿得再光鲜亮丽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被人当面骂畜生,安云桥就算心机再深也忍不住勃然色变,怒喝道:“李芮盈你好大的胆,我敬你年长称你一声jiejie,你竟敢以下犯上,出言侮辱,真当我好欺负不成?”

    不过这番声色俱厉的斥责换来的却是芮盈不减分毫的笑意,“娘娘误会了,妾身又非得了失心疯,怎敢侮辱娘娘,妾身是在对那个畜生说话罢了。”

    听芮盈依然口口声声畜生、畜生,安云桥脸色极为难看,站在旁边的画眉瞧见主子屡次受辱,气不过道:“熹妃娘娘休要砌词狡辩,你骂我家主子是……”她舌尖一颤,不敢说出那两个字,略过后道:“总之你骂我家主子的话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你若有胆可敢与我到皇上面前说个明白?!”

    芮盈瞧也不瞧她,转而问墨竹道:“身为奴才却在主子面前自称‘我’,该如何处置?”

    画眉神色一紧,顿时意识到自己刚才一时口快竟忘了自称,眼下被芮盈抓到错误,后悔不及。

    “奴才目无主上,按府规当掌掴二十以示戒惩。”墨竹一本正经地回答着,唯有偶尔闪过眼底的笑意泄露了她此刻真实的心情。

    画眉心底一颤,不自觉地瞥了安云桥一眼,她还真怕李芮盈会借题发挥,当真行掌掴之事,虽然二十下掌掴要不了命,但皮rou之痛还有此事落下的笑柄是她万万不愿承受的。

    安云桥虽然怒画眉说话不当心让人抓了把柄,但画眉始终是她的人,若就这么让一个熹妃责了画眉,她的面子要往哪里放?

    想到这里,安云桥冷冷一笑道:“若要论罪,画眉是不小心,jiejie却是有意犯上,怎么瞧着也是jiejie的罪更重一些,jiejie可别想着避重就轻!”

    芮盈勾一勾唇,在安云桥疑惑的目光,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只扑棱着翅膀想飞却又飞不起来的蝴蝶,秋阳下蝴蝶身上细密的鳞片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极是好看,“娘娘当真是误会了,妾身是在说这只蝴蝶呢,你瞧,蝴蝶纵然再好看再美丽,始终都逃脱不了畜生的事实,更摆脱不了她丑陋不堪的本貌;飞上枝头的不一定是凤凰,还有麻雀。·”

    适才正是因为见到了这只在秋季很少见的蝴蝶,所以她才敢当着安云桥的面说那番话,骂人固然痛快,可若因此而为自己惹上麻烦那就太不值了。

    安云桥未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难堪至极,明明憋了一肚子的气却不能发作,那感觉别提多难受。

    画眉见安云桥受气,自不会放过这个讨好主子的机会,柳眉一竖,指了芮盈冷笑道:“熹妃娘娘好生能言善道,黑的都能让你说成……”

    “啪!”画眉刚说到一半,脸上突然重重挨了一下,打得她眼冒金星,别在鬓边的银蓝点翠珠花一下子就被甩出了老远,掉入花丛不见踪影,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指着芮盈颤声道:“你……你打我?”

    芮盈用绢子拭一拭手对墨竹道:“画眉以下犯下,目无主子,掌掴二十,除了这一下还有十九下,你来动手。”

    “奴婢遵命!”听得能亲手教训画眉,墨竹哪有不乐意的理,上去抬手就要掌掴,不想手在半空被人牢牢抓住,却是安云桥,她森然盯着神态自若的芮盈道:“你不要太过份了!”

    “过份?”听到这两个字,芮盈觉得一阵好笑,拨着耳下的金丝嵌珠耳坠徐徐道:“论过份谁又比得了娘娘,一句话就将整个戏班的人送进了大牢。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娘娘还是不要再提什么傅从之偷盗财物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妾身多少也知道一些。”不待安云桥发话,她又道:“娘娘喜欢演戏,妾身自然管不着,但是画眉对妾身不敬却是事实,难道妾身连教训一个不知尊卑的奴才资格也没有吗?又或许娘娘想闹到皇上面前,让他来评个公道?”

    芮盈料定她不敢,今时不同往日,从郑春华一事起,轩辕晔就对安云桥起了疑心,再不是往日那般全然信任,否则也不会让周庸盯住安云桥,在这种情况下,安云桥自然要极力低调,避免再闹出事来。

    果然,安云桥冷冷看了她半晌,终是放开了手,任由墨竹用尽全力的巴掌狠狠掴在画眉脸上;待二十下掴满后,画眉那张脸已经肿得不成样子,跟当初的吴德都有几分相像。

    在画眉嘤嘤的哭泣声,安云桥走到芮盈身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一字一句道:“莫以为昨夜逃过一劫就可以高枕无忧了,钮祜禄芮盈,咱们走着瞧!”

    “恭送佟娘娘。”芮盈欠身相送,待她走远后,墨竹啐了一口忿忿道:“等主子将她的丑事在皇上面前一禀,看她还怎么摆这个侧娘娘的架子。”

    芮盈抚着掌一直振翅欲飞的蝴蝶微微一笑,她与安云桥纠缠得够久了,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

    是夜,轩辕晔来到月地云居,不等安云桥哭诉失窃一事,已然问道:“荒庙的火是你放的?”

    安云桥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那张娇媚如花的脸庞变得比纸还要白,她怎么也想不到轩辕晔一来就会戳穿她的秘密。尽管一早就晓得轩辕晔派人在盯着自己,但总以为此事自己做得隐蔽,不会有人晓得,哪知……

    娇唇轻颤,想要替自己辩解,然在轩辕晔的目光下,她竟无一字可成声,那双眼容不下一丝谎言,从未有过的害怕肆意凌虐着她。

    轩辕晔挥手命人退下,整个月地云居除了彼此的唿吸声再听不到其他,异常的沉静往往比暴怒更令人胆战心惊。

    “妾身……”好不容易吐出两个字,却耗光了她所有力气,无法接续下去,只能被动地等着轩辕晔出声。

    “送到东菱阁的饭菜是你让人下的药,郑春华也是你放走的对吗?”轩辕晔没有追问那枚翡翠戒指,到了这一刻,他若还看不到是安云桥有意嫁祸芮盈,当真是白做了这么多年阿哥。

    这两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安云桥两耳嗡嗡作响,脚下更是踉跄后退,彩绣纷繁的裙裾,像极了日间芮盈握在手里的那只蝴蝶,美丽之却透着一丝灰败……

    “妾身……”她努力理着纷乱的思绪,让自己镇定下来,好生想想该如何化解眼前的危局,良久,她涩涩地落下泪来,屈膝朝轩辕晔跪下,“妾身欺骗了皇上,罪该万死;但是请皇上一定要相信妾身并非存心,实在是身不由已。”

    “因为傅从之?”轩辕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安云桥不知道轩辕晔到底知道了多少事,只能硬着头皮答应道:“是,八阿哥以傅从之来威胁妾身,若不替他办事,就将妾身与他的事告诉皇上。妾身……妾身实在别无选择,至于以前……”她慌乱地说道:“傅从之欺妾身年少无知,以花言巧语的哄骗妾身与他私奔,幸而阿玛寻到了妾身,才没令他的jian计得逞。”

    见轩辕晔一言不发,她膝行上前紧紧攥着轩辕晔酱红色滚边的袍角哀哀道:“妾身对天发誓,绝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皇上的事。”

    “还敢说没有?!”一直努力压抑的愤怒,因她这句话找到了一个渲泻处,抬脚踹在安云桥心口,痛得她扑倒在地,“你与傅从之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我这样信你宠你,你却帮着另外的人算计我……得亏朕已经早有布置,否则真让她落到那人手里,你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够偿还!”

    安云桥捂着作痛的胸口倒在地上啜泣不已,泪如雨下,不断落在光滑如镜的金砖上蔓延成灾,“妾身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皇上原谅,只求皇上保重身体,莫要因妾身气坏了身子,至于妾身……”她凄然一笑,绝望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道:“一定会给皇上一个交待!”

    不等轩辕晔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安云桥已经朝朱红圆柱奔去,一头撞在柱上,立时有鲜红的血液从额间渗出,与圆柱的朱红混在一起,散发着令人心惊的妖艳。

    “云桥!”轩辕晔没想到她这么般决烈,神色剧变,连忙跑过去一把接住她软软滑倒的身子,夺下她捏在手里的绢子用力压在额间,阻止那血继续涌出来,心痛地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安云桥泪眼朦胧地道:“不瞒皇上,自那夜之后,妾身从未睡过一个好觉,只要一闭眼就会梦到东窗事发,皇上离妾身而去,留下妾身孤苦终老,与其让梦境成真,倒不如就此死了,一了百了。”

    望着那张与湄儿酷似的脸庞,轩辕晔无论如何狠不下心,而且从始至终他都没想过要安云桥死,低叹一声,单手扶了她起来到榻上坐下,安云桥额上的伤并不伤,压了一会儿血就止住了,只是那流到脸的血迹看起来有些吓人,“云桥,你不该骗我。”

    见他语气起了变化,安云桥心微微一松,脸上依然一派悲苦,“妾身这一生,唯有皇上待妾身最好,妾身希望这一生都能留在皇上身边。所以当那一日那人派人来以傅从之的事来要胁妾身的时候,妾身真的很怕,怕一旦如实相告,皇上从此就不要妾身,所以迫于无奈,答应了他的要求;之后为了掩盖真相做了不该之事。”这话是指曾经嫁祸芮盈一事,她小心地睨了轩辕晔一眼,见其不说话又道:“妾身原以为替他做过这一回后就罢了,不想他竟然还不肯放过妾身,知道皇上在查顶死案,就让妾身设法探知皇上查到何等程度。”

    说到此处,她激动地道:“妾身已经对不起过皇上一次,怎能再次对不起皇上,所以妾身决定摆脱他的控制,哪怕手染血腥亦再所不惜,之后的事皇上都知道了。”她的手在发抖,怔怔地盯着掌心的纹路喃喃道:“当妾身命人放火的时候,真好害怕,长这么大妾身连鸡都没杀,如今却要杀人,纵然不是死在妾身手里,可这血腥却是无论如何都洗不掉了。”

    “妾身说这些不是想求皇上原谅,只希望皇上能够明白妾身的一片心意,纵然负尽天下人,妾身都决不有负皇上,这里……”她指一指胸口道:“只为皇上一人跳动。”

    说完这句话,她挣扎着从榻上起身,软软跪在地上,“妾身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杀人偿命,请皇上治妾身死罪。”

    轩辕晔神色复杂地盯着安云桥仅簪了一朵玉兰花的发髻,一时间竟难以决断,与他往日的性格截然相反。安云桥固然犯下许多大错,然并非出于本心,其行可恨,其情却可悯。

    这,也是他给安云桥设下的底线,一旦越过,纵然再不舍也绝不会留情。

    毕竟,她只是雨儿的替身罢了……

    安云桥跪在地上,紧张到了极点,她在赌,赌轩辕晔对她这张脸的眷恋,赌自己在轩辕晔心的份量。

    时间漫长的像停止了流动,在令人昏厥的紧张终于等来了轩辕晔淡漠的声音,“好生呆在这里思过忏悔,回宫前不许踏出一步。”

    脚步声在耳畔远去,直至不闻时,安云桥方抬起脸庞,长出一口气,出声唤了萧儿进来,因画眉脸上有伤,怕轩辕晔问起,所以安云桥没让她在此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