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番外【浪】
螓首微低,有更多的泪落下,犹如一树带雨云桥,我见犹怜,于朦胧的泪眼她摘下别在发间的金凤展翅步摇厌弃的掼在地上,“你道我真愿意做这个娘娘吗?” 步摇坠地,发出叮铃的一声脆响,“傅哥哥,我宁愿与你一起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也好过在这里当劳什子的娘娘。·” “你,你说真的吗?”傅从之颤声问道,脸上有难掩的激动,一直以为云桥为了荣华福贵背弃了他们曾经的约定,如今听来,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异光在安云桥眼一闪而逝,身子不住颤动,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我何时骗过你,傅哥哥,你不知道,我真的好想你,在这府里的每一日我都在盼着能再见你。” 泪不断划过脸颊滴落在华衣上,痛了傅从之的心,手不自觉地伸出去,抚去她脸上的泪痕,低低道:“不要哭了。” 手未来得及抽离,已被安云桥紧紧握住贴在温热湿润的脸颊上,低低啜泣道:“傅哥哥,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再一个人了!” 傅从之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是好,良久方有声音从薄薄的唇间传出,“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呢,皇上那样宠你!” 尽管他声音很轻,还是一字不拉地传入安云桥耳目,她用力地摇头道:“那不一样,他再宠我喜欢我,我都对他没有任何感觉,在我心,永远只有傅哥哥一个人。” 这番话令傅从之悸动不已,看向安云桥的目光渐露温柔之色,“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嫁给皇上为妾?” 见他终于问出这句话,安云桥心里一松,晓得傅从之已经上勾了,面上则露出悲苦之色,“傅哥哥,你当我愿意吗?只是身不由已罢了。那时我入宫之后,被指来皇宫侍候,原想等到年满二十五岁就可以离开,不想却被皇上看,要纳为我妾,我自是不肯百般拒绝,无奈皇上心意已定,根本容不得我说一个不字,甚至以我父母兄弟之命来要胁,为了保全家人,我才委身于他,其实我心对他根本没有爱意,在皇宫度日如年,生不如死……”说到后面,安云桥已嘤嘤哭了起来,“昨夜我之所以不敢与你相识,也是怕皇上会迁怒于你,他这人喜怒无常,嫉心又重,平日里没事都要疑东疑西,若让他晓得你我相识,纵然不提其他,也必然不会放过你。” 随着她这句话,傅从之心里最后一根刺也软了下来,睇视着她满是泪痕的脸庞歉声道:“对不起,云桥,是我误会你了,以为你为了娘娘之位而忘了我们的海誓山盟。只是,你这样让人传我来,万一他动了疑心……” “我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安云桥打断他的话道:“在皇宫的每一日我都在想你,我曾让人去朝云戏班找过你,可是他们说你离开了戏班,不知去向。之后我每隔一段时间都让人去打听你是否有回来,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让我又再见到了傅哥哥。”说到这里,她故作迷茫地道:“对了,傅哥哥,你这几年到底去了哪里,为何不声不响就走了?” 听到这个问题,傅从之一阵苦笑,“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晓得。”见安云桥讶异,他回忆道:“康熙四十五年,你入宫没多久,有一日我睡醒后突然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陌生的园子里,那里有专人负责我的衣食起居,好吃好喝,但就是不让我离开,也不告诉我这是在哪里。我所能走动的范围仅限于那个园子,门外有许多人把守,我想尽办法也没有避过他们的耳目,这一软禁就是整整三年。在那里没有人可以说话,也做不了任何事,只能每日唱戏解解闷子,直到前几日,有人来告诉我说可以走了,但往后若有人问起我这些年在那里,都必须说是回家奔丧,不允许透露在这里的一个字,否则必将杀之。”尽管只是回想,但忆起那人在说这句话时狠厉的表情,傅从之依然一阵心惊,神使鬼差的将此事掩藏了下来,直至今日方才提及,临了叮嘱道:“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万不可告之他人。” “竟然有这等事?傅哥哥可知软禁你的人是谁?”安云桥故意这般问。 “不晓得,能有这样的园子与下人,身份非富即贵,我并不记得自己与这样的人打过交道。”纵然以前曾去那些高宅大院唱戏,也不过是唱完就走,他一个小小戏子根本不可能与那些达官贵人有所交集,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安云桥安慰道:“只要人没事就好,这三年就当做梦一场罢。” 傅从之定定地看着她,许久,一声无奈的叹息响彻在月地云居,“是啊,一切皆当梦一场。” 在安云桥尚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时,傅从之已经抽身站起,朝安云桥深深作了一揖,“草民明白了,从今往后,草民会将一切都忘记,绝不会吐露与娘娘的任何关系,娘娘尽管放心。” 抬眼,那双桃花眼已浮起了一层朦胧的雾气,“草民每日都会在佛前为娘娘上香三柱,乞求佛祖保佑娘娘一生平安富贵。” 当安云桥听到傅从之这句发自肺腑的话时,有那么一瞬间间感动,然很快就被利益压倒。看到傅从之要走,她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傅从之,急切地道:“不要走,傅哥哥,不要离开我!” “请娘娘自重,万一让人瞧见了娘娘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傅从之艰难地拉开安云桥的手,天知道他有多么不舍,可是他必须要压抑住自己的感情,否则只会害了云桥。 “我不管!”安云桥不住摇头,任性地又抱了上去,死死抱住傅从之温暖的身体,“傅哥哥,我再也不要放手,我爱的始终只有你一个!” 笑话,傅从之若就此一走了之,她后面的戏要怎么演下去。 一个“爱”字,瞬间让傅从之的鼻息粗重了起来,手握紧又松开,狠不下心再去掰开安云桥的手,始终他是爱她的,若可以选择,他恨不能与她永生永世的相拥在一起,又怎肯放开,可是…… “云桥!”时隔三年之后,她再一次听到他唤她的名,手指温柔地覆上她冰凉的指尖,“我也舍不得与你分开,可是一切皆回不到过去,你已贵为皇宫娘娘,如何还能与我这个小小的戏子在一起。” “我不听!”她扑进转过身来的傅从之怀里,泣声道:“总之我一定要与傅哥哥在一起。”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云桥你这又是何苦。”每一个字都像是有刀从心间狠狠划过,痛至五脏六腑。 安云桥从他怀里抬起头,泪眼迷离地说出她准备了许久的话,“傅哥哥,你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离开这个笼子一样的王府,我想与你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哪怕吃糠咽菜我也愿意,只要能与你在一起。” 傅从之被她的话吓了一大跳,赶紧捂住她的唇,“不要胡说!万一让人听见了不得了。” “不是!”安云桥挣开他的手急急道:“我是说真的,傅哥哥,你带我离开这里吧,好不容易才将你盼来,我死也不要再与你分开,求你!求你带我离开好不好?再这样待下去,我会发疯的。” “云桥,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睇视着那张动人心魄的脸庞,傅从之不知该如何是好。 安云桥认真地回答,“我很清醒的知道自己此生只想与傅哥哥在一起!” 带云桥逃离皇宫?这个念头在她说出口之前傅从之连想都没想过,可是看着云桥的脸庞,他又无论如何说不出拒绝的话。 安云桥并不着急,仰头静静等待着傅从之的回答,她有信心会听到自己需要的那个答案,连偌大一个皇宫她都可以游刃有余,区区一个傅从之又怎么逃得出她的掌心。 果然,傅从之道:“可是,那很危险,如果王爷发现你不见了的话,一定会派人四处追寻,若让他找到我们……”他叹口气,紧一紧握着安云桥的手道:“我倒是无所谓,不过是性命一条罢了,可是你呢,云桥,王爷不会放过你的。”
“可是如果没有被他找到呢?傅哥哥,那我们从此就可以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了,生一堆孩子,除非……”安云桥目光一黯,垂下头低声道:“除非你嫌弃我已非清白之躯。” “傻瓜。”傅从之动容地道:“我傅从之不过是一名小小戏子罢了,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能得你追随,甚至可以连娘娘的尊荣都可以弃之如敝屣,感动还来不及,又岂会有半分嫌弃。” “那就带我走!”安云桥的一再哀求,终于令傅从之下定了心,咬牙道:“云桥,你仔细想清楚,是否当真要放弃一切随我走?” “是!”安云桥想也不想就用力点头,“此生我只愿做傅哥哥一人的妻子。” 她这句话令傅从之眼暴出从未有过的光彩,揽了安云桥的香肩凝声道:“好!云桥,为了你甘冒杀身之险。” 埋首于傅从之胸前,安云桥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一个戏子的情义能值几斤几两,岂可与皇宫娘娘之位相提并论,不自量力! 不过,能以他一命,换自己往后无忧,也算值了。 傅从之,去了阴曹地府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蠢,连真话假话都分不清! 在傅从之离开前,安云桥收拾了一包金银细软给他拿着,之后她有事先行离开,临行前让傅从之一定要将她亲手沏的柚子茶喝完后再走,如此一来就走得晚了些许,不过分别前他们已经约好今夜子时在离畅春园不远处的一座荒庙见,随后一起离开京城。 一直等回到暂居的屋,傅从之还有一种如在梦的感觉,半天之间,大起大落,从谷底到云端。 握着手里那包沉甸甸的细软,傅从之的心渐渐安稳了下来,一切都是真的,不是自己白日做梦,云桥真的愿意抛下荣华富贵随自己一起离开这里。 他相信,普天之下一定会有一个地方容得下他们,云桥为他抛弃许多,往后他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对云桥好,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想不到刚回戏班两天就又要离开,唉,不过也好,戏子这行当虽然能赚一些银子,但总归是下九流的行当,让人看不起;等往后安定下来后,改名换姓拿这些钱去做点小生意,他要凭自己的能力养活云桥。 傅从之是欢喜的,他并不知道,这将是他生命的最后一点欢喜,接下来等待他的将会是炼狱一般的未来,没有色彩没有阳光,灰暗成为了他生命永恒不变的色彩。 在夜幕来临之前,元福踏进了镂月开云居,彼时,凌若正陪轩辕晔坐着看折子,见元福进来后却不说话,凌若识趣地站了起来,微笑道:“妾身去看看炖着的燕窝好了没有。” 元福赶紧一五一十答道:“回皇上的话,安嫔娘娘身边的长寿曾分别去找到,谈什么奴才无法得知,不过迄今为止几位王爷府都风平浪静,仿佛不知道咱们已经查到了王郎身上。” 轩辕晔皱一皱眉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忽得听到叩门声,却是周庸,他进来后打了个千儿道:“启禀皇上,那名戏子的身份查清楚了,是宿州人氏,自小被送入戏班学唱戏,后来成了朝云戏班的顶台柱,有不少人为了他专程去看戏……”周庸声音一顿,压低了声音小心道:“安嫔娘娘未入宫前也是其之一。”他与元福都奉了轩辕晔之命在暗追查此事。 眼皮骤然一跳,握紧了手的上等狼毫笔,毫无感情地道:“继续说下去,一字不许漏。” “!”周庸继续说了下去,他手下许多人,所查到的比李卫所查到的无疑要详细许多,甚至连当年发生在傅从之与安云桥身上的事也被查了个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