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牧神
在这个时期，南武林其实没比中原好多少。 毕竟是靠近南方，花开得早，一开始秦晓川看着树长成的模样，以为时间已经是四五月，但其实换算成月历法也就才刚刚三月底。在三月初，南武林大大小小派门的掌门人同时接到一份邀请函，前往一处神秘地点共参一份绝世武功。大部分门派的掌门人在互相通过气之后，都不觉得这一去会有什么危险，但没有想到这一去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其中部分门派，如金刀老梁名下的神秀门，则是因各种缘故推辞了行程，都在三月中旬莫名其妙卷入各种争端，一夜之间被人灭门。金刀老梁察觉不对，连夜离开神秀门，准备去找南武林荒城城主萧振岳了解情况。据金刀老梁所透露，神秀门这附近大小势力以荒城为首，而萧振岳一开始是反对各派门不清楚情况就接受邀约的。 “三月浩劫？可不正是一场浩劫！” 金刀老梁猛一拍大腿，牵动伤口“嘶”了一声：“现在各势力人心不稳，平时一点点小冲突现在眼看着伤亡扩大，又失去能够做主的人，再没人出面弄个章程，搞不好南武林要大乱！” 比如东家丢了一只鸡，找不到凶手诬赖西家的狗，如果两方主人在家彼此握握手喝杯酒也许这事儿就过去了，结果当家的出远门，自家小孩开始互丢石头撵鸡杀狗，完了，吵了起来了，上头没人压着，两边拿刀拿棍一火拼，双双家破人亡。 神秀门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派门，金刀老梁一手神秀刀法也算是独步武林，本身武功只能在二流中拔尖，就这样还能在南武林打下一片基业，显然也是个明白人。他本来就没打算按照邀请函参加掌门会，但扛不住这几天神秀门外面一波一波的诡谲气氛，正好接到自己出来的小村庄被霸刀五兄弟血洗的坏消息，找个了由头离开神秀门，准备上荒城找萧前辈讨要主意。 半路老梁就遇上了好几拨杀手！“这就是杀人灭口！”金刀老梁愤慨异常：“只要我死了，谁还会管神秀门如何！尸体随便扔哪儿，都能让我家的小崽子嗷嗷叫地冲上去，活活给别人当刀使！”一激动，他又呕了一口血，外伤好治，内伤不轻。 对于南武林三月浩劫这件事，看过剧的秦晓川了解的事情要比本土人金刀老梁知道的更多。首先，三月初广发掌门邀请函这件事确实是个阴谋，本意是困住各派掌门人以平息派门与派门之间的纷争。要秦晓川这个曾经阅帖无数广知天下事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扯淡，矛盾根源来自于阶级，和领头人没有直接联系。 秦晓川稍微回忆了一下，分析：“等南武林乱成一锅粥，有人再来收拾残局，立刻变成救世主登上武林皇帝宝座？”三月浩劫背后阴谋者是此时名声不错的六祸苍龙，这位不就是以成为皇帝为目标的吗？ 金刀老梁瞪大了眼，“照啊！”他再拍大腿，这就是他心里想到的结论但是一时没法总结出来：“这件事我一定要告诉萧老前辈！一定要告知更多派门，以避免上当！”情绪激动，金刀老梁再吐一口血。 此时月上中天，夜才过去一半，山路上黑衣人尸体冰凉，让夜风显得透骨的寒。秦晓川打了个寒战，看看手中铁剑。人都是老梁杀的，他的剑刃光滑依旧不见一点血丝，这稍微让人好过了点。 “你伤得很重，要不我帮你疗伤？”秦晓川道。他好像已经能够感觉到体内存在有一股绵绵气息，想起和不二做的约定，有点儿跃跃欲试。这股气息绕秦晓川五脏六腑而运行，所经过的地方无一不传来舒适的感觉，并且让他握剑的手充满力量，好像还能提高速度。秦晓川决定，要抽空研究研究轻功。 金刀老梁不确定地抬头看了看秦晓川。秦晓川努力让双眼真诚。但不知道是不是第一印象太过强烈，老梁心想，灵芝精连人都没杀过，脸白白的看起来挺弱，不会疗个伤就把命给丢掉了吧。而且，他堂堂金刀汉子，也做不出来逼人自残身体取血给自己疗伤这种事。 这时候，路旁边长出的几株灵芝就显得非常珍贵了！金刀老梁动作快速地俯身在草丛里揪了一株，干笑：“有这个就可以了，区区外伤，擦擦就好！” 秦晓川：“……”低头看看手背，果然多了一道已愈合的浅白伤痕。那边老梁已经掰开灵芝，丢一块进口中豪迈干嚼。灵芝性温补，有固元气补气血的功效，看起来吃着没坏处，就是这东西是他的血催生出来的，感觉有点怪怪。算了，他眼不见为净！ “现在天还没亮，我带你找个地方歇息下吧。”秦晓川木着脸，直接转移了目光。 战黑衣人的时候，秦晓川控制四周植物协助耗费了一部分精神。等带着伤痕累累的金刀老梁，在四周草木的指引下，重新找了个避风的山坳安顿下来后，秦晓川直接发起了高烧。 身为灵芝化形，秦晓川控制草木算是木元精灵的一种本能，但消耗的还是他作为本体的万年紫芝的精元。秦晓川初次化为人形，用剑也好，运功也好，没人教导，全是自己瞎搞，没走火入魔就不错，消耗过度是难免。他发起高烧，其实是体内暗藏功体的一种自我调节。但是金刀老梁可不知道，在旁边看着急坏了。 夜星高照，又是一个草窝窝里，秦晓川躺在地上紧闭着眼，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金刀老梁急的团团转，最后舍出了手里干巴巴的灵芝，掰了一小口想给秦晓川塞进去。结果灵芝还没挨到嘴边就化成一堆没用的粉末。灵芝本来就是秦晓川的精气所生，能对正发烧的大号灵芝精有用才叫见了鬼了。 顾不得后果，金刀老梁一挽袖口，准备给秦晓川推宫活血。但没想到，老梁刚刚进入秦晓川身边一尺距离，就被猛一股力量轰地给退出三丈远，差一点在这股气流的作用下翻了个跟头摔个底朝天！ 一股无形的气流开始在秦晓川身边涌动，轻柔缓慢地拂动身下的草叶。金刀老梁从地上爬起来，内心一阵惊疑不定，看着发高烧的秦晓川，再也不敢轻易地接近。 在这个时候，其实秦晓川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发烧，只知道自己陷入了梦境。一开始他耳边像是不停传来自己前女友的尖叫，紧张焦急的“三儿儿儿”渐渐渺远，换成了无数繁杂的背景音。 梦境像是在葬礼现场，很多看不清面目的人围绕着秦晓川的黑白照，有絮絮说话的，有默默垂泪的。秦晓川甚至看到了养大自己的叔叔婶婶，但是他被抗拒在整个场景之外，一步也没办法接近。秦晓川的前女友也在场，娇小的姑娘抹着眼泪在火盆里烧一个纸扎的秦假仙，一边烧还一边说，知道你天天惦记老秦，这就烧给你……不！要！啊！ 秦晓川一边做梦一边哭笑不得，内心深处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和伤感。后来梦境跳转得很快，仿佛一眨眼，他的前女友就老了变成一个娇小的老奶奶，牵着粉嫩嫩的小孙女，在他的墓碑前放下一叠看似最新的布袋戏光盘。‘都过了这么久了，素还真还活着。’前女友老了以后神态平和了许多，‘这是最新一档的国语版，你出坑了也可以看看，地底下很无聊，别急，群里那些老东西都快要过去找你了。’做不成情侣也还是道友！ 这梦什么时候结束？秦晓川一内心的无奈，又好笑又好气，这回是真的释然了。他做灵芝做了大概有好几千年，这么长的时间，曾经的朋友们还活着吗？以前的剧出完了吗？恨而出坑，爱而不舍！秦晓川现在干脆就已是身在剧中。他就是苦境的那株小灵芝！ 突然梦境变化，也可以称之为是记忆！秦晓川的灵魂从天外而来，凭借一股拼命不能死还要还房贷的意志，随风飘荡在山林中。在那个时期，天上有三轮太阳，大地一片欣欣向荣。忽然有一日，三阳失衡，焚烧万物，接着天空出现道道裂痕，一轮黑月坠落大地，秦晓川的魂魄被一系列的变故震动处于魂飞魄散边缘，被云端坠落的一道人影砸在了一株蔫巴巴的紫芝上。这段时期的记忆，在秦晓川脑海中总是模模糊糊，他的魂魄大概无时无刻不再向外无声怒吼：不能死！要养家！ 他父母早亡，被叔叔婶婶养大，从小一个人就背负了一个家的责任。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个人忽然张口吐出一口血，血液浸湿了灵芝，促成了秦晓川魂魄与紫芝的融合。然后模模糊糊中，那个人轻叹抬手摸了摸身旁的紫芝。 那是秦晓川后来偶尔瞄新剧时所见过的，天疆牧神。 身披白袍，头戴兜帽，牧神衣襟上染满了鲜血。他的节杖横在膝盖上，暗淡无光。随着牧神抚摸紫芝的动作，一股暖流缓缓帮助秦晓川与紫芝融为一体，稳固神魂。 ‘紫芝么……也算有缘。’牧神的声音模糊悠远：‘你陪吾最后一程，吾许你一个未来，如果那未来，天疆还能予我最后机会的话……’ 在苦境中原。 就在南武林山坳里，秦晓川发高烧陷入无边无际的梦境中，记忆回溯到初始，见到再度给予自己生命的牧神之时。蓝山附近，苦境连锁棺材店苦境品牌“天天”总店后院，突然有紫色瑞气浮现出光点，这光点飘摇而上，直指向南！ 牧神之女，天疆宗女凛若梅刚刚给自己画了个淡妆，还没来得在鼻子旁贴上那颗痣，此时目光一闪，立刻察觉： “是在南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