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夜千重的笑
首先登台的便是方才与夜汝阳寒暄的肥白少年陆天运。 此人乃是夜家的旁系远亲,原是贪图了夜家的权势攀附而来的,偏偏又欠缺了才情,故而在夜府并未受到过重视,不过是凭借了油滑的性格在此处勉强求安而已。 只见陆天运登上了高台,望着正中数人深鞠一躬,便有一名青衣童子端上一只朱漆的方盒来,方盒中整齐摆放着六排封死的信札。 陆天运略一犹豫,轻轻抽出了一张信札,交于了另一名童子的手中。 童子当众捻碎信札顶端的漆封,展开信笺后高声读道:“一号学子陆天运抽得的话诗题目是‘玲珑塔’!” 这“玲珑塔”乃是位于鹦鹉洲西南角海边的一处高塔,也算是sao人墨客时常光顾的去处,故而诗篇流传颇广,是以这算不得一道难题。 台下学子不由的暗自唏嘘,感慨这胸无点墨的陆天运抽得一道好题。 只见陆天运双手后负,摇头晃脑地在高台上踱了数步,而后望着台下露齿一笑,高声吟到:“玲珑宝塔黑乎乎,上头细来下头粗。有朝一日倒过来,下头细来上头粗!” 吟罢双手一拱,静等台上的点评。 台上台下先是沉寂了片刻,继而便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哄笑声。 台下年轻的学子们支撑不住,个个捧腹,东倒西歪,一时间台下场面混乱不堪。 台上的学政马化龙把持不住,将含在口中的一口热茶喷了出来,溅湿了身旁康芒的衣袖。 康芒自持身份,强忍着内心的狂笑,故作正经。 夜檀面沉如水,并不发作。 倒是那族长夜萧风脾气甚为火爆,拍案吼道:“什么狗屁诗作,打出去,快快给我打出去!” 陆天运一见此种情形,早已骇得面如土色,屁滚尿流地被一干童子轰了下去。 夜檀站起身来,气虎虎地说道:“下面人中若有这等水平的就别再登台了,否则可就不是轰下去那么简单了!” 他此话一出,便又有许多心存侥幸的年轻子弟退出了选拔。 夜汝阳环顾四周,发现等候区的人较方才已经少了大半,只是夜千重居然还在,静静地立在人丛里,面容祥和宁静。 这不该是一个绝对弱者该有的表情。甚至令夜汝阳感到了瞬间的不安。 夜汝阳摇了摇头,驱散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仍旧是一副迷人的笑脸。 接下来登台是一名叫做夜汨的学子,论辈分还算是夜千重、夜汝阳的叔叔辈,因为不过是家族中的旁支,所以并无太高的声望。 夜汨抽到的诗题是《咏风》。 只见他略一沉吟,便放声吟道: 萧萧凉风起, 催我赴天青。 随烟逐猎户, 卷雾出山林。 去来无痕迹, 动静皆有情。 日落山水静, 送君放歌声。 台下的夜千重闻听,不由得心中一动。这夜汨所吟的诗歌虽然意境一般,却也是颇为工整。看来这夜府中也不全是如陆天运一般不通文墨的蠢物。 台上的康芒望着那夜汨不住颔首,眼中流露出嘉许之意。 夜萧风却拿眼角瞥了瞥躬身立在身侧的夜涤。 夜涤会意,赶紧俯首在他的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夜萧风的脸色立刻变成了一副庄重威仪的表情,他轻轻地昂着头,并不望着夜汨,缓缓说道:“你父亲夜西风也是我的兄弟辈,可是他身为迪国武将,非但不思报国尽忠,却在西北战场上临阵投敌。夜家没有杀你逐你也就罢了,你却敢来跟我夜氏的清白子弟争夺水木的名额,我瞧你真真是不自量力、痴心妄想!” 夜汨闻言,面上顿时赤红一片,却又不甘,忿忿道:“我依循朝廷的公告参选,不违法、不逾规,何错之有?” 夜萧风冷笑道:“何错之有?在这夜府之中,我说你错,你便是错!”说着一挥手,便见数个精干的壮汉一拥而上,便将他撕扯了下去。 那夜汨起初还大声疾呼,渐渐便没有了声音,显然是被那些人封了嘴巴。 夜萧风笑呵呵地望着康芒和学政拱手道:“二位见笑了,家族大了,总会有一些不争气的孩子!” 康芒摇了摇头,便不再说话。 后面又上了数个夜氏嫡亲的子弟,均是表现平平,所谓作诗不过是生凑了字句图有个诗歌的样子而已。 夜千重听得恹恹欲睡。 突然台上台下掌声雷动! 夜千重定睛一望,却见夜家顶梁柱、夜檀的长子夜星河蹬台了! 这夜星河自小修习武技,体型熊健伟岸,比起潇洒倜傥的夜汝阳倒是别有一番不凡风骨。又因迪国的传统中一向重武抑文,所以夜星河在夜府的年轻子弟中的呼声是要远高于夜汝阳的。所以方才的掌声、呐喊声并不难理解。 夜星河虎步赳赳,踏上了高台,那由无数根巨木撘就的高台竟然在他的双脚之下微微震颤。 只见他上得台上大咧咧地走到托盘童子的身前,很随意地抽了只信札,交于了另一个读题童子。 那小童扯着喉咙宣布道:“星河少爷的题目的《鸭》!” 台下竟然又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夜星河立在台中,伸手拢了拢鬓边的头发,又抓了抓自己的耳朵,立刻便引起台下欢乐的笑声。 这笑声意味着宽容,也意味着谄媚。 想想方才在仆役们脚下被羞辱的夜汨,让人由不得感叹人世的不公,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夜星河拥有一位端坐在高台上的父亲罢了。 想到此处,夜千重狠狠地握紧了拳头。 夜星河开始吟诗了: 鸭鸭鸭, 歪脖寻亲妈, 黑毛湿绿水, 红掌撩清波。 “好诗好诗!”一旁的夜涤抚掌喝彩。 夜萧风手点着夜星河哈哈大笑,几乎要笑出了眼泪。 学政马化龙,捻着鼠须,竖起了一根大拇指赞道:“好好好,意境高远,又不乏生动活泼气息,一个‘撩’字亦庄亦谐,憨顽有趣,甚好甚好!如此精美绝艳的大作竟然出自一位少年之手,真正是我鹦鹉洲之幸、鹦鹉洲之福啊!”
其字里行间媚骨十足,一旁的康芒暗自摇头。 夜星河之后便是夜青玄。 只见她如穿林乳燕一般直接飞上了高台。 台下立刻又是掌声一片。 夜青玄抽中的诗题是《柳树》。她并不做作,轻瞥一眼题目,便轻轻念道: 愿化东风赴瑶台, 为谁扶摇断肠天。 何日重回清秋日, 日伴斜阳夜伴蝉。 倒是一首清清丽丽的女儿之作,显然要比其兄要钟灵许多。 不待台下的掌声落下,那位学政大人便争先恐后的夸赞道:“好好好,意境高远,又不乏生动活泼气息,一个‘伴’字亦庄亦谐,憨顽有趣,甚好甚好!如此精美绝艳的大作竟然出自一位少年之手,真正是我鹦鹉洲之幸、鹦鹉洲之福啊!” 所说内容竟与前面别无二致。 康芒却也摇摇头,笑道:“杨柳本无情,随波逐流去,何不作‘愿逐东风赴瑶台’呢?” 夜青玄望着康芒闪烁着智慧的双眸,连连点头。 随后登场的便是众人瞩目的夜汝阳。 只见他长身玉立,拾级而上,风吹动了他的乌发,鼓荡起他纤尘不染的素袍,淡金色的晨辉印照着他俊美无暇的脸庞,如仙人降世,独缺翻飞的白鹤。 莫说是那些情窦初开的女子,便是那些年龄相若的男子也已经看得心帜摇曳、自惭形秽! 只见他翩然走到小童身侧,双指轻轻拈起一页信札,双手奉到了读题小童的面前,目光柔和,神色温良,竟令那小童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面红耳赤。 夜汝阳见状,便展颜一笑,朗声道:“学生今日要为大家做一首《春日》: 水流花谢两无情, 送尽东风过边城。 蝴蝶梦中书万里, 子规枝上叫三更。 故园书动经年绝, 华发春唯满镜生。 自是不归归便得, 五湖烟景与谁争? 夜汝阳声音铿锵,气韵悠长,加之诗作不凡,可谓是技惊四座,连一直沉着的康芒也不由得拍案而起! 马化龙却不肯让他人得了先机,忙不迭地起身大赞道:“好好好,意境高远,又不乏生动活泼气息,一个‘争’字亦庄亦谐,憨顽有趣,甚好甚好!如此精美绝艳的大作竟然出自一位少年之手,真正是我鹦鹉洲之幸、鹦鹉洲之福啊!我断定这首《春日》当属本日的绝佳之作,也是可传世之作啊!” “嗤!” 突然台下传来一声轻蔑的哂笑之声,众人不无诧异,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黧黑瘦弱的少年正缓缓走上高台。